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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拐過一個彎,都是下坡路了,朝下走不遠就是我們的大院子。拐彎的路口處有一個煤場,這個煤場給坡下麵的居民供應做飯,取暖的燃煤。應該說煤場的設置非常合理,設在大坡的最上端,這樣下麵的居民就省了不少力氣。他們可以拉著空車上來,拽著重車下坡,上下都不費力氣。雪這時下得小了一些,但也還是揚揚灑灑,不緊不慢地飄著。


    我和賴子剛拐過彎來,就看見煤場的大門已經開了,一個穿著勞動服的女人正在門口彎著腰掃雪。按一般情況來說,誰出來掃雪都是打開門,頭朝前手拿工具幹活。而她卻與眾不同,頭朝裏屁股朝外,倒著幹活。她穿的淺藍色的勞動服顯然已經被修改過,腰身那裏收緊了,更能襯托出她的楊柳細腰,曲線圓潤的臀廓。隨著她揮動掃帚的搖擺,後麵的腰臀不停地扭動起來,這每一次扭動都是尋求落上目光的形狀,或者說是散發誘惑的引力場。


    “吆喝!胡姐,胡大主任,來的真早。真起帶頭作用啊!”一拐過彎來,賴子的眼光就沒離開過那個門口。他甚至忘了低頭尋找雪地上早行人留下的腳窩,來到煤場門口了,賴子衝掃雪的女人大聲地說道。這個叫胡姐的女人,直起腰來,扭過頭朝身後瞥了一眼,吹了吹落在眼前的劉海說道:“吆,是大兄弟啊。你來的也不晚啊,上班的鈴聲還沒響那吧?”說完她又扭回頭,彎下腰揮動著掃帚繼續掃雪。她一邊幹活,一邊又開口幽怨地說道:“你還不知道呀。你姐夫人家提前找了個好地方享清福去了,那地方不受累不挨凍的,也不回來看看我。就剩我一個人啦,勉強活著吧。在家裏也沒啥事,閑著也是閑著,來單位找點活幹,也是個營生啊。”。


    胡姐這一扭頭,我才發現單從後麵看她的身材十分迷人,實屬一流,但是轉過身再看,落差很大。雖然不能說她是十分的醜,但至少有七八分的不漂亮,眉眼都長得隨意,甚至是簡陋,還有齙牙,臉上沒有出彩的地方。不過她皮膚白皙,多少彌補一些缺憾,找回了幾分顏麵。我明顯覺得她再扭過頭幹活的時候,身體彎的更深了,腰臀扭動的幅度明顯地增大。誰也不能斷然否認她這是在炫耀自己的優勢,一個女人性感迷人的程度。一個成熟的女人,準確地說是一個性成熟的女人,這種成熟沒有年齡的限製,隻要她成長倒一定年齡,就會體驗成熟,然後體驗到性成熟。接著就會本能地展現性的彭發,以便引起男人的目光,堅決地維持著世界的存在。隨著她越來越成熟,她這種展現會越來越純熟,以至於她自己都無法確認她是有意的展現,還是無意的吸引。本能就是在有意無意中生長,凝固,然後在我們的頭腦中占據一條神經,引導我們的行動。


    我和賴子都放緩了腳步,就是為了盡量慢慢地經過這個門口,從她身後走過。雖然在一個清冷飛雪的早晨的注視,隻能使我們心中產生陣陣悸動,不能再渴求,占有,那個光滑白皙的身體,但注視後的感覺卻留下了時常會浮現出來的痕跡,說不定會飄落在未來的某個夜晚,某個黃昏,某個時空裏,催發我們去獲得快感的行動,加快我們去捕獲獵物的腳步。眼看要走過煤場門口了,賴子突然停下了腳步,用一種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氣衝著那個扭動正歡的女人說:“胡姐,我說這話你可別生氣啊。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趕明兒兄弟我給你介紹個更好的,嘎嘎新的小夥要不?頂花帶刺的!”


    “說什麽鬼話呐!嘎嘎新的留著給你自己的姐用吧!”聽到這話,胡姐氣惱地把掃帚扔在地上,轉過身來,掐著腰,怒火衝天地大聲說道。也許人家本來就是貞潔烈女,容不得半句下流的調戲,也許是她剛剛起勁地展示迷人的腰臀,發散內心深處的引誘和欲望的秘密被揭穿,所以這個女人才如此惱羞成怒,立刻做出一個堅硬的樣子,掩蓋了自己剛剛私自醞釀著欲望的過程。


    “我沒姐啊!你不就是我姐?”賴子也不生氣,笑眯眯地說。


    “那就留給你······”胡姐還是火氣十足地說。但是顯然她對賴子十分了解,領教過她的賴勁,自知不是對手。她這句話的後麵一定是更難聽的,但硬是沒說出口。她轉身就朝煤場裏疾走,也沒撿起地上掃帚,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還和我整這些不能行的,我打眼一瞧就知道什麽貨色,走著瞧。”賴子撇撇嘴,依舊笑眯眯地說。


    “多此一嘴啊,大早晨的惹了一身騷,何必啊?”我假裝同情地對賴子說。


    “騷不好啊?你不喜歡騷?嘴上騷,不一定就真騷!”賴子有些興奮地說。說著話,他朝下使勁地打了滑出溜,一下子滑出了老遠。


    我們來到院門口,看到老王頭用自製的帶長把木擋板,也在院門前除雪。看來他已經幹了有一陣子了,院前麵那片水泥地差不多都被他清理幹淨了。他現在正在院子裏麵清理著。


    “脫褲子放屁啊!雪還沒停呐,等雪停了再弄就不行。這老頭也該退休了吧?”我偷偷地撇撇嘴說。


    “你連這個都不懂,今天是星期幾啊?這老頭子偽滿時期當過把頭,你算算他現在多大了?他賴著不走,是想等家裏的x丫崽子到了年齡好接班啊。人家和上麵有關係啊。”賴子說。因為賴子經常朝那幫老娘們兒堆裏鑽,她們又個個都是家長裏短的傳播機,所以院裏院外,山上山下,誰家有個大事小情,沒有他不知道的。


    “等他孫女長大接班?”我不解地問。老王頭這麽大年齡,有閨女的話,我們也的叫阿姨了吧?


    “老x頭子年輕時逛窯子,玩壞了身子,不生育。他家的丫崽子是後來要的。”眼看要進院子了,所以賴子壓低了聲音說。


    “逛窯------”。


    這時從院子對麵那片低矮的小平房裏隱約地傳來哭號聲,雖然不是很響,但是如此寂寥的早晨似乎加劇了這種悲鳴的擴散強度,所以還是非常清晰地鑽入我的耳中。我凝神細聽,還能分辨出哭聲不是一個女人發出來的,有老有少,裏麵還夾雜著一聲一聲的呼喚,好像是在喊“爹啊-爹啊-爹啊------”。


    我看了賴子一眼,他好像正在琢磨什麽事,沒聽到哭聲。我剛要提醒他一句,就看長青從院子裏急衝衝地走出來。


    “王姨她家老頭可能不行了!我一會要是不回來,幫我請個假”長青衝著剛剛走到院門的我倆說。不等我和賴子回話,他頭也不回幾乎是一溜小跑,直奔對麵的一條小胡同趕去。那條小胡同裏,雪地幾乎都踩實了,不用問,一定有不少人來來去去的,從那裏經過。雜亂無章的腳印踏出那一段繁忙,昭示著胡同的裏麵一定有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王姨是我們的“夥夫”。她細高個,可以說非常瘦,皮包骨,但是你絕不能用弱不禁風來形容她,盡管她身上沒有一點女人的肉感特征,前麵也不鼓溜,後麵也不喧乎。她給人的感覺就像一截被消掉了枝葉的筆直的樹幹,而且看不出是枯木還是新幹,更看不出是即將枯幹,還是等待重新抽枝發芽。從麵目上看,王姨年輕時絕對是個窈窕美女。


    “晚了,人家都哭爹了,你個傻小子才去獻殷勤,還能趕上趟嗎?”賴子解開纏在頭上的圍脖,眯縫著本來不大的小眼睛,望著長青的背影說。原來他也聽到哭號了,不過卻沒動聲色,因為他已經知道了那悲鳴的緣由。說著話,賴子習慣性地捋了捋那兩撇尖尖的小胡子,通常情況下,這是他腦袋裏又產生了什麽新奇古怪念頭的代表性動作。果然,捋完胡子,賴子撲哧一笑又說:“哎,你說男人要‘癟古’的時候是不是特別想xx啊?那xx玩意也特別硬啊!?”


    “說什麽鬼話呐?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我聽了賴子的話心頭一動,似乎蒙蒙忽忽地已經聽懂了這話的意思,但還是不解地問。


    “老王太太最近幾天沒來,你沒看出來?!那老‘齁吧’也真他媽的邪行!搗鼓了一輩子也沒弄出一個帶把的,要進棺材了,還真鼓搗出一個來。”賴子看看四下無人,邪魔鬼道地說。看他那樣子,好像是在說他自己搗鼓出什麽來了似的!


    “啊!王姨這幾天沒來,真是在家做月子呐?”盡管我有必要的心裏準備,可還是吃驚地問。


    “屁話!原來你小子的耳朵也不是老塞著x毛啊?”賴子推了我一把,用讚賞的語氣說。


    王姨前一陣子請了病假,由老王頭代替她的工作,這事大家都知道。我剛看到王姨第一眼的時候,她正坐在夥房裏麵的屋裏那個黑不溜秋的老木桌子跟前,懷裏摟著一個大煙簸籮,一根接一根地撚著旱煙卷。看得出來,她卷撚旱煙的手法已經達到了心手合一的技藝的高度,眼睛已經變成多餘的了。如此嫻熟的手法,絕對不是短時間能練出來的。我暗地裏替她掐算了一下,她幾乎十幾秒之內就能卷好一根煙,而且大小一樣,粗細均勻。她一邊跟人說話,眼睛還不時朝窗外,門外眺望著,一邊動手撚卷著。不過有個小細節,還是叫明眼人看了會感到挺奇怪的,就是她在用細長的手指頭卷撚煙杆的時候,或者在伸出舌頭潤濕煙紙的時候,通常會進入霎時的出神狀態。而這種失神的樣子又很明顯,因為當時她和別人的交流會出現一個明顯的停頓,好像經曆過的這兩三秒鍾不再是均勻的流逝,突然變成了一截不透明的過往。這霎時的出神狀態過後,王姨總是會多問對方一句:“啊。你說什麽?”。


    王姨為何有這個奇怪的癖好?前些日子,我也從賴子的嘴裏問出了端的。原來王姨家的老頭,就是她丈夫,是個病包子,得了一種慢性肺炎,已經二十多年了,用賴子的話來說就是個“老齁吧”。可是他的煙癮特別大,大概也是破罐子坡摔了吧,醫生多次警告他再不戒煙的話,就沒幾天活頭了。但是他自稱沒事,還說抽根煙把痰引出來會好受一些,省得憋著上不來氣。雖然這是煙鬼的鬼話,但是王姨也拿他沒辦法。他原來一天能抽三四包香煙,最近這三四年,眼見著自己骨瘦如柴,可能也是想多活一天就賺一天,再說多活一天也能多抽幾口煙不是嗎?所以也想減點吸煙量,雖然嘴還是挺硬,但是心思就生出來了。王姨當然能看穿自己老頭子的心思,所以就想了這個辦法。旱煙卷撚得再結實,也沒有機器卷的裝煙多,所以這樣他一天雖然抽的根數沒變,但煙量卻減了不少。


    或許是大雪封山叫我們這個山坳和外界陡增了隔離感,或許是剛才的心領神會,叫我頭一次產生了和這個院子交融在一起親近的感覺。說得明白點,這種親近感來自你對一個處境從陌生到認知的熟悉程度。你不得不長大,按照一種習慣的秩序,按照黑夜白日強製更替的,永不間斷的連續的慣性,你終於取得了獨立辦什麽什麽手續,填這樣那樣的表格,簽上那個似乎必須是你的符號的名字的資格。然後你踏入一個陌生的空間,開始散播自己的印記,很快一片生疏的土地上就印滿了你曾經留下的痕跡。就在此處,你和各種各樣的人交換著目光,產生一些念頭,互相傳遞著有時模糊有時清晰的思想。言談舉止關切著周圍的言談舉止,同時也被周圍的言談舉止所關切,但是說到底,還是那些具有情欲意味的言談舉止,才能在你的腦海裏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而且這種印象還攜帶著當時的感覺活力,隨時在你生命的某段過程裏被觸發,激活,隨時左右著我們的判斷和行動。


    水房裏,靠著一個地爐子的硬木的長條案上放著一大一小兩個鋁製的飯盒,盒裏時常冒出自己的鼻子聞習慣了的飯菜的香氣。一進院門,朝左一瞥,那邊小徑通幽,不用鼻子,光靠眼光和心思你就能知覺到一股臊臭味徐徐而來,因為小徑的裏邊就是自己時常痛痛快快拉屎撒尿的地方。這是一種毫無理由卻有十分把握的確認,有了連續的相同的確認,說明你已經跟一個地界有了固定的鏈接。


    我也蹲在下水池子的水泥台上幹起了“細活兒”,學著賴子的做派,一邊一邊地不厭其煩地淘飯盒裏的那點米。淘米現在對我來說指定是細活無疑了。不過說實在的,做這個細活也用不上多大心思,我還是心猿意馬想著王姨的事。


    “瞧瞧,瞧瞧!你這個地方還是肉鼓鼓的!老蔣晚上摸著一定稀罕得寶貝似的吧?看看我的,都癟茄子一樣了啊!唉。沒人痛,沒人愛摸了啊!”院裏的一個姨說,她在開口之前一定拍了另一個人的屁股,拍得“啪啪”直響!過後又拍了自己的。


    “老騷x!沒正行!我替你摸摸吧,舒坦了沒?嗬嗬。你說也是的,我都奔六十的人了,為啥到時候底下還是紅鮮鮮的,煩死個人了啊!”另一個嘴上說煩人,可聽那口氣明顯是在炫耀。


    “正好啊!再叫老蔣幫你整出個一男半女的,也能鉚勁吃雞蛋了!你看人家大王,末了還不是又弄出一個兒子來?要不是現在這x事有人管,不叫生養,還不是總算下了一個可心的崽子嗎?”這一個也是羨慕得心裏直癢癢地說。


    “是啊是啊!邪門兒啊!你說大王刮掉的這個兒子真是那老‘齁吧’弄出來的嗎?他都要散架子了啊!還能爬上身嗎?就算能爬上去,齁吧氣喘的,能有多大能濃水?”另一個哼哧了幾聲,放了一個響屁,疑慮重重地地說。


    “大王朝身上揍唄!然後使勁······把那一xx頭濃水子擠出了就行了!大王可不是能搞破鞋那種人。再說她比我還幹巴,要腚沒腚,要奶沒奶的,那個騷老頭能看上她啊?”這個可能也上來勁了,浪聲浪氣說。


    “這可沒準啊,蔫吧人都做邪乎事!哈哈,你經常給你老頭子使勁······”


    “嗬嗬。你不給他------”。


    就在王姨請了病假的幾天以後,吃過中午飯,我突然鬧肚子。我這也是老毛病了,可能因為我小時候沒吃過幾口母乳,再加上那時的父母也不拿孩子當回事,吃的也是涼一頓熱一頓,饑飽沒準,所以把脾吃壞了,隻要吃不對勁,不是幹燥,就拉肚子!我跑到便所裏,蹲了半天,總算把鬧內亂的腸子肚子安撫好了,正要起身。院子裏的兩個大姨一溜風也衝進了便所。


    我們庫裏的廁所是穿堂的,男女都走一個大門。裏麵間壁出兩個蹲位給女人用,外麵有兩個蹲位給男人用,雖然中間隔著一堵水泥牆,但牆是不封頂的,頂端留著一截通氣的,所以一點不隔音。兩個大姨沒準就是被王姨回家坐月子的事觸動那根心裏的癢癢弦,早就按捺不住要找個陰暗的角落一起嘮點褲襠裏的那點事,過過騷癮,找找以前當小娘們兒的感覺,所以一進便所,脫了褲子,腿一叉,就急不可耐地說開了葷話,也沒顧上注意隔壁有沒有人。


    她倆在那邊發飆,叫我在這邊覺得很尷尬,本來我的腿都蹲得有些發麻了,這種情況下,我也沒敢起身提褲子。說實在的,那個男人不喜歡聽老娘們兒嘮騷磕呢?她們嘮得越熱火,咱們就越覺得來勁,好像過了什麽癮似的。我大氣也不敢出,硬咬著牙根堅持著,可是這兩位大姨的“蹲功”還像特別好,拉也拉空了,撒也撒淨了,還在那嘰嘰喳喳,嘻嘻哈哈,沒完沒了地嘮炕頭上的損事。最後我沒挺住,想輕輕地活動一下腿腳,可能整出了動靜。


    “哎。那邊好像有人啊!咱這院裏可有小夥啊,叫他們聽了去,咱這老臉朝那放啊?”


    “還不是你先發得騷!小夥就小夥,小夥好啊!哈哈。”


    “算啦算啦,還沒騷夠啊?趕緊提上褲子夾好腚溝子走人吧!”。


    我在水池子邊上又把腿蹲麻了。我回過神來,仔細朝飯盒裏一看,盒裏的米已經少了一半。準是剛才我心不在焉,回想著廁所裏的損事,把這“細活”幹砸了,把那些米都淘進了下水池子裏。


    “罪孽啊!有你小子這麽淘米的嗎?!”我剛剛朝飯盒裏加好水,把飯盒放在木架上。老王頭走了進來,他看到水池子裏散落著一片白花花的米粒,大聲訓斥著我。不過老王頭很快就變了調,他那一臉橫紋裏竟然冒出了少有的下流的笑意,用手指著我的褲襠又曖昧地說:“快把自己的小雞掏出來啄啄。貪汙浪費,極大的犯罪!”


    “掏什麽小雞啊?我這有現成的老母雞。”這時保管員“眯眯眼”拎著一個大柳條筐走進水房插嘴說。她把柳條筐放在下水池子的邊沿上,這筐裏裝著三隻活的黃毛老母雞,“咕咕”亂叫著。“眯眯眼”放下筐,可能是剛才一路拎著筐把她累壞了。她站在那喘了幾口粗氣,快速地活動著手指頭又衝老王頭說道:“王師父你先替我照看下啊,我先去大王那裏看看啥情況。哈,這事咋能趕到一起來了呢?少見少見啊。你再幫我請個假,有事的話就去大王家裏找我。”說完話她急匆匆地走出了水房。


    “自己不下蛋,看著別人老了老了老下蛋,取經去了啊?”老王頭看著“眯眯眼”走遠了,叢筐裏抱起一隻老母雞,放到下水道的池子裏,然後自然自語地說。


    “眯眯眼”和馬姐仿佛的年齡,她戴著一個大眼鏡,所以從眼鏡的光暈裏外人還真看不出來她那雙“席篾拉的”眼睛。說來也怪,“眯眯眼”除了眼睛小,其他方麵都是標準的漂亮女人樣兒,身材啊,麵龐啊,都不輸給白姐。造物者就是這樣,造就了一種完美,然後必須造就一些不完美來襯托完美。“眯眯眼”結婚許多年了


    ,可也不知道啥原因,一直沒生育。


    我沒說什麽,其實這時候也說不出什麽,隻是麻木或者是習慣性的客套地輕輕一笑。不知道為什麽,看到老王頭這樣曖昧的表情,我竟然被一種情景攫住了,突然處於失神狀態中,產生了一種奇怪但又非常強烈的聯想。我突然覺得整個院子都被異樣的情緒籠罩住了,這種異樣的情緒從王姨請病假回家坐月子那天開始擴散,越來越濃,漸漸地形成了具有魔力的氣場。凡是在院子裏活動的人都會被感染,表情中全帶著既曖昧又鮮明的“色”彩,說出話來,聽著全都那麽黏黏糊糊,性意味十足!有了如此強烈的念頭以後,我不由自主地在水房裏四處打量起來。我的眼光所到之處,虛空中全都凸現出一幅幅扭擺著的女人的臀胯,還有隔著衣服晃晃悠悠的兩個鼓脹的大肉球。因為身體上麵沒有頭,所以看著身形像是王姨,但明顯比她豐滿,肥盈。這應該就是一般女人的縮影,曾經留在我腦海中的許多個女人的肉體的投射。也許正是王姨的身體了有了變化,她在沒請病假之前曾經在水房裏不止一次地不同以往地扭擺過,當然她準是無意識的,那不過是一個母體處在孕育狀態下的自然反應,是種本能的無法按捺住的招搖!而我不過是重現了當時注視過後一直無法消散的景象,因為這景象出現之時就伴隨著強度很大的新鮮感,在我的感官上留下衝擊過後的活力十足的痕跡,一旦被某種情緒撩撥,當時的情景就會自動浮現出來。


    “老張老張!老張來沒來?趕緊把休息室裏的飯桌子鼓搗鼓搗啊,當了一輩子木匠,那點屌活都幹不好,咋越修越逛遊啊!媽了個臭x的!”


    “來了來了,修那個桌子啊?主任?”


    “媽了個臭x的。你都修了好幾回了啊!還問我?今天必須給我鼓搗結實了,過後我要驗收,再像你褲襠裏的屌似的,一碰亂逛蕩!我扣你工資啊!”


    “唉。那破桌子用了多少年了啊?我上山時這破玩意就在那破屋裏窮逛蕩。當初是誰做的啊?用什麽木頭做的啊?我也當了一輩子木匠了,楞是沒看出來。木頭太硬,不吃釘啊?”


    “媽了個臭x的。你跟那個師傅學的木匠啊?木頭都認識你,你不認識木頭?這木頭可是------”


    “主任。我把你的意思跟王姨說了,她說真是太麻煩領導了啊!等方便了以後一定好好謝謝領導。”這時長青從外麵急忙走進院來到主任的麵前說。這時我也來到了院子裏。


    “謝個屌啊!什麽x事啊,都趕一起去了。”說到這裏,一向不苟言笑的主任,也曖昧地笑了一陣子,然後流了流氣地又說:“也是,真他媽的是‘x’事和屌事趕一起了,那個剛生,這個入土,熱鬧啊!”這話說完,他走過去,推開休息室的門,探進頭去朝裏邊喊道:“哎!你們幾個,別沒事閑扯x淡了,快把屋裏收拾收拾,今天大王家辦事,要是親戚來多了,她家裏放不下就她領咱院裏來。你看看這屋裏造的,人家外人看到了,不給我丟臉嗎?!”。


    “主任,真是難得一見的好領導啊!關心職工的疾苦!”院裏的老木匠豎起大指衝著主任直點頭,聽著倒是有幾分真意地說。


    “瞎拍啥啊?這算啥x事啊!她是我的老職工了,比你進院還早啊!她家裏出了事我能不關照關照?快給我幹活去吧,飯桌子鼓搗不好,我照罰不誤!”主任被老木匠捧得顯然很受用,但還是硬裝嚴厲地說。剋完了木匠,主任扭身進了屋。


    我們院子裏的老木匠看著還不到五十歲,不過可能是因為他的幾顆門牙都是假的,再加上他的著裝總顯勞動人民本色,總是半新不舊的,色調也總是灰


    黑深藍三種顏色,所以大家都喊他老木匠。老木匠屬於哪種嗓門又粗又高,放屁打嗝都驚天動地,但是幹起活來卻摸不著頭腦,心不在肝上的男人。他當了二十多年木匠了,至今幹點活還時常被錘子砸壞手。


    老木匠有個跟賴子一樣的愛好,就是喜歡在老娘們兒堆裏泡,沒事嘮點黃嗑,放放臊氣。他還有一個非常鮮明的特點,就是一年四季都戴著一頂藍色布帽子,帽子裏麵可能還特意加了襯墊,前麵的帽簷突起,好像大蓋帽似的。


    雪下這麽大,基本上就算封山了。除非有特別急的活,我們才能出車,否則我們一天就無事可做。一般情況,遇到這樣的天,我和賴子,長青幾個年輕的就躲到車庫裏,或者鍋爐房裏耍錢。中午大家把帶來的飯菜湊一起,誰贏了誰去買酒,然後喝他一下午。下班的鈴聲一響,就散夥,拍拍屁股各自回家。


    我朝院子那麵張望了一下,車庫門前那一溜的雪顯然已經被人清掃過,而且我們自己的庫眼門前還立著兩個對稱的大雪堆。從這邊看,那雪堆還有形狀。我定睛一看,那兩堆雪仿佛兩隻蹲臥著石獅子,越看越有樣兒,越看越像!不用問,那是幽淨的大作。幽淨心靈手巧,而且有很高的藝術天賦。他的字寫得非常漂亮,而且時常表現出藝術巨匠的才華。這一冬天裏,趕上下雪,隻要沒活,他就在院子裏擺弄雪玩,隨便在那撮起一堆雪,拍實以後,他用手在雪堆上似乎是隨意地劃拉幾下,摳弄幾把,雪堆立刻就成型了。一個個活靈活現的雪雕便做成了,有動物,有人物------他想擺弄出什麽樣子都不成問題。


    我朝那邊走過去,本想去庫眼裏找幽淨說會兒話,然後跟他借本書找個暖和的地方看他一天。因為今天耍錢這活兒一定是要泡湯了,好賭的長青和賴子一會都要去幫著王姨忙活事兒,就算我能把幽淨硬拉著當牌架子,再想找兩個人湊一局也實在是難。賴子是一個天生好摻和事的,院裏院外,誰家有事,隻要沒活能請假,他必須到場。長青去王姨家跑前跑後,一定是奔著她家那個閨女去的。據說王姨家有五六個姑娘,個個如花似玉。


    我剛走了沒幾步,就看幽淨從鍋爐房裏繞過來。他手裏還是端著一大盆剛剛洗好的衣物,看來他也約摸今天大雪封山不會有啥活幹,所以洗的格外多,那冒尖的一大洗衣盆衣物都洗得幹淨鮮亮。我仔細一看,盆裏竟然有女人的衣物,花花綠綠的,好像還有被罩子,床單子什麽的!我緊走幾步,打算調侃他幾句。


    “按住!按住!快都上來啊!你們!”


    “快找個繩子!快點!”


    “把褲子褪下來!哈哈哈”


    “係上係上。啊嘎嘎噶------”


    “吊起來,吊起來!哈哈,哈哈哈------”


    “老實不老實?”


    ------


    突然休息室裏一片大亂!那裏邊的幾個大姨好像合夥跟誰打群架,鬧得屋裏乒乓,咕咚,嘩啦------一通亂響,裏邊還夾雜著氣喘噓噓的叫嚷聲。屋裏亂了能有個抽根煙的工夫,那幾個大姨全都從屋裏衝出來,圍在門口瘋瘋顛顛嬉笑著。她們幾個笑成一團,互相遞著壞眼色,還不時地衝屋裏指指點點,搖頭晃腦,你掐我屁股一下,我拔了你臉蛋子一把。


    “賴子!滾出來!今天不到中午,誰也不許給他解開!”她們鬧差不多了,一個大姨衝屋裏喊道。


    “你要是裝好人!賴子,小心我們連你也扒了,可不管你是小夥還是老夥!”


    “是啊。他不是願意拿出來晾嗎?今天叫他晾個夠,不晾幹都不行!”


    其他幾個人立刻隨聲附和著。很快,賴子就從休息室裏走出來。剛出來時,賴子還繃著臉,假裝沒事人似的,抬起一隻手,用大指和食指不停地抹擦著自己的小胡子。可是他關上門以後,就笑塌了腰!最後笑得直不起腰了,蹲在地上,一手捂著肚子,一手衝那幾個大姨暗暗地豎大拇哥。他看到我正回頭衝這裏張望,又連連地朝我擺手叫我過來看熱鬧。


    我三步並作兩步趕過來,賴子把把休息室的門拽開一條縫兒,叫我朝裏麵看。


    老木匠雙手被繩子捆著,仰躺在屋裏長條的飯桌子上。他的褲子被褪到了膝蓋上,小頭上係著一根細線,線的另一頭拴在頂棚的燈泡上。可能是他隻要下身一動,小頭就會被勒緊,疼痛難忍,要不就是被幾個瘋娘們兒作浸得筋疲力盡,老木匠雖然沒被五花大綁,也不敢隨便亂動。他老老實實在那躺著,不過嘴倒是沒有閑著,一直在呼呼氣喘著罵街。他聽到門響,翹起頭來看到我正探頭朝裏張望,馬上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焦急地說:“小啊,小啊,快進來幫我解開下麵的線,那天我幫你嘩啦個天仙一樣的媳婦。你是新來的,可不能跟她們一樣啊。快點,快點。”


    “我看誰敢替他解開!”我正要有所表示,大概就是那個在廁所裏拍人家屁股的大姨一把拽開賴子,然後一腳把門踹嚴實,扭頭衝我和賴子說。


    “上鎖!”


    “對啊,咱把鑰匙拿走,看看吃雞蛋的去吧,有啥活沒有。”


    “是啊,人家領導都發話了,走吧。”


    幾個大姨又炸了鍋,七嘴八舌,嚷嚷了一陣子,連推帶搡,把我和賴子哄到一邊。她們過後真把門鎖上了,揣著鑰匙揚長而去,到王姨家幫著張羅喪事去了。我問賴子這是怎麽回事,賴子說老木匠到休息室裏收拾那個晃悠了許多年的飯桌子,平時沒有什麽咯吱牙的,他的嘴都閑不住,非得找點疙瘩嗑,泡在這群老娘們兒堆了過嘴癮。眼下出了這麽一樁巧事,王姨剛做了月子,她家老頭過世了,他更有發揮的餘地,編排的空間了。老木匠一邊修桌子,一邊和那幾個老娘們兒拿王姨家的事閑扯x淡!說著說著,一個老娘們兒不屑地斥了他一句:“你個老騷泡卵子也就動動嘴吧!你看人家老齁吧,要蹬腿了還弄出個兒子來,本事啊!”


    “哪算個什麽屌事,不就是掙命掙出點尿水子嗎?我把家夥拿出來嚇你們一溜跟頭,我叫你們挨個來,把你們都伺候出鼻涕泡來,那叫美啊!”老木匠拍了拍褲襠猛吹起來!


    一定是人家被老頭子整出了兒子的事情裏麵充滿著性的味道,惹出了幾個大姨心眼裏的“粘涎子”,撥動了那根癢癢弦,叫她們同時產生了妒忌,羨慕,想望,等等複雜感情交織在一起的心裏狀態。正是有了如此異樣又相同的感覺,才使她們產生了默契和感應。所以老木匠剛剛吹完,她們幾個互相遞換了一下眼神,然後一哄而上,把他褲子扒了下來。大概在她們的潛意識裏都有這樣的念頭:人家的老頭子咋那麽能耐!看看別人的家夥都是啥樣啊?


    老木匠被幾個老娘們兒鎖在休息室裏晾了能有半個多小時。賴子去幫王姨家忙活事,他的嘴快,放個屁的工夫,就把這事轟揚開了!院裏院外的人來了不少,都扒著休息室門上的玻璃觀看西洋景。還有幾個院外麵的老太太也不知如何得到消息,竟然也趟著大雪摽著膀子趕來看熱鬧。大家看後,都笑得前仰後合,不能自己。有的都笑岔了氣,蹲在地上好半天也站不起來!後來還是主任找來備用的鑰匙笑嗬嗬地罵了一句:“媽了個臭x的!這幾個虎x娘們兒,把人凍感冒了,我叫她們包賠醫藥費!”然後替老木匠解了圍。


    老木匠的事情剛鬧騰完,眼看就到十一點了,再混個把小時,就該填肚子喂腦袋了。吃過午飯,找個暖和的地方悶一覺,再一混,就該下班了。


    “媽的!多大的屁股啊!就剩一卡子遠了就不會自己走上來!非叫我去拽!媽的!”我正和幽淨在車庫裏閑聊,老李罵罵咧咧地走進來。好像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拽開車門,沒好氣地又說:“哎!你們倆,別在這裏閑扯xx蛋了啊。找一根大繩子,跟我去拖屍倒兒!”


    “屍倒兒?”我還以為叫我們去王姨家拉她剛剛咽氣的老頭子去火葬場呐!所以脫口問道。


    “又上不來?”幽淨已經明白過來,也問了老李一句,然後衝我一笑又說:“大領導上山來了,轎子打滑上不來了。”。


    原來今天是星期六,局裏的幾個頭頭都要上來洗澡,一般情況下,局裏的領導都是在早晨上山。怪不得早晨我看到老王頭在門前掃雪,我說他脫褲子放屁,賴子問我今天是星期幾,敢情老頭子是在幹麵子活啊!


    從山下到我們庫院有一條不算太窄的柏油路,說是一條柏油路,因為這路原來曾經是柏油路,靠下麵那段還好,雖然路上也是坑窪密布,但總算隔不遠能看到整塊的柏油路麵。看到這樣的情況,你隻能說那是柏油路麵上有些坑。可是越朝上走,就很難看到成塊的路麵了,如此,你隻能說這是坑中有點柏油路了啊。也不知道這路修了多少年了,更不知道這路多少年也沒維修過了。不過叫人奇怪的是,就在我們院子上麵的山腳下竟然還有一個市政公司的采石場,他們生產出的碎石子就是用來鋪路用的。


    離我們院子最近的一段路是筆直陡坡,能有個一百來米,這也是最爛,汽車最難爬的一段路。天好的時候,汽車要想開上來,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氣,司機都把油門踩到底,嗷嗷叫著慢慢地爬,稍有閃失就會憋滅火,朝下打出溜。趕上個雨雪天,不常走這條路的司機一般都不敢朝上開車,都把車停在坡下,跑到我們院子裏來找司機替他們開上來。


    一輛樣式陳舊可外表嶄新鋥亮的上海轎子停在坡下的拐角處。轎車的司機看來跟老李挺熟,他一口一個李叔叫著,點頭哈腰地先敬煙,然後拿出十足的晚輩姿態,謙卑地說:“李叔,給你添麻煩了!添麻煩了啊!哈哈。”


    “什麽水平啊?你不也當兵的出生嗎?給咱軍人丟臉!這點小坡都衝不上去?”老李一直板著麵孔,抬手擋住他遞過來的煙,不客氣地訓斥道。


    “是啊是啊。我這點水平那敢跟李叔比啊!車太小,輕飄飄,一打滑就翹尾巴啊!實在嫌費事的話,我讓位置,李叔你幫著拱上去的了?”司機被老李一頓叱,明顯地感到有些不快。他麵露些須慍色,但隨即就被硬擠出的幹笑掩蓋了,依舊客氣地說。不過他這話說得也是綿裏藏針,那意思就是:我不行,你來啊?


    “哈。鬼話!你這殼裏太窄,我嫌憋屈,還是留著自己坐吧。”老李也不傻,他當然能聽出轎車司機的話中話,但也沒敢接招。就在老李說話的時候,我清晰地看到有一抹狡黠的神情從他臉上浮現出來。


    轎車的窗戶上擋著紗簾,裏麵的大領導一直也沒露頭,也沒啥表示。我和幽淨拴好繩子,老李啟動了大車開始朝坡上拖小車。老李的駕駛技術絕對一流,而且因為我們院子處在特殊的地理位置上,所以拖車這活兒,他也經常幹,經驗十足啊。按理說,他把轎子拖上去是不成問題的,可是這回他把轎子拖到半路上就撂挑子了啊。我看得出來他在搞小動作,故意叫大車也打滑,然後刹住車,下車煞有其事地看了看路況。我以為他要使出最後的絕招了!就是叫兩個人一邊一個站在車廂的尾部,然後隨著車子的擺動抓緊車廂板順勢使勁顫動。他用這招,一般的陡坡,滑坡,都能開上去。


    “不行啦,不行啦!看來隻好回院子裏拉點爐灰墊墊了啊!”說完這話,他也不征求誰的意見,馬上對我和幽靜說:“把繩子解下來。”


    “這麽深的雪,還不得拉半車爐灰啊?”幽淨也看出了門道,有些不滿地衝老李問道。


    “要不咋辦?我都拖不不上去,你問問誰還能拖上去?要不你式式?老李鼓著金魚眼瞪著幽淨,反問道。


    “多大點事啊!”幽淨平時很少和人抬杠,這天卻有些反常,他頂了老李一句。走過去,從我們的車上解下繩子,不以為然地衝老李擺了一下手說:“我來就我來。”


    “你連車都不會開,來什麽?”老李迷惑地問。


    我也以為幽淨在開玩笑,他的確不會開車啊。可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幽淨竟然把繩子放在肩膀上,衝著司機說道:“師傅,打著火,我替你拉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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