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來的打嗝伴隨著一股無以言說的味道飄散開來,少嬉急忙捂住嘴,尷尬得滿麵通紅。


    司命起初一愣,隨即卻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少嬉肉肉的臉蛋,臉卻更貼近了幾分,好笑的道:“你呀你,快快老實交代,剛才瞞著我都在廚房裏偷吃什麽了?”


    “也沒什麽。”少嬉想了想,扳著指頭認真算起來,“就兩塊雞翅,四個雞腿,一碟黃金糕,三塊芙蓉餅,還有一碗桂圓蓮子羹,好像……好像就沒別的了。”


    司命扶額:“你吃這麽多,也不怕撐著!”


    少嬉撓撓頭,訕訕一笑。


    忽然想起什麽,她轉著頭四下打量,忽然驚道:“我呢,我去哪兒了?”


    “你不是好端端站在這兒嗎?”


    “不是,我是說另一個我……哎呀,就是那個假的紙人啦。”少嬉急得有幾分語無倫次,左右四下的瞧瞧看看,黑漆漆的巷道深處卻並無什麽人影。


    方才隻顧著和少嬉說笑了,這下一經提醒,司命才恍然想起來今晚出來的主要目的。他正了神色,目光打量四下,卻並未發現紙人少嬉的蹤跡。


    “去哪兒了?怎麽一轉眼的就不見了?”少嬉急得團團轉,這瞧瞧,那看看,全然將對枕香樓的好奇拋到了九霄雲外。


    司命定下心神一想,轉身看向滿麵焦急的少嬉,道:“紙人沾上你的精血,上麵有你的氣息,你施法尋一尋,定能找到。”


    少嬉一拍自己的小腦袋,作恍然大悟狀:“對呀,我怎麽就沒想到。”


    旋即捏起一個蓮花訣,一團瑩黃光暈緩緩凝聚,待得成型,忽悠悠飄向天空,轉了一轉,迅速飄出了巷口。司命與少嬉相視一眼,抬步即刻跟上。


    那光暈並未飄得多遠,待離開巷口,隻於街麵直行了幾十步,便又迅速飄進了另一個巷口。二人追上,隻見了無人煙的巷道被籠罩在一片黑暗中,那“少嬉”卻不知何時已化為了最初紙人的模樣,就靜靜地躺在巷子口。


    司命恍覺有異,但施法一查,除卻空氣中留下的一點點陰氣外便再無別的存在。看來,是惡魂提前出現,甚至趁他們不備時發現了假少嬉,將她打回了原形。


    今晚,怕是空忙一場,再無收獲。


    少嬉望了眼四周,隻注意到地上的小紙人,她彎腰撿起來,一縷黑氣竟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從紙人中迅速進入了少嬉的眉心。少嬉尚未反應過來,忽覺兩眼一黑,已徑直暈倒在地,再不省人事。


    逍遙澗終年仙霧緲緲,天際仙鶴成列飛過,發出悅耳的聲聲啼鳴。


    少嬉揉揉惺忪的睡眼,抬眼隻見高如參天的梧桐樹屹立在前,粗壯的樹幹上倚著一道身影,和風吹得衣玦飄飄,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似察覺有人望著自己,那人回過頭來,唇邊帶著一抹邪邪的笑容,露出兩排整齊白淨的皓齒,唇紅齒白,竟是比女子尚要奪目一些。竟是棲梧!


    少頃,棲梧換了個姿勢,閑閑啟口:“丫頭又跑哪兒貪玩去了。你師傅遍尋你不著,一會兒就等著挨罰吧你。”


    “師傅……”少嬉喃喃,一時竟沒能反應過來。


    “少嬉,你去哪兒了?”


    熟悉的聲音淺淺飄來,少嬉下意識回頭,竟見分別已久的師傅從竹屋小榭中緩緩踱出。師傅依舊是往昔的模樣,仙姿倜儻,卻仍舊的不苟言笑。


    “師傅……”少嬉眼眶兀地一紅,雙腳卻似嵌了鉛久久挪不動步伐。


    非言舉步走來,抬手一記敲在少嬉的額頭,沉聲道:“師傅先前教你的術法可曾會了?”


    不知是否久別重逢,少嬉心中酸酸澀澀隻顧落淚,就連那記敲在額頭似也毫無所覺。


    非言微微皺眉,負手而立卻不再言語。


    “少嬉,少嬉醒醒,那隻是幻象,少嬉……”


    天際似有女聲傳來,少嬉猛然回神,四下打量卻不見其人影,心中不覺一慌:“誰?誰在說話?”


    “少嬉快醒醒,醒醒……”


    那女聲漸漸清晰又漸漸飄遠,似天邊無形的呢喃,竟無法辨清真與假。


    待得那道聲音徹底消失,少嬉忽然凝神細想,近來發生之事竟一幕幕的在眼前重現。從與茶茶私自下到凡間,又不慎誤入了冥府,再遇得魔君子倄,陰差陽錯下打開了惡靈淵的結界放出了十萬惡魂,還有司命……對,還有司命,可是司命呢?


    少嬉猛然憶起一事,她打量著自己眼下身處的這個逍遙澗,雖然一模一樣,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棲梧明明去搜集竹冽香所用的材料了,師傅也早就離開逍遙澗雲遊四海八荒去了,她也明明是去了凡間,那這裏是……眼前的師傅又究竟是真是假?


    “你不是師傅。”少嬉恍然明白過來,她緩緩後退,盡量拉大與眼前這個師傅之間的距離,“你不是師傅,這裏也不是逍遙澗,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你又是誰?”


    少嬉指著“非言”聲聲質問,但他卻隻凝著自己淺笑並未有作答的意思,心下不禁更是堅定起來。


    “少嬉快回去,快回去。”


    那道女聲又突然想起再突然消失,聲音沉重夾雜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少嬉慘白著一張小臉,她失神地後退後退再後退,忽然不注意踩中一塊碎石,竟釀蹌摔倒在地。


    眼前的景象似在焚燒中寸寸毀滅,少嬉驚駭地睜大了雙眼,眼睜睜見著師傅在烈火中焚燒。她想伸手觸碰,卻又明明白白的知道那是假的,隻能無助的抱著自己,淚珠潸然而落。


    “啊——”


    少嬉猛然驚醒,胸脯因大口大口的喘氣而上下起伏不定,她望著熟悉的房間,才恍然驚覺那竟隻是噩夢一場。


    司命原一直寸步不離的守在床邊,正要去浸上一條幹淨的帕子為少嬉擦拭額頭上不斷溢出的冷汗,卻聽一聲驚呼,便忙扔下巾帕奔到了床邊。


    “你醒了。做了什麽夢,竟然連衣服都濕了。”司命心疼地用袖子替她擦去額頭的冷汗,想是一夜未睡,眼下竟也浮起淡淡一層青色。


    少嬉喘著粗氣,一顆心還未安定,甫一看到司命,竟如茫茫大海中恍然見到一根救命稻草,撲進他的懷中便立時放聲大哭了起來。司命手足無措,又被她緊緊抱著,隻能輕輕地為她順背,再柔聲哄著。


    待得少嬉稍稍平複了些,司命這才開口:“可是做了什麽噩夢了?”


    少嬉忙不迭點頭,緊緊拉著司命的手不放,想起剛才的一幕仍舊心有餘悸:“我夢到自己回了逍遙澗,師傅也回來了,棲梧也在。可是突然有個女人的聲音在喚我,她說‘少嬉快醒來,快回來’,然後整個逍遙澗就燒了起來,師傅也……”她用力甩甩頭,似覺是夢,又恍然是真。


    “沒關係,都是做夢,都是假的,無礙的。”司命柔聲輕哄著,又去倒來一杯溫水給少嬉潤喉壓驚。


    少嬉喝了水,又見著司命,久久方才平複下來。她握著杯子望了眼四周,有些詫異:“這裏是客棧,我是怎麽回來的?”


    她明明記得昨晚跟著司命出了門,卻在巷道裏看見了小紙人,再然後,她便什麽都不記得了,隻記得那個分外恐怖的夢。此刻想來,仍舊後怕得一哆嗦。


    司命歎息:“昨晚我們趕過去的時候,你施在紙人身上的術法已經被破了。不但如此,那紙人身上有你的氣息,還有惡魂留下的夢魘咒,咒術順著氣息找到了你的身上,所以你才夢魘了。不過還好,隻要你能順利醒過來,咒術自然而然就解了。”


    他抬手將少嬉額前一縷濡濕的發絲攏到耳後,想來亦深覺有愧。也怪他沒能時時刻刻看著少嬉,竟一時不察,致使少嬉中了惡魂的詭計險些釀成大禍,索性是逢凶化吉。


    少嬉剛從夢魘中醒來,精神一直不太好,司命便哄著她睡了。待她沉沉睡去,這才起身出了房門,又將房門輕輕掩上。


    未時時分的客棧向來是沒什麽客人,倒也是難得的安靜。


    司命踱步下了樓,正立在櫃台與掌櫃說著話的店小二聽聞聲音,忙順著聲音的方向望了過來:“客官……”


    司命立時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望了望二樓客房的方向。店小二心領神會,當下壓低了聲音:“不知少嬉姑娘如何了?”


    昨晚司命匆匆抱著少嬉回到客棧,那一臉焦急擔憂地模樣仿佛出了什麽大事,連他見了也是提起了一顆心。本要去代他請個大夫來瞧瞧的,但司命卻說不用,他便沒有再多管,此時見到他下樓,才忍不住問問。


    司命隨意尋了處坐下,店小二眼尖兒,忙提著壺剛泡好的熱茶過去為他添上。


    掌櫃的也放下手中的賬簿走了過來,望了眼客房的方向,也有幾分擔心:“少嬉姑娘可是病了?她身子薄,可得請個大夫來好好瞧瞧,可不要是什麽大病才好。”


    “沒關係,她可能是受了風寒,我已經為她看過了,無礙。”本著掌櫃的也是好心的初衷,司命也不好拂了別人的麵子,隨即隻隨意扯了個謊,敷衍兩句。


    “怎麽公子也會岐黃之術?”掌櫃的不覺詫異。


    司命一口水嗆到,倒有幾分心虛:“略通一二,略通一二。”


    掌櫃的似有所悟地點點頭,便沒有再繼續多問。


    司命淺淺咂了口茶水,忽然想到什麽,遂抬頭看向掌櫃:“方才聽掌櫃似在說什麽,好像是有關柳巷吳員外家中之事,究竟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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