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師兄轟出寨門,方才已時,除了找個僻靜之處撿著樹枝練劍,也就真的無處可去了。


    我練的外門劍法,名為三清劍術,說來滑稽,三清在天芻門的意思並不是道家的一氣化三清,而是三不學,不學承影劍術,不學一葉梯輕功,和青萍蕩體訣的後五層。


    遺憾不僅於此,那套所謂的承影劍法,我還一次都未見師父用過,聽師姐說就連師兄也都隻學過一兩層,雖然是一兩層,卻能讓千戶門的大祭司親自上門,在祠堂對祖師爺的靈位磕了十八個響頭,可見承影劍法卓越程度不同凡響。


    有時候仔細想想,師父也真的沒有虧欠過我什麽,我一個被天芻門收養的棄子,當外門弟子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那能和堂堂苗族大祭司的兒子相提並論呢?能習得十五招三清劍法已經算好運了,至少好過一輩子練琴。


    別看三清劍隻有十五招,每一招都要以分寸辨析,正所謂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三清劍也是這個講究,差那麽一寸一點點便不能達到追風式的效果,而練這十五招也隻是為了快速練出追風式的境界。


    一位劍士耗盡一生練劍,若不能領悟出追風式,習得再厲害的劍譜,那也隻能做一個武林中的泛泛之輩,若練出這追風式,即便是用在最簡陋的劍法也能與一流高手一決高下。


    比如說一位是劍法淩冽的宗門高手,一位是隻習得普通劍譜的追風式劍客,二人一旦交戰,劍法淩冽的高手會始終感覺對手的劍永遠比自己更快。


    但事實是會追風式的那一方,劍速根本稀鬆尋常,連街頭混混都未必能打得過,他隻是在對手用快劍的時候,沒把自己的招式用完整,恰到好處的用殘招數攔住對手的劍。綜上所述。追風式可以理解為,劍士在出招的時候頭腦能夠極度冷靜,追風一般自殘招數,來換取下一招。


    青萍劍的第一招的天狗吞月到第十五招的飛澗西沙,每一招我練了不下幾十萬遍,方領悟出追風式的訣竅,師兄雖然內力體質劍速都比我強,卻因為瞧不起外門劍術,沒空去領悟什麽追風式才敗於我手。


    師父說。心及風聲而動,便有資格邁入中原江湖的門檻。


    我問師父劍術更高境界是什麽,師父麵帶喜悅卻搖搖頭“我這大半輩子,有幸見過兩人使出過一種名為刑風的劍法,究其刑風...”師父也是含糊其辭“或許是一種夠在一招的瞬間以對手的立場抽劍克殺的絕頂招法,能像酷刑一般死死克製所有用劍之人。”師父又似笑非笑的談到“而會此等劍式的人,都是寥寥天資絕、神思敏捷的善類,他們從不會殺人。隻會誅心,一旦行走江湖,都是憐憫難存之輩。倒也不再無懼。”


    “憐憫難存之輩?”我恍若有悟,追問“師父徒兒想問,難道那兩位會刑風式的高人死了嗎?”


    他久久的閉上眼,麵情顯得非常嚴肅,但過後,卻少有開玩笑的說“人都會死,像他那樣的人怎麽死都有可能。”又習慣性的對我一句教誨“徒兒你要切記,武學這種事情,練到適可而止便好;多一分...都會讓人活不長久,故我才有心讓你練琴:你看你老師,七老八十還有一大群苗人追著捧,你再看為師我,四五十歲被人逼得隱居苗疆,落得一個門庭冷清。”


    一心想著如何達到刑風的境界,不知不覺間我就練完兩千遍燕剪拂塵,將榔樹葉在地麵鋪出一道方圓數丈,形式水流的刑字,我丟掉手中從始至終都沒有換過的枯樹枝,剛一落地,樹枝便不堪重負的斷裂開來。這便是追風式的特殊能力,能夠在一招中用四五道巧勁保持本該斷裂的樹枝貌似無損。


    而師父雖用的也是追風式,能拿著一根稻草舞得像一柄寶劍,搗天飛舞了一個時辰,再將稻草丟手時,瞬間化為一片灰飛,可見追風式也分境界高低,我和師父比起來那真是小巫見大巫。


    喘著粗氣,抬頭看看太陽,不知不覺到了午時。


    這個點回天芻門,隻要師兄不揭穿我,那就萬事大吉了,往回趕的路上,卻納罕的發現,地麵上有著不少臉大的巨獸蹄印,心中一驚“難道是老母出含元洞來找我了?”


    她出不出洞無關緊要,就怕師父知道我和其她苗人修煉過毒織術,那還了得。


    心急火燎的回到大廳,剛氣喘籲籲的推開門,蒙卯口中包著飯菜,愣了一秒後又自顧自的吃起來,師父則是瞅了我一眼一聲不吭,楊怡端上蓋澆炙魚笑道“川兒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瞧你滿頭大汗的,要不先去洗澡再吃飯吧。”


    “行啊...但師姐剛才有沒有奇怪的人來過這裏?”我壓低聲音問道。


    楊怡還未開口,蒙卯便將筷子往桌上一拍,起疑的說“是有個奇怪的女人,但罩著好幾層麵紗我們也不看出她是何身份,你老實說,她是我們苗寨的人嗎?”


    你問我就要答嗎?我嗤鼻冷笑道“我不知道,你也別問。”


    “好小子,我看你是勾結外黨,對我千戶寨圖謀不軌。”蒙卯方才惜敗,憋了一肚子火氣還沒摁下,逮著大帽子便往我頭上扣。


    “對呀對呀,那女人就是宋國軍統的夫人,今天她回去就是要吹吹將軍的枕邊風,明天就把你千戶寨搗成雞窩寨。”我也懶得講理,隨口一句胡話真想把他氣死。


    “小羔子,挺來勁是吧,要不我們去練兩手。”蒙茂在天芻門有個外號叫蒙三歲,據說是因為我三歲的時候他對我賭氣得來。


    “好啦師兄,那人就是來找川兒下棋的,和以前那個老和尚還不是一樣的。”楊怡輕柔又曖昧的一拍蒙卯肩頭,解圍道。


    香風一撲,蒙卯的火氣霎時縹緲大半,但吃飯時嘴裏依舊不滿的嘟囔著“那點一樣了,和尚是找他是彈琴,女人是找他下棋,那點一樣了...”


    我一聽下棋二字,緊張瞥了一眼一聲不吭吃飯的師父,咽了咽口水“你們怎麽知道她是來找我下棋的?”


    “因為她沒見到你,便和我下的棋啊。”楊怡眯眼一笑。


    “那...那師姐你贏了嗎?”我感覺被嚇破了膽子,腿都在發抖,他們或許不知道,那怪人的心眼比針尖還小,她的上風絲可毫占不得;就像中原臣子和皇帝下棋,不能贏也不能平分秋色,稍敢逞一時威風,說不定就會被她用一些千奇百怪、亂七八糟、聞所未聞的蠱毒折磨到死!


    “川兒你腿在動什麽?是剛才在苗寨裏學了跳舞嗎?”楊怡並不知情,還對著我開玩笑道。


    我趕緊找凳子坐下“師姐你先回答我,贏了嗎?”


    “哼!小羔子你要清楚,師妹的槊棋是我傾囊相授的,你的槊棋又是我師妹教的,那人說她是棋你教的,如此算下來,她怎麽可能贏得了我百伶百俐,冰雪聰明的師妹。”蒙卯一臉正經,見縫插針的抬愛楊怡一句道。


    楊怡見我表情不自然,俯下身搖著我的臂膀,關切道“川兒你是怎麽了?怎麽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


    師父也皺著眉頭瞪了我一眼“有事情就說,該幫的我們都會幫你。”


    幫怎麽幫,那樣的怪人用毒乃苗族中的頂尖,隨便教了我兩手毒織術,便可讓我在千戶門橫著走,我實在是有苦難言,隻得深吸一口氣後,遮遮掩掩的解釋道“師父那女人是老師介紹給我認識的,據說是他四十年的朋友...”


    蒙卯立刻打斷我的話“你放屁,聽那女的聲音,看她手上的膚色怎麽看也就二十來歲。”


    “讓他說完。”師父知道我不會在節骨眼上撒謊,一擺手道。


    “老師沒介紹給我認識的時候,她每過七天就會上老師的院兒裏聽他奏一天樂,後來老師說身體抗不住了,就每過十五天給她演奏一次,再後來老師實在沒這力氣了,就換了我給她演奏,可我演奏得自然沒有老師好,那女的就很生氣...不對是非常非常生氣,還將我帶進一個到處是蟲恐怖萬分的山洞中,說要將我剁成肉醬喂給蠱蟲吃。”我一想到當時就差那麽一點點,便和滿池子的食腐蟲來個蝕骨銷魂親密大接觸,現在都感覺惡心得緊,死捂著想吐的嘴。


    “難道就是你五六年前和你老師遠遊的那六天。”師父的目光就像一把鑿子,似乎要把我所有的謊話都透穿。我點頭作答。


    師父知道我和老師騙了他,完全不給我好臉的冷沉點點頭“那你是怎麽讓她放過你的。”


    “我當時正好背著槊棋的棋板,於是就教她怎麽玩,又連續輸給他好幾十局,她覺得心滿意足,才把我給放了。”我說完此話師姐看我眼神立刻變得很奇怪,或許她是再懷疑我為了習得內門武功,同時也學會了很多討好女人的方法。


    我尷尬的笑了笑,楊怡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輕哼一聲後,氣呼呼的埋頭吃飯。


    “但你回來怎麽從來都不給我說清楚。”師父目光一瞪,責難道。


    “那女人太凶了,我們和老師都怕她,所以沒敢給你說,從那以後她和我約定,每過七天都要陪她下棋,這幾天則是為了英雄祭演奏,不小心就把這事給忘了。”我有些愧疚,畢竟我的失約差點害了天芻門的人。


    “爹爹那女人太蠻不講理了,欺辱我們天芻門的人,我們這就找她講理去。”師姐越聽越氣,隻把那怪人當做個可以互撕頭發的女人,不由的拽向師父的衣袖。


    “方才我用承影劍術與她過招,不分上下,為父便不能做此等沒把握的事。”師父指了指屋外的石鎖,一尊四百斤的石鎖竟被人硬生生的劈成兩半,是在提醒師姐要理智一些。


    難怪我一進門師父就變得一聲不吭,想必是不好意思提及方才與一位貌似年輕的女子鬥得不分上下,我又是竊笑又是驚異的問“師父那石鎖是你用劍劈斷的嗎?”


    “和那人一起扯開的。”


    “用劍還能扯開石頭。”我下意識的問,


    “恩。”師父輕輕點頭,用嚴肅的目光瞪著我,表示不許再問和內門有關的事情。


    我撓著後腦勺,不理解劍又不是鋸子到底該如何能扯開石頭,難道是一種像抽劍一樣的姿勢,可關係到內門承影劍法我也不敢再影射的深問下去。


    “川兒你還沒提及那女人的姓名呢。”師姐較為細心的問。


    “她沒告訴我的名字,但是她讓我叫她...老母。”其實全稱是毒織老母,但因為她教過我毒織功,所以我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該嘴軟的時候就不能言多必失。


    “她的年紀...原來真的這麽大了啊,我還以為呢...”師姐碎碎念著,又神色怪怪的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識的去看她,她立馬就臉紅。


    “難道師姐是在以為...我和那怪人有她和師兄那樣的曖昧關係?”心中不由一陣惡寒,那女人可是練了毒織功,生靈不敢接觸的五毒都會被她一口氣熏死,常人若用指頭碰她一下,可能都會活不過一個時辰;我那敢對她有什麽非分之想。


    “所謂虎毒不食子,既然她認你當兒子,自然不會再加害與你。”師父沉思一會兒然後推斷,後又拍拍蒙卯,詢問“徒兒知道那女人的身份嗎?”


    “苗族的寨門眾多,她很可能是其他寨子的人,待徒兒回去自會問及家父一些關於罩紗女人的消息。”蒙卯恭敬道。


    “那此事無需在多言,菜快涼了,吃飯吧。”師父將菜往師姐那兒推了推,肅穆道。


    以罩紗為線索,那恐怕你就一個字都問不出來,毒織老母之所以頭戴罩紗是因為她體香有劇毒,我和她下棋的時候她才必帶,平時她出門隻會草菅人命,再將人的屍體拿去喂養她的蠱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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