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恩艾路因坐落於多鬆尼安高地的東部。這是一片清澈的湖泊,周圍包圍著的是茂密的鬆樹林和起伏的嶙峋高山。驟火之戰中南下的奧克並未曾涉足這裏,因此這裏還保留著優美的環境。沒有人知道這個湖泊於奧克的荼毒下幸免的原因。


    精靈們之間傳說,在那場浩浩蕩蕩的大遷徙的時代,曾有一位邁雅生活在這裏,因此這裏充斥著一股魔力,讓邪惡的勢力無法靠近。這位邁雅就是之後在南埃爾莫斯林地邂逅了泰勒瑞族的埃爾威,也就是後來的辛葛王,並與他相愛的美麗安。他們現在共同居住在多瑞亞斯的廣袤林地中,統治著那個閉塞的林地辛達族王國。美麗安在王國的周圍施下了魔力,將他們的王國包裹起來,遠離戰亂的紛爭。他們生下了露西恩,由於帶有邁雅的血統,露西恩擁有著精靈族都無法想象的傾國美貌。


    但那是之後才需要提及的事情了。如今是460年了,距離貝倫等人險些俘獲女妖夙林格威希爾已經過去了三年。在多鬆尼安高地還保留著生機的那些林地中,秋的痕跡已經濃烈了起來。在艾路因湖畔,樹葉開始慢慢變黃,而夜晚的蟲鳴也消失了。夏天積攢下來的暑氣開始散去,草色開始枯黃,鮮花也開始慢慢枯萎了。


    那群終日流浪在多鬆尼安高地的遊俠們,在這個仲秋時節,卻因為命運的安排接近了這片湖泊。他們正在攀登湖邊的一座高山。巴拉希爾這時騎馬走在隊伍的前方。他們一共隻剩下了四匹馬,其他的三匹馬原本是用來運輸他們的行李的。因為巴拉希爾已經年老力衰,他們不得不勻出一匹馬供他騎乘。


    “我們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叔叔。”走在巴拉希爾身邊的巴拉貢德移動著慘白的嘴唇說道。他說的沒錯。那三匹馬背上的背包現在隻存放著眾人的武器和睡覺時包裹的毯子。


    貝烈貢德也說話了:“我們隻能想辦法離開多鬆尼安高地。這裏已經沒辦法居住了。”


    巴拉希爾搖頭了:“我們已經沒辦法離開這裏了。驟火之戰後,向北離開的路上出現了無數的奧克營地,我們憑什麽殺出重圍呢?而向南走隻有死路,因為高聳的埃瑞德戈堝洛斯以及另一邊的懸崖峭壁阻擋著我們。”巴拉希爾的視線望向南方。可以看見,地勢緩慢向南爬升上去,直到來到一座高聳山脈的山腳下。從那裏,地勢陡然升高。


    拉茲茹因說:“或許我們能從群山中找到一條平緩的小徑?”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那是他的兄弟戴茹因:“就算能找到,離開高地之後呢?那裏是恐怖死亡之穀,我們不知道裏麵是什麽樣的恐懼。”


    “即使我們能從南頓堝塞布幸免,我們也無處可去。辛葛的王國不會為我們打開。多瑞亞斯周圍是美麗安環帶,我們會迷失其中的。”達格尼爾說。


    他的兄弟拉格諾爾突然開口:“或許丁巴爾平原是一個可以暫時生活的地方?那裏除了灰精靈幾乎沒有人涉足。它處於西瑞安河畔,是一片富饒而又安靜的土地。”


    “是啊,那裏確實很安全。”吉爾多說,“它的北邊是西瑞安河穀,芬羅德王或許還守護在那裏,布瑞希爾森林的哈烈絲族人類也是一道防線。敵人還無法攻入丁巴爾平原。”


    阿沙德開口了:“照你這麽說,我們還不如前往布瑞希爾森林,與哈烈絲一族會合。”


    “夠了!你們想的已經太遠了,而我們能否離開多鬆尼安還是不定數!”烏塞爾大喊。


    貝倫和哈沙爾迪爾走在隊伍的最後,牽著承載行李的三匹馬。他們的激烈討論,他絲毫插不上話。他已經二十八歲了,但是卻和這些長輩毫無共同語言。他至今就連貝烈瑞安德的地圖都記不下來,更不要說加入他們的討論。但是有一件事他與這些人有著強烈的共鳴,那就是他現在飽受饑餓的困擾。


    當他們翻過這座灰色的高山時,塔恩艾路因映入了他們的眼簾。巴拉希爾驚喜地俯瞰湖泊,然後顫抖著爬下馬。貝倫走上去攙扶他。“感謝命運的眷顧!”巴拉希爾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這裏是……”戈利姆問道。


    巴拉希爾的眼中閃動著淚光。貝倫望著他,心裏生出一份辛酸。他知道自己終將失去一直以來依賴著的父親。他在心裏嘲弄自己一直沒有褪去的幼稚。


    “我記得這片土地。”巴拉希爾低著頭回憶起來,“我的族人們在五十年前被芬羅德王賜予了拉德洛斯的封地,我們從埃斯托拉德遷徙而來。那一年我十歲,我還依稀記得,在即將到達新家園之前的一周,來過這片湖泊。當時這裏的地形崎嶇,因此我們沒有選擇在此地居住。”巴拉希爾環顧四周,然後望向東北方的低矮群山中,“那裏,就是驟火之戰中毀滅的家園,拉德洛斯。”


    貝倫朝著巴拉希爾所指的方向望去,他看見了被丘陵包圍的拉德洛斯,他們五年前逃離的地方。那裏的房屋現在已經被焚毀,與陶爾-努-浮陰的環境渾然一體。他們從山坡上走下來,地麵上布滿了灰色的石子,所以有些滑。巴拉希爾沒有上馬,他們都扶著山坡上挺拔的鬆樹步行下山。


    湖邊還是生長了許多闊葉喬木的。來到湖邊後,貝倫看見湖邊的蘋果樹上築滿了鳥巢。幾隻麻雀在樹上嘰嘰喳喳,渡鴉在空中飛翔。鬆鼠在那些針葉樹木的樹梢間跳躍。在一塊光禿的岩石下,一隻獾扒拉著湖邊潮濕的泥土躲起來,留下一個黑色的小洞。湖裏有各色的遊魚,還有幾隻天鵝在湖麵上高歌。現在是傍晚時分,湖麵倒映著灰色的高山和西方紅色的晚霞。那種自安格班諸門中飄出的濃烈煙塵似乎並沒有侵染此處的天空。


    哈沙爾迪爾歡呼了起來,他脫掉了外衣,奔跑著跑進了湖裏。貝倫跟上了他。戴茹因與拉格諾爾加入了他們,在水中暢遊起來。不一會兒,身姿矯健的戴茹因就用魚叉從水中抓到了幾條魚來。貝倫看見那魚掙紮著,眼中帶著恐懼。被魚叉刺穿的傷口中汩汩流出鮮血。


    “放了它吧,戴茹因。”貝倫說。


    拉格諾爾笑了起來,他說:“你不會是對於產生憐憫了吧?”就連哈沙爾迪爾也被他的舉動逗笑了。


    其他人在岸上看著他們,為找到這片棲身之所而高興。隻有一個人沒有笑。那就是戈利姆。貝倫看見他一臉憂愁的表情,但並不感到奇怪。他們一直稱他為“寡歡者”。他自從驟火之戰後就在也沒有綻出一絲笑容。雖然大部分時候,當有人開起玩笑來時,他都會破壞那輕鬆的氛圍,但那完全可以理解。因為他在那場戰爭中失去了自己的妻子艾麗妮爾。


    倒不是說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妻子被奧克殘殺,隻是當時的情況太過混亂,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雖然巴拉希爾的妻子埃美迪爾當時集合了小鎮上所有的女人和孩子提前撤離了,但是他沒有在撤離的人流裏看到艾麗妮爾。


    他堅信艾麗妮爾沒有死,隻是在多鬆尼安的某處像他們一樣躲了起來。


    他突然開口了:“巴拉希爾,能不能容許我離開一段時間。”


    巴拉希爾看著他,他完全能猜到戈利姆的目的:“是為了艾麗妮爾嗎?”巴拉希爾輕聲歎了口氣,但還是被戈利姆聽到了。戈利姆皺了皺眉。


    “她或許還活著,在多鬆尼安的某處躲藏著。如果是這樣,她現在一定需要我。”戈利姆說,“一直以來我都希望找到她還活著的線索,但一無所獲。但是事到如今,這是我離真相最接近的時刻了。因為我離我曾經的家已近在咫尺。若她還活著,或許會回到拉德洛斯,在我們居住過的地方留下線索。我必須去看看。”


    “那可能性太小了。”巴拉貢德說,“雖然這麽說太殘酷,但在這破地方,她一個人是生存不下去的。即便她逃離了拉德洛斯,也已經被奧克抓住羞辱或直接殺死了。即使那樣你還是不放棄希望嗎?”


    戈利姆點點頭,貝倫等人從湖中傳來的歡笑聲使得他們這裏顯得異常安靜:“即使希望業已渺茫,我也不能放棄這個機會。因為如果我放棄了,而艾麗妮爾確實還活著,那麽我會追悔莫及的。”他的眼睛掃視著在岸上的幾個人,“明天一早我就出發,如果說這次去我沒有任何的發現,那麽我會馬上回來的。那樣我也能夠確定,艾麗妮爾確實離開了我們。”


    之後他們在湖畔一座山峰的山腳下找到了一個溫暖幹燥的洞穴,並把那裏安置好以便接下來的居住。因為他們的餘生都打算在這裏度過了。太陽落到地平線下時,湖裏的眾人帶著許許多多的魚上岸了。


    他們砍了些樹,在河岸邊生起火來。烤熟的魚肉讓他們饑餓了幾天的肚子得到了填補。貝倫一開始不願意吃,因為他回憶起剛才捕魚的情形。但那烤魚的香味實在太誘人了,而且他的肚子也是餓了幾天的,眾人還戲弄他說,如果他不吃魚肉,他們也不會幫他摘樹上的蘋果吃。所以他還是忍不住吃了一些。


    他們唱了幾首歌,就睡下了。第二天一早,戈利姆帶走了一些魚和樹上摘的蘋果,然後跨上一匹馬啟程了。


    距離戈利姆離開已經過去三天了。在這三天裏,剩下的十二個人每天輪流離開洞穴外出四周巡邏,順便打獵,或是采摘樹上的水果,亦或是劈些木柴燒火用。眾人驚訝地發現,這片湖泊周圍的自然資源極其豐富,足夠支撐他們生活好幾年。前提是這裏不被奧克發現。但他們有個迫在眉睫的困難,冬天就要來臨了。


    他們開始在洞裏囤積糧食。三天時間下來,洞裏已經儲存了許多的蘋果和肉了。貝倫受不了那洞裏的情形,死去的兔子、雄鹿、野豬與熊的屍體散發出血的腥味,那是從它們的那些致命傷口中散發出來的。


    今天輪到外出打獵的人是貝倫、達格尼爾和阿沙德。在看見太陽攀上東邊群山之間的時候,他們就帶著弓矢和刀劍出發了。貝倫跟在他們的身後。其實他對於狩獵非常不擅長。而且他並不覺得殺死那些野生動物滿足自己食欲的行為是什麽必須掌握的技巧。


    但是他們上午的工作並不是打獵。他們要在塔恩艾路因周圍的地帶巡邏一下。如果他們發現了奧克小隊的靠近,必須馬上回去通知大家。天氣已經一天天冷起來了,尤其是這樣的深秋的早晨,眾人的口中呼出陣陣白氣。他們用前幾天獵到的熊的毛皮做了三件厚實的毛皮衣服。每天的外出者可以穿著這些衣服外出。


    貝倫等三人此刻正穿著這些毛皮大衣,貝倫還背著一把弓和箭筒。走出洞穴的時候,貝倫悄悄走到他們的三匹馬身邊,把從存貨中偷出來的三個蘋果塞到它們的嘴裏。那些馬匹咀嚼著,愉快地甩動尾巴。貝倫對他們豎起手指,作出止語的手勢。


    之後他們就遠離了湖畔。他們拄著一根樹枝走著崎嶇的山路。他們要翻過麵前這座山前往這片隔絕之地的外麵。想到身上的衣服的來曆,讓貝倫穿的很不自在。而且他感覺身後有什麽東西在跟著他們。當他轉身時,他知道自己沒有感覺錯。那是一頭巨大的黑熊。


    “小心!”貝倫大喊。那頭熊咆哮著撲上來。鬆軟的沙石地麵讓氣勢洶洶的黑熊險些滑一跤。黑熊撲向了阿沙德。他馬上拔劍抵禦,但已經被熊的巨大手掌壓在地上。即便是阿沙德那樣的強壯身材,在黑熊的身下也顯得如此渺小。


    他用劍砍了一刀熊的肚子,那黑熊因為劍鋒的刺痛發了瘋,把身體狠狠地砸在阿沙德的身上。貝倫看見阿沙德的口中吐出一口鮮血。“快救我!”阿沙德大喊。他手裏的劍被黑熊拍開在幾呎之外。他用手支撐黑熊的身體,憑借他那傑出的耐力,也隻能勉強抗住黑熊那厚實的重量。


    起先貝倫呆呆地站在原地。當聽見阿沙德的呼救時,他才想起來隻有他的身上帶著可以結束黑熊性命弓矢。現在隻有他能就阿沙德,他這樣想。他馬上從背後取出弓,然後取出一支箭對著黑熊。


    但是他猶豫了……


    我不想殺死它,他想,但是如果我不殺它的話,阿沙德就會死。“你在猶豫什麽?你這個傻瓜!”達格尼爾看著他凝固的動作,焦急地問他。這時的阿沙德已經意識開始模糊,那黑熊咬傷了他的手臂,並且把熊掌壓在他的頭上。拉格尼爾看不下去了,他歎了口氣跑到貝倫麵前,搶過他手裏的弓箭,用力拉滿弓弦,朝黑熊的頭頂射去。眾人之間,就數達格尼爾的射術最為精湛。那箭矢的一半都插入了黑熊的頭頂,隻見那黑熊翻出白眼,停止了對阿沙德的攻擊,抽搐著倒下去,死在阿沙德的身邊。


    拉格尼爾馬上跑到阿沙德身旁。他取出水壺送到阿沙德嘴邊,意識模糊的阿沙德喝了幾口水之後戰栗著坐起來,甩了甩頭。他手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他捂著自己的胸口,露出一臉痛苦的表情。貝倫在旁邊看著,阿沙德的清醒讓他鬆了一口氣。


    “給我水壺。”阿沙德拿過水壺衝洗自己的傷口,然後把剩下的水全部澆在頭上。


    在這段時間,拉格尼爾憤怒地站起身衝到貝倫麵前:“你差點害死他!”貝倫低著頭沒說話。阿沙德在身後搖手,示意拉格尼爾平靜一些。他站起來,把手放到拉格尼爾肩膀上。“我沒什麽事。我還能走路,看見了嗎?”


    “隻是……兩邊都是生命,我下不去手……”貝倫含糊地說。


    拉格尼爾扶住貝倫的臉,看著他的眼睛說:“你醒醒吧!收起你那錯位的憐憫吧!那隻是個動物!”拉格尼爾說,“我知道你的善良。但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至少,現在已經不是你抒發善心的時候了!魔苟斯的走卒時刻威脅著我們的生活!”


    貝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聽進去多少。他們在原地逗留了半小時,在四周采了些草藥為阿沙德的傷口消了消毒。在正午時分,他們來到山頂。因為季節原因,太陽向南偏得很厲害。當他們朝西麵極目眺望的時候,他們發現原本在陶爾-努-浮陰按兵不動的那些奧克小隊現在都開始行軍了。在近處有一個小隊離他們隻有十哩遠。他們正在北上,根據行進的路線判斷,不會路過他們這裏。但是這麽多軍隊同時開始趕路還是讓人感到蹊蹺。


    “這是怎麽回事?”阿沙德問。


    拉格尼爾搖搖頭。“這發現很重要。多鬆尼安一定發生了什麽變化。我們必須馬上回去告訴其他人。”


    於是他們馬上返回。貝倫和拉格尼爾扛著被射殺的熊的屍體,而阿沙德一瘸一拐地跟在身後。他們在傍晚時分回到洞穴裏。巴拉希爾看著受了重傷的阿沙德,上去攙扶他。“他是怎麽了?”


    “我們被這黑熊給襲擊了。”拉格尼爾說著,把黑熊扔在地上。


    “是因為我的懦弱!”貝倫打斷了他,“我猶豫了,沒有第一時間射殺它。”巴拉希爾的眼裏突然燃起一陣怒火。他狠狠扇了貝倫一巴掌。“這些人已經是你的最後的族人了!我死了之後,你就是他們的族長!但你險些沒能保護他們!如果今天阿沙德遭到非命,你知道我會多痛心嗎?”貝倫沉默。其他人在旁邊驚訝的看著,不敢上前,“兒子,真正的善良不是對所有的人都拿出你那顆惻隱之心。記住,真正善良的人,會保護那些,值得你愛和保護的人;但對於傷害你所愛之人的惡人,你必須給予還擊。”貝倫無心聽他說教,敷衍地點了點頭。


    是拉格尼爾緩解了緊張的氣氛。“巴拉希爾,不要責怪貝倫了。現在有更加緊急的事情需要告知大家!”巴拉希爾示意他說下去,“在山頂上,我們看見多鬆尼安的奧克軍隊開始行軍了。從路線判斷,他們是在向某處集中。但我們無法判斷他們的目的地。”


    “最近的一支奧克部隊離我們隻有十哩遠而且正在北上。我覺得我們必須掌握敵人的動向,派人跟上他們是明智的決定。雖然我們在暗處,但我們不能太放鬆警惕!”阿沙德說。


    “讓我去吧!”貝倫突然堅定地開口了,“我知道,我一直拖大家的後腿。我希望能證明自己。讓我來跟蹤他們吧!”


    巴拉希爾看著他,篝火的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中,反射出明亮的光芒。“好吧,我的兒子。你有這份心,我很感動。”他顫抖著說,“騎一匹馬去吧!盡快趕上那支奧克隊伍。找到他們集結的地方。但記住,如果碰到危險,立刻放棄任務回來!你的族人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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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倫在第二天清晨追上了那些奧克留下的足跡。之後他一直騎著馬追蹤奧克留在地上的痕跡。他小心地控製住速度,以防離那支奧克的隊伍追得太近。他沿著那群奧克留下的腳印整整走了四天的時間,終於在這天夜晚找到了他們的目的地。


    那裏原本也是一片漆黑的枯木林,但看上去前不久的時間剛被盡數砍伐幹淨了,像是將一個人頭頂的須發盡數剃去。這樣一來空出了很大一塊平緩的空間。貝倫驚訝地發現,原本分散在多鬆尼安各地的眾多奧克分隊現在全都集結到了這片空地上。他們駐紮起了麵積廣闊的連營。營地中喧鬧萬分,到處充斥著奧克的聲音和奧克身上那種腐爛的臭氣。篝火照亮了附近的林地。


    貝倫鬥膽從一棵樹背後露出頭去看營地裏麵的情況,卻發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妖術師索隆。索隆的肩上伏著那幻化為黑貓的泰維多。他剛剛從一頂帳篷裏出來,化為一團黑煙消失不見了。而且貝倫很疑惑,好像剛集結不久的奧克馬上又要離開了。營地裏的奧克正在一群一群收起帳篷。


    “妖術師索隆來了陶爾-努-浮陰?”貝倫自言自語道,“這就是奧克隊伍大量集結的原因嗎?”他皺起眉頭來,“索隆莫非是親自來搜尋我們幾個同伴?我得馬上回去警告大家!”他剛要轉身上馬,卻發現有兩個奧克正拖著一個人類走到營地的邊緣。他們把他扔在營地之外的漆黑的林間。“那是誰?”


    等奧克回到營地裏之後,貝倫帶著好奇心跑上去。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在自己麵前的,是寡歡者戈利姆。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痛苦地皺著眉頭。他的頭頂上在冒出汗水,他在地上劇烈地扭動著,仿佛正在遭受巨大的痛楚。貝倫蹲到他跟前。“你還好嗎,戈利姆?”


    “我……索隆給我施了妖術。他沒有讓我立刻死去,而是把我丟在這裏……我會在一天之後被他的巫術……被他的妖術殺死,但在這一天內我會受到無盡的痛苦……”戈利姆口齒不清地說。


    貝倫用袖子擦掉戈利姆額頭的汗水:“挺住,戈利姆!”他說,“到底怎麽回事,你不是回拉德洛斯了嗎?”


    “我……犯了個錯誤……是我背叛了你們……是我背叛了你們……”他說完這話之後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叫聲,“已經晚了……索隆已經派人去了……從這些奧克中挑選出的一小群。他們的行軍速度非常快……快……你一定要趕上他們,在他們殺到塔恩艾路因之前回去通知大家……趕緊逃……”


    “清醒點!你要堅持下去!”貝倫說。


    “我沒救了……索隆的妖術正在蠶食我的肉體……我求求你……求求你……”戈利姆伸出顫抖的手抓住貝倫,“讓我解脫吧……這……太痛苦了……”


    貝倫眼中落下一滴淚。他明白戈利姆的意思,但要他殺死戈利姆,他做不到。他擦掉眼淚,搖了搖頭。戈利姆的嘴唇還在顫抖,但已經發不出聲音了。貝倫看出來那口形是“求求你”。但貝倫站了起來。戈利姆滿臉絕望。他突然奪過來貝倫的劍,切開了自己的脖頸。他的鮮血噴濺而出,把貝倫的臉龐全部染紅了。貝倫嚇得癱坐在地上,呆了好久。


    一陣寂靜過後,他開口了:“我得振作起來!我得去去通知大家!”他用衣服擦掉劍上的血,騎回到馬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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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前。


    麵前的這條小路,對戈利姆來說太熟悉了。順著這條街道走到底,就是自己曾經的家。現在雖然是晚上,但是路邊的路燈裏已經沒有火在燃燒了,街道兩邊的房屋在這裏淪陷之後就被奧克放火燒成了焦炭。斷垣殘壁之間已經掛起了蜘蛛網,讓人感受不到小鎮曾經的熱鬧。是啊,戈利姆這樣想著,驟火之戰都已經過去五年了。


    他遠遠望著街道盡頭的那間房子。作為巴拉希爾的家臣,他曾經居住的房屋並不簡陋。那是一座兩層樓高的房屋,如今尖形的房頂上的瓦片全部都堆在地上並化成細小的碎塊。焦黑的窗戶還開著,還記得開戰的那個冬天的下午,艾麗妮爾是如何抱怨著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雪,一直都門窗緊閉,然後笑著去打開窗戶;還記得那個下午,他突然被召集前往小鎮的北邊,叮囑艾麗妮爾躲在屋子裏;還記得當他驚喜地聽說鎮上的女人和孩子已經開始疏散時,發現沒有看見艾麗妮爾的絕望。他回憶著艾麗妮爾的笑,那是他見過的世上最美的東西。


    正當他陷入回憶時,他突然聽見屋子裏有聲音。他的心緊繃起來。他抽出腰間的劍,踮著腳尖走上前。他不敢發出聲音,生怕那是奧克發出的聲響。他慢慢推開屋子的門,走了進去。他踩上木質地板時發出了嘎吱的聲響。他被嚇了一跳。他聽到聲音來自二樓。當他仔細聆聽時,他聽到了女人的哼唱聲。


    是艾麗妮爾!他在心裏歡呼。他快速跑上樓,看見了那個他朝思暮想的妻子。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是艾麗妮爾就是真真切切地在她麵前。艾麗妮爾看到他時,先是受到了些驚嚇,但當她從腦中忽略掉戈利姆蓬亂的長發與狼狽的胡須時,他也認出了戈利姆。


    他們跑上前擁抱在一起。戈利姆吻了她,用手緊緊摟住艾麗妮爾。聞到艾麗妮爾身上熟悉的體香時,他眼角落出一滴淚水。他輕柔地撫摸艾麗妮爾的臉龐,看著她:“為什麽,你會在這裏?我找你找了好久!”


    “五年了,我也一直在找你啊!”艾麗妮爾笑著,“那天你走了之後,我就一直躲在房間裏。奧克沒有發現我,但是他們燒掉了房子。我僥幸從火中活了下來,之後就一直在四處流浪。我一直想要找到你。就在幾天前我想到你可能會回到這裏,我就來找尋你到過的痕跡。”


    戈利姆沒有想到,艾麗妮爾也有著一樣的想法。這一定是命運的安排,他想,因為這實在是太巧合了。“我還有十二位同伴跟我在一起。跟我回去吧,以後我們不分開了!”


    艾麗妮爾看著他,點了點頭。“你們的庇護所在什麽地方,親愛的?”艾麗妮爾走上來摟住他,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戈利姆牽起她的手,要拉她下樓:“是個你絕對想不到的好地方!”他說,“在多鬆尼安找到這麽一片土地,真的算是命運的眷顧了!但我現在不會告訴你,因為我想看到你到達那裏時驚訝的表情。”窗外傳來陣陣狼嚎的聲音,“野外不安全,我們趁晚上動身吧!”


    艾麗妮爾馬上搖起頭:“夜晚外麵太冷了。而且除了奧克,我們不知道還會遇到什麽危險。”


    “好吧,那我們今晚在這裏休息,明早起程!”


    戈利姆走出屋子,回到街道的盡頭,把馬牽到門口。他從馬背上取出毯子拿到樓上來,鋪在地上。他們躺到毯子上時,戈利姆感受到艾麗妮爾的顫抖。確實天已經太冷了。他摟住艾麗妮爾。艾麗妮爾望著他,沒有閉眼。她害羞地抿嘴唇,眼睛向下瞥了瞥向戈利姆示意。戈利姆明白了她的意思。


    艾麗妮爾坐了起來,脫掉了自己的外衣。時間太久了,他都已經不記得她的身體的樣子了。戈利姆也想坐起來,卻被她製止了。戈利姆仰天躺著,聽到艾麗妮爾那裏傳來陣陣吮吸之聲,他盡情享受著艾麗妮爾那水嫩的嘴唇給他帶來的愉悅。


    陰森的陶爾-努-浮陰傳來陣陣狼嚎,但是絲毫無法打斷這對戀人今夜的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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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清晨的微風吹動著戈利姆家那焦黑的窗框,發出嘎吱聲。涼颼颼的風透過窗戶吹進屋內,戈利姆一個哆嗦之間醒過來。他的身旁躺著的艾麗妮爾,她居然也已經醒了,但一直靜悄悄地躺著。毯子蓋在她的身上。“我看你睡得好熟,就沒叫醒你。”她說。他吻了她一下,輕柔地撫摸她的頭發。兩人都不想爬起來,沉默地看著對方。


    艾麗妮爾打破了沉默:“小蜜桃味道還甜美嗎?”她問出這句話,也漲紅了臉。


    戈利姆很驚訝她的問話,曾經的艾麗妮爾是一個及其害羞的女人,但麵前的妻子卻顯得有些俏皮。或許流浪的生活也改變了他吧,他這樣想,我們都改變了。他摸了摸艾麗妮爾的頭頂,壞笑著回答道:“不僅甜美,而且水分更足了呢!”


    艾麗妮爾捏住他的鼻子,輕聲說了句:“討厭!”她推開他,掀開了毯子站起來。她穿上地上的衣服,把屬於戈利姆的那些扔到他的臉上。戈利姆也穿起自己的衣服,站起來。他一邊把桌上的劍掛上自己的腰帶,一邊對艾麗妮爾說:“我們馬上動身吧!盡快趕回其他人那裏去,免得其他人為我擔心。”


    “你們的庇護所究竟在什麽地方,親愛的?”艾麗妮爾走上來摟住他,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戈利姆牽起她的手,要拉她下樓:“是個你絕對想不到的好地方哦!”他說,“在多鬆尼安找到這麽一片土地,真的算是命運的眷顧了!”


    這時候,樓下突然傳來馬匹躁動的嘶鳴。戈利姆察覺到了危險。他猜測自己來的路上或許被敵人給跟蹤了。他示意艾麗妮爾不要發出聲音,讓她留在樓上。他緩慢地拔出佩劍,試圖抑製住金屬的摩擦聲。這時候馬匹的嘶鳴已經停止了。樓下靜的可怕。他鬆開艾麗妮爾的手,躡手躡腳走下樓。


    不出他的預料,有三個奧克正趴在地上撕咬他騎來的馬。那匹馬的頭被砍下來了,被丟在一邊的地上。木質的地板上鋪上一層馬匹的鮮血。他偷偷向這三個奧克靠近,想要了結他們的性命。他隱約看見門外還有更多的奧克。他必須安靜地消滅屋子裏的三個,然後上樓帶艾麗妮爾跳窗逃走。


    他跨下一級台階,但那級台階因為老化突然斷裂。因此戈利姆的腳下發出一聲巨響。三個奧克同時看向戈利姆,從喉嚨口發出尖銳的叫聲。他們的嘴唇上還沾著馬血,尖叫的過程中從口中噴出唾液來。他們撲向樓梯上的戈利姆。戈利姆把劍擋在胸前,其中一個愚蠢的奧克居然自己把胸口撞在了劍上。門外的奧克聽見了屋裏的響聲,把還掛著一絲鉸鏈的門踹倒在地上衝進來。


    戈利姆用腳踹走另外兩個奧克,轉身看了一眼樓上。他要保護艾麗妮爾。他馬上轉身上樓,在攔在上來的樓梯口。奧克很快攀上了樓梯,艾麗妮爾捂著嘴尖叫起來。戈利姆在樓梯口甩動佩劍,奧克不敢靠近。


    他聽見身後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當他回頭看時,他發現有兩個奧克爬牆上來了,他們從艾麗妮爾背後的窗子進到屋子裏。艾麗妮爾被一個奧克緊緊抓住手臂。戈利姆轉身要去救她,但是背後的奧克登上了二樓,用木棍把他砸暈了。


    當他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被綁了起來,躺在一個肮髒的帳篷裏。他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了,但是身邊沒有艾麗妮爾。帳篷裏有一股奧克身上的惡臭,地麵上除了潮濕的爛泥之外別無他物。帳篷外麵很吵,看上去他是被抓到奧克的營地了。


    “強大的索隆,我們已經通知了陶爾-努-浮陰全境的奧克了。他們正在向此處集中。”他能聽見帳篷外奧克那粗野的嗓音,“但僅僅是抓到了這一個人類,真的有必要這麽早就集結部隊嗎?”


    一個溫柔的男聲響了起來。戈利姆不需要在記憶中深深挖掘,就能想起來自己曾在色瑞赫沼澤聽過這個聲音。這是妖術師索隆的聲音:“我會問出那群人的藏身地的。”這句話說完不久,戈利姆就看見索隆撩開帳篷的簾子進來了。


    “你是巴拉希爾的族人吧?”索隆輕蔑的看著他,露出一個嘲弄的笑,“聽說你們在多鬆尼安逃過了所有我的手下的追殺,真是了不起呢!你怎麽來了這裏呢,人類?哦,不會是聖潔的愛情在作祟吧!”


    戈利姆大喊道:“你這個怪物!你要是敢動艾麗妮爾,我不會放過你!”他在那一瞬間看見索隆似乎哼了一聲,但他不明白那意味著什麽。


    “她很安全,我命令手下不準動她了哦。”索隆說,“我隻想知道巴拉希爾族人的藏身地點。而且我現在很清楚你那美麗的妻子並不知情。這樣我怎麽舍得傷害她呢?畢竟現在隻能從你的口中挖出消息了吧?”


    聽到艾麗妮爾還安全的消息,他鬆了一口氣。“但是要是你以為我會出賣我的同胞,那你就太蠢了,妖術師。”


    之後的三天多,因為他不願意背叛巴拉希爾,索隆沒有讓她見艾麗妮爾。索隆每天都會來到關押他的帳篷裏,用最最溫柔的語氣與他談判。那語氣溫柔到讓戈利姆感到恐懼。但他一直閉口不語。


    他正躺著,思考兩人模糊的未來。


    其實,他還是很顧慮的。雖然索隆現在沒有對艾麗妮爾下手,但一天天下去,萬一他失去了耐心,用妻子的安全威脅他,他就得在忠誠與愛情中做出抉擇。但他在心裏告訴自己,即使他把塔恩艾路因的藏身所供述給索隆,那些心狠手辣的惡魔也不會留他們活下去的。他不說反而能保證艾麗妮爾暫時安全。


    想到這些他的心裏就開始深深自責。他應該按原計劃在當晚就帶艾麗妮爾離開拉德洛斯的,而不是與她留在那裏過夜。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艾麗妮爾被他推上了必死之路。


    就在這時,索隆進來了。他的肩上還伏著泰維多。她現在正保持著黑貓的形態,在索隆肩上睡覺:“親愛的戈利姆,想好要說了嗎?”


    戈利姆還是沒說話。但索隆接下來的話動搖了他的心理防線:“如果你願意告訴我,巴拉希爾到底藏在哪裏,我就讓你們夫妻團聚,並給予你們自由哦。我的目標是巴拉希爾,而你們這些人都隻是被不幸牽涉進了我們的恩怨罷了。你們可都是無辜的人啊,權衡一下吧,沒必要丟了性命。”戈利姆看著麵前溫柔的索隆,心裏甚至對這些自己曾經認為墮落到極點的魔鬼產生了改觀。他們真的如此涇渭分明?他們真的認為他們夫妻是無辜的?


    “塔恩艾路因……”他歎了口氣。


    “什麽?”索隆突然冷笑一聲。“艾路因湖畔的洞穴裏,這個湖在拉德洛斯的西南方,騎馬兩天就能到。”戈利姆補充道。


    索隆大笑起來走到帳篷外,對外麵的奧克交代了些什麽。然後他又回進來了。他還在笑著,戈利姆說:“你答應我的!”索隆這才停止了笑:“你見到的根本就不是艾麗妮爾,你這個傻瓜!”


    戈利姆被他的話驚呆了,他的臉突然變得慘白。難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覺?他與艾麗妮爾重逢的喜悅,一夜的歡愉,難道都是假的?


    索隆摸了摸肩上的貓。泰維多突然跳下肩頭來到地上,一陣黑煙縈繞之下,她變成了艾麗妮爾的模樣。“小蜜桃味道還甜美嗎?”他看見艾麗妮爾模樣的泰維多露出一個俏皮的笑,“你靠近拉德洛斯的時候,就已經被奧克的斥候發現了哦。收到消息的索隆親自帶我來了陶爾-努-浮陰抓你呢。為了在你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騙出你們的庇護所位置,我變成了你那美麗的妻子的模樣,沒想到你居然說想看到我驚訝的表情所以先不告訴我這種話。我都快被你惡心死了啊。”她笑著做出一個嘔吐的嘴型。


    “無奈之下,我們隻能趕緊派最近的奧克小隊去抓你。為了把你滯留到第二天早上,我的泰維多還犧牲了自己的身體呢。”索隆摸著泰維多的頭頂,在戈利姆看來著實有些別扭。索隆繼續說,“不過她可真沒讓我失望,你落到了我們的手裏,而且居然還傻傻地以為她真的是艾麗妮爾。”他突然想起什麽,說道,“哦,我忘了我答應你,讓你跟艾麗妮爾團聚的。真可惜我不知道艾麗妮爾在哪裏呢。誰知道她是不是在驟火之戰中,被我手下的哪群奧克抓到了。搞不好,他們殺死她之前還好好享用了一下那又甜水分又足的小蜜桃呢。”


    戈利姆的腦中此刻一片空白,艾麗妮爾還活著的夢想此刻徹底破滅了。聽著索隆的話,他的心中泛起一陣絞痛。而他也背叛了自己的同伴,僅僅因為自己的愚蠢。“既然我們都認為她已經死了,那是不是殺了你,你們就能團聚啦?”索隆做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不是還說過要給你們自由嗎?死亡就是一種自由,對吧?”索隆看了一眼戈利姆,他心痛到慘白的臉似乎給了索隆些許的滿足,“我答應你,我會讓你去死的。但可不會讓你死的太痛快,因為我很嫉妒你和泰維多居然共處了一個晚上。”索隆走到戈利姆麵前蹲下來,把手放在他胸口。戈利姆看見黑色的煙霧從他手掌下飄出,在自己的身上擴散,隨之而來的是席卷全身的一股劇烈的疼痛。


    —————————————————————————————————


    回塔恩艾路因的路途隻耗費了更加短暫的時間。貝倫的心中非常擔心,因此一直快馬加鞭追趕那支被派往塔恩艾路因的奧克小隊。他在離開奧克的連營時發現連營已經在解散了。索隆似乎召集這些奧克集合,僅僅是為了從中挑選一部分行動迅捷而且執行力強的,並在戈利姆供出他父親的位置後立刻讓這些奧克出發。


    為了抓我們如此興師動眾?索隆居然這麽重視我們?貝倫想。


    他想的沒錯,即使是詭計多端的索隆,也一直顧慮著這群穿行在多鬆尼安林間的遊俠。他們隻要一天活著,索隆就一天不能夠安心地把多鬆尼安的形勢丟到一邊。而如今,貝倫很懷疑他們能否再次受到命運的眷顧了。


    貝倫感到很絕望,因為在追了整整兩天兩夜後,他還是沒有看到那支奧克小隊出現在視野裏。包圍著塔恩艾路因的那片丘陵地帶已近在咫尺,這麽看的話,或許父親他們已經……


    “不會的!”他自言自語道,“五年了,無論在多鬆尼安遇到什麽樣的危險,他的父親和那群忠誠的家臣都能夠逢凶化吉。”這時候他想到了戈利姆,“我沒有懷疑他的忠誠,可他為什麽會背叛我們?”他沉默了一會兒後說,“我寧願相信他麵臨了不得已的情況。”


    在血紅色的朝霞中,麵前灰的小丘呈現暗紅色。山的背後傳來烏鴉的叫聲,天空上有食腐的鷙鳥在盤旋。這景象讓貝倫很不安。他的心越跳越快,血液衝上了他的腦袋。他緊握韁繩的手變得麻痹。


    當他轉過那座山峰時,麵前的景象對他造成了嚴重的驚嚇。跟他一樣被驚嚇到的還有身下的馬匹。駿馬舉起前蹄嘶鳴著,貝倫從馬鞍上朝背後掉下來,背朝下摔在地上。而那匹馬嘶鳴著跑遠了。


    塔恩艾路因的湖水顏色被染成了血色,不知道是朝霞的緣故還是真的是這樣的顏色。湖麵上飄著一些東西,貝倫走進看時,發現那是屍體。而岸上七零八落地躺了好幾具屍體。有些是人類的屍體,而有些則是被他們擊殺的奧克。那些人類的屍體全都被砍下了手腳。他們的臉上還帶著驚恐。他看見其中有戴茹因、拉格諾爾和達格尼爾、阿沙德和烏塞爾,還有哈沙爾迪爾。鷙鳥在啄食他們,貝倫用劍驅趕走它們。


    當他走到岸邊時,水裏突然冒上來兩具屍體,嚇了貝倫一大跳。他向後摔倒在地,很久才爬起來。他顫抖著把水裏的屍體拖上來,那是拉茲茹因和戈利姆的弟弟吉爾多。他們的身上插著許多箭矢。


    他朝他們藏身的洞穴走去。洞穴口躺著的是巴拉貢德和貝烈貢德。而父親巴拉希爾躺在洞穴裏麵。當看見父親那年邁的臉龐時,貝倫的眼淚滑落下來了。他看見父親的右手被砍掉了,但臨死前還在用左手拿劍戰鬥。他離開山洞之前父親對他說的話此刻在他的腦中回蕩:“記住,真正善良的人,會保護那些,值得你愛和保護的人;但對於傷害你所愛之人的惡人,你必須給予還擊。”


    他用了一上午的時間把眾人的屍體放到一起。他想要停止哭泣,但他做不到。他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所有能夠依靠的人。他現在什麽都不會,但卻孑然一身了。他想要點個火,把所有的人火葬,但他卻連點火都不會。他呐喊著,將打火石扔到湖裏。他要如何在多鬆尼安生存?他抬起頭,望著冰冷的湖麵,突然站起來。


    他走到湖裏,當湖水齊腰深時,他向後倒進水中。他任由自己向下沉,吐掉了肺裏所有的空氣。他看著氣泡浮上水麵,閉上眼睛。他在水中用力吸氣,湖水瞬間淹沒了他的肺部。他劇烈地咳嗽著,想要吸進一絲空氣,但隻是吸進了更多的水。他拚命劃水,求生的欲望攫住了他的咽喉。但他已經意識模糊了。他漸漸沉到湖底。


    就在他快昏過去時,他感覺有東西在拽他。那股力量揪著他一下下朝岸邊靠近。貝倫感覺自己的臉露出水麵了。但他的肺裏還是有很多水,他無法呼吸。救他上岸的是一頭鹿。這時那隻鹿開始用腳踩他的胸口。當貝倫吐出卡在肺部的那口令人窒息的湖水時,他的眼睛終於看得清了。他拚命咳嗽,慢慢坐起來。


    那隻鹿被嚇跑了,它跑到一棵鬆樹下,看著貝倫。“是你救了我……”貝倫說。難道說這些動物,能感受到我對他們的善心?他想。他看見那隻鹿對他歪了歪頭,然後跳躍著離開了鬆樹下,消失不見了。


    他的腦中突然又回響起那句話:“記住,真正善良的人,會保護那些,值得你愛和保護的人;但對於傷害你所愛之人的惡人,你必須給予還擊。”


    “我會為你報仇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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