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從諫（上）
玄幻隋唐：我在江都種瓊花二十年 作者：姬浩真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這王世充還真是狠辣狡詐……他義子王君山有殺星的威名，可跟他一比，根本算不了什麽！”</p>
陸館主想起自己還曾跟對方打過交道，心中不由陣陣後怕。</p>
於是便也跟魏征一樣，開始擔憂對方將來報複。</p>
楊遇安見兩人同時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澹然一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此而已。”</p>
言罷他直接略過這個話題，轉而對魏征問道：“王世充坑殺吳賊，僅僅是為了給部下請功麽？”</p>
魏征聞言沉思片刻，道：“眼下人心思亂，百姓從盜如市，這些人放回去多半也會再次落草為寇，禍害一方。王世充坑殺手段雖然殘暴，卻也能免除後患，順便威懾一番當地野心之輩。”</p>
“隻是……他畢竟是江都郡丞，代天子守牧一方，如此出爾反爾，損害的是朝廷的信譽。”</p>
“恐怕自此以後，民間更加不能信任朝廷了。待大軍一撤，從盜者恐將越來越多！”</p>
“玄成見微知著，對時局分析鞭辟入裏！”楊遇安點頭大讚道。</p>
魏征過去總是在先生麵前吃癟，這些年很是下了一番功夫。</p>
如今終於得到先生衷心讚許，頓時喜上眉梢。</p>
不過喜悅過後，想起當下時世堪憂，眉宇間不自覺又染上憂色。</p>
丹陽這片雖然因為瓊花盟的關係，暫時安全。可若天下動蕩，這裏作為江淮重鎮之一，如何能獨善其身？</p>
“社稷傾頹，病勢漸重，先生可有治病良方？”</p>
“若你問的是大隋江山社稷，我醫術不夠，治不了。”</p>
“但你若問的是咱們這片腳下的土地……”楊遇安指了指眼前忙碌的豐收景象，“這就是我開出的藥方。”</p>
魏征聞言一愣，心頭微振。</p>
是啊，先生總是說什麽民以食為天，什麽天下之事，無外乎食、貨二字。</p>
雖然自己總決定這種說法過於簡單粗暴，可仔細想想，這一年來瓊花盟之所以能安撫丹陽一地，除了瓊花盟實力不俗以外，不就是因為倉廩充實，且租傭極低，所以很多原本活不下去的貧民，包括逃荒至此地流民，並沒有選擇加入賊寇，反而加入瓊花盟成為佃戶，以至於瓊花盟勢力越做越大，而附近賊寇越來越弱，最終被迫離開？</p>
至於瓊花盟為何能以極低租傭維持發展壯大，一來瓊花盟利用精良耕作手法，產量較之江南別處更高，能養活更多人。</p>
二來，朝廷曆來慣例，釋、道二門不必承擔賦稅勞役，想必起其他豪族富戶，瓊花盟幾乎沒有賦稅成本，完全是資產自用。</p>
實際上自本朝大索貌閱之後，天下流民隱戶，多半都是出自寺廟道觀。</p>
不過因為兩朝天子一直崇佛尊道，所以對這種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p>
瓊花盟正是利用這種規則漏洞，才在短短一年時間，成為本地首屈一指的江湖勢力，連官府都不敢彈壓。</p>
“先生此方立竿見影，但……隻是治標之法。”</p>
魏征猶豫片刻，終於還是有話直說。</p>
楊遇安聞言含笑鼓勵對方說下去。</p>
“地方隱匿戶口，損公而肥私，曆來是社稷的蛀蟲。”</p>
魏征見楊遇安並未動怒，便放心說下去：“先帝施行大索貌閱之策，打壓民間隱匿奸戶，方才有開皇一朝之盛世景象，雖屢屢削減賦稅功調，但朝廷府庫仍常常滿溢，不得不多次擴建。”</p>
“包括前朝北魏太武與後周武帝，打壓釋道，雖然手段暴烈，但歸根結底，不也因為寺廟道觀肥私太過，有害於大業？”</p>
“而眼下我等所為，除了沒有直接打出反隋大旗，捕殺郡縣官吏，跟那些割據一方的賊帥又有什麽區別？”</p>
“玄成目光果然毒辣，一眼便看出楊某其實是朝廷大業之下的蛀蟲。”</p>
楊遇安微微自嘲，魏征連道不敢。</p>
但下一刻，楊遇安卻反問道：“流民隱戶固然於大業不利。可玄成有沒有想過，到底是誰將他們逼到這個地步的呢？”</p>
</p>
“是楊某這隻蛀蟲嗎？”</p>
“這……”</p>
魏征張了張嘴，一時無言以對。</p>
他當然知道罪魁禍首是誰，或者說他提及“大業”二字，不也是因為心底裏下意識就想到那位以這兩個字為年號的皇帝嗎？</p>
但凡這些流民有地種，有口飯吃，天下局勢何至於到了這邊田地？</p>
“可這天下，終究有恢複太平的時候……”魏征沉默片刻，悶聲道，“維持法度，天下方能長治久安。”</p>
“況且，流民隱戶賣身於豪族寺觀，雖然不必再承擔朝廷賦稅徭役，但難道他們的東家就不會以糧租雜役壓榨他們了？”</p>
“甚至於說，正因他們沒有戶籍身份，不受朝廷法度節製，反而可能被壓榨得更狠。我便聽說有些寺、觀故意放出高息借貸，以期農戶將來還不起債，不得不以田產抵債，最終徹底賣身為奴。”</p>
“並不是每一座寺廟，每一間道觀，都象咱們瓊花觀這般有良心！”</p>
魏征一口氣說到此處，方才有些心虛地看向楊遇安。</p>
因為他知道自己這段辯駁，其實有些強詞奪理。</p>
正如先前楊遇安反問道那句話：到底是誰將大家逼到這個地步的？</p>
大家真的不知道落草為寇注定沒有前途嗎？</p>
真的不知道失去良家子身份成為寺廟道觀的隱匿奸戶，其實更會任人魚肉嗎？</p>
知道啊！</p>
但有什麽辦法？</p>
畢竟……再怎麽苛刻的壓榨，也總比餓死要強吧？</p>
畢竟……在一個以農為本的國度裏，農民吃不飽飯，還沒地種……應該沒有比這更能動搖國本的事了吧？</p>
不過，再次出乎魏征預料的是，楊遇安並未因為他的強詞奪理而動怒，甚至都沒有針對顯而易見的問題加以駁斥。</p>
反而拊掌大讚道：“玄成此乃國士之言，尋常人如楊某隻看到眼前的利益，唯有玄成高瞻遠矚，能看到長遠安邦之策！”</p>
言罷，他還拉著旁邊一直聽得不明覺厲的陸館主道：“我瓊花盟下屬道觀玄壇雖然眼下並未過分壓榨的流民，但不過是因為眼下楊某尚有幾分擊退王氏父子的威望，加上張葛二氏感激救命之恩，暫時能彈壓住各家罷了。”</p>
“但古人有雲，君子之澤三世而斬。我這點小恩小惠，隻怕三年都撐不過。”</p>
“所以眼下更應該抓緊時機，利用我尚存的威望恩德將咱們瓊花盟內部的法度規矩定下，免得將來各觀各壇肆意壓榨民戶，失去人心！”</p>
“此事便有勞館主與玄成配合，擬訂一個合適的盟規了！”</p>
陸館主想起自己還曾跟對方打過交道，心中不由陣陣後怕。</p>
於是便也跟魏征一樣，開始擔憂對方將來報複。</p>
楊遇安見兩人同時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澹然一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此而已。”</p>
言罷他直接略過這個話題，轉而對魏征問道：“王世充坑殺吳賊，僅僅是為了給部下請功麽？”</p>
魏征聞言沉思片刻，道：“眼下人心思亂，百姓從盜如市，這些人放回去多半也會再次落草為寇，禍害一方。王世充坑殺手段雖然殘暴，卻也能免除後患，順便威懾一番當地野心之輩。”</p>
“隻是……他畢竟是江都郡丞，代天子守牧一方，如此出爾反爾，損害的是朝廷的信譽。”</p>
“恐怕自此以後，民間更加不能信任朝廷了。待大軍一撤，從盜者恐將越來越多！”</p>
“玄成見微知著，對時局分析鞭辟入裏！”楊遇安點頭大讚道。</p>
魏征過去總是在先生麵前吃癟，這些年很是下了一番功夫。</p>
如今終於得到先生衷心讚許，頓時喜上眉梢。</p>
不過喜悅過後，想起當下時世堪憂，眉宇間不自覺又染上憂色。</p>
丹陽這片雖然因為瓊花盟的關係，暫時安全。可若天下動蕩，這裏作為江淮重鎮之一，如何能獨善其身？</p>
“社稷傾頹，病勢漸重，先生可有治病良方？”</p>
“若你問的是大隋江山社稷，我醫術不夠，治不了。”</p>
“但你若問的是咱們這片腳下的土地……”楊遇安指了指眼前忙碌的豐收景象，“這就是我開出的藥方。”</p>
魏征聞言一愣，心頭微振。</p>
是啊，先生總是說什麽民以食為天，什麽天下之事，無外乎食、貨二字。</p>
雖然自己總決定這種說法過於簡單粗暴，可仔細想想，這一年來瓊花盟之所以能安撫丹陽一地，除了瓊花盟實力不俗以外，不就是因為倉廩充實，且租傭極低，所以很多原本活不下去的貧民，包括逃荒至此地流民，並沒有選擇加入賊寇，反而加入瓊花盟成為佃戶，以至於瓊花盟勢力越做越大，而附近賊寇越來越弱，最終被迫離開？</p>
至於瓊花盟為何能以極低租傭維持發展壯大，一來瓊花盟利用精良耕作手法，產量較之江南別處更高，能養活更多人。</p>
二來，朝廷曆來慣例，釋、道二門不必承擔賦稅勞役，想必起其他豪族富戶，瓊花盟幾乎沒有賦稅成本，完全是資產自用。</p>
實際上自本朝大索貌閱之後，天下流民隱戶，多半都是出自寺廟道觀。</p>
不過因為兩朝天子一直崇佛尊道，所以對這種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p>
瓊花盟正是利用這種規則漏洞，才在短短一年時間，成為本地首屈一指的江湖勢力，連官府都不敢彈壓。</p>
“先生此方立竿見影，但……隻是治標之法。”</p>
魏征猶豫片刻，終於還是有話直說。</p>
楊遇安聞言含笑鼓勵對方說下去。</p>
“地方隱匿戶口，損公而肥私，曆來是社稷的蛀蟲。”</p>
魏征見楊遇安並未動怒，便放心說下去：“先帝施行大索貌閱之策，打壓民間隱匿奸戶，方才有開皇一朝之盛世景象，雖屢屢削減賦稅功調，但朝廷府庫仍常常滿溢，不得不多次擴建。”</p>
“包括前朝北魏太武與後周武帝，打壓釋道，雖然手段暴烈，但歸根結底，不也因為寺廟道觀肥私太過，有害於大業？”</p>
“而眼下我等所為，除了沒有直接打出反隋大旗，捕殺郡縣官吏，跟那些割據一方的賊帥又有什麽區別？”</p>
“玄成目光果然毒辣，一眼便看出楊某其實是朝廷大業之下的蛀蟲。”</p>
楊遇安微微自嘲，魏征連道不敢。</p>
但下一刻，楊遇安卻反問道：“流民隱戶固然於大業不利。可玄成有沒有想過，到底是誰將他們逼到這個地步的呢？”</p>
</p>
“是楊某這隻蛀蟲嗎？”</p>
“這……”</p>
魏征張了張嘴，一時無言以對。</p>
他當然知道罪魁禍首是誰，或者說他提及“大業”二字，不也是因為心底裏下意識就想到那位以這兩個字為年號的皇帝嗎？</p>
但凡這些流民有地種，有口飯吃，天下局勢何至於到了這邊田地？</p>
“可這天下，終究有恢複太平的時候……”魏征沉默片刻，悶聲道，“維持法度，天下方能長治久安。”</p>
“況且，流民隱戶賣身於豪族寺觀，雖然不必再承擔朝廷賦稅徭役，但難道他們的東家就不會以糧租雜役壓榨他們了？”</p>
“甚至於說，正因他們沒有戶籍身份，不受朝廷法度節製，反而可能被壓榨得更狠。我便聽說有些寺、觀故意放出高息借貸，以期農戶將來還不起債，不得不以田產抵債，最終徹底賣身為奴。”</p>
“並不是每一座寺廟，每一間道觀，都象咱們瓊花觀這般有良心！”</p>
魏征一口氣說到此處，方才有些心虛地看向楊遇安。</p>
因為他知道自己這段辯駁，其實有些強詞奪理。</p>
正如先前楊遇安反問道那句話：到底是誰將大家逼到這個地步的？</p>
大家真的不知道落草為寇注定沒有前途嗎？</p>
真的不知道失去良家子身份成為寺廟道觀的隱匿奸戶，其實更會任人魚肉嗎？</p>
知道啊！</p>
但有什麽辦法？</p>
畢竟……再怎麽苛刻的壓榨，也總比餓死要強吧？</p>
畢竟……在一個以農為本的國度裏，農民吃不飽飯，還沒地種……應該沒有比這更能動搖國本的事了吧？</p>
不過，再次出乎魏征預料的是，楊遇安並未因為他的強詞奪理而動怒，甚至都沒有針對顯而易見的問題加以駁斥。</p>
反而拊掌大讚道：“玄成此乃國士之言，尋常人如楊某隻看到眼前的利益，唯有玄成高瞻遠矚，能看到長遠安邦之策！”</p>
言罷，他還拉著旁邊一直聽得不明覺厲的陸館主道：“我瓊花盟下屬道觀玄壇雖然眼下並未過分壓榨的流民，但不過是因為眼下楊某尚有幾分擊退王氏父子的威望，加上張葛二氏感激救命之恩，暫時能彈壓住各家罷了。”</p>
“但古人有雲，君子之澤三世而斬。我這點小恩小惠，隻怕三年都撐不過。”</p>
“所以眼下更應該抓緊時機，利用我尚存的威望恩德將咱們瓊花盟內部的法度規矩定下，免得將來各觀各壇肆意壓榨民戶，失去人心！”</p>
“此事便有勞館主與玄成配合，擬訂一個合適的盟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