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嬬因從未見過師父教他半點相術東西,更怪得咋舌的是。五年過去,嚴鉎的外貌、身高都沒有發生一點兒變化。


    嚴鉎,是長不大的?


    終在今歲開春時候,鶯啼燕喃、春芽抽絲的時日裏。師父告訴了她關於嚴鉎的事,但是並不多,也不詳細。賀嬬因知道,師父必定有他的難言之隱。


    這回她倒是真記住了:不該問的就不問。


    他三魂七魄中少了一魂與一魄。因此,他有著長不大的身軀,始終保持著六歲時的容貌,但靈智卻不止於六歲,具體怎樣師父就閉口不言了。


    讓賀嬬因更加不敢置信的是:嚴鉎的眼睛——隻要他想,他可以看清世間萬物的前世今生。


    這一點,賀嬬因至今也不相信,因為她雖是個肉眼凡胎,可也沒見嚴鉎表現出這方麵與常人的不同,嚴鉎自然也從不與她說這個。


    別瞧他年紀小,嘴巴牢的很。你越問他,他脾氣上來就惱了你,不再理你。等他半日過去屁顛屁顛來找你時,若你再是問他,怕是後一日都不會來理你了。


    在告訴她這件事不久後,一日晨旦,師父不辭而別,隻留下一張字條。


    大意是,讓她照顧好自己,靠自己的過去學的本事維持生計,自然更是要照顧好嚴鉎。至於去哪兒,就隨她的意。


    賀嬬因一籌莫展,看字條是便縷著自己到底學出了個什麽。縷了半天腦中還是空空的,才得出結論:沒學什麽呀。


    她可是不想與嚴鉎在此獨守空山。輾轉十數日,賀嬬因還是決定帶著嚴鉎來到京都。


    最後也就成了如今的這幅樣子——白日在集市邊擺攤給人算算命,看看相;晚上就回遲姐的客棧借住一宿。


    ……


    “我告訴你,我可是寧府的大小姐,你給我好好說,說清楚了少不了你的!說錯了饒不了你的!”寧鈺雙手撐在桌幾上,氣勢洶洶對賀嬬因道。


    “說,看我麵相,我是否有桃花相?”


    寧鈺說這話時,絲毫不顧忌這是在集市邊上最鬧的地兒,嗓門惹得旁邊幾個叫賣的小販轉頭注目——寧府小姐這回又要搞出什麽幺蛾子?


    賀嬬因聽後一挑眉,折扇在桌幾上輕輕敲擊了兩下。


    這是她第一回見這寧府大小姐。人是清麗,性格卻飛揚跋扈。


    寧家是京都五門之一,這五家分別為寧家、衍家、傅家、仇家、許家。五家財力雄厚,勢力卻是三二分的。前三家是曾與先帝共戰的將軍府邸,但是到如今這輩傅家與衍家卻出了個左相與右相。


    朝中人素來都知傅左相與衍右相不共戴天,明爭早已勝過了暗鬥,最後一層臉皮都撕破了不知幾時。可這本都是與先帝征戰的兄弟,如此雲雲不過是權與錢使這“兄弟關係”變了味,這事怕連當今皇帝都知,卻是因為爭這些個長短損的也是綏朝的根基,不得不從中調解關係。


    後兩家是各行當出身的達官貴人,後做官走仕門之道的,寧家正是前者,如今寧家大公子寧梧依舊是將軍,守著西北的南嶼關。


    這位寧大小姐可是近日京中風風火火的女子。


    當朝三皇子臨善一表人才,溫文如玉,有一說是臨王爺“步起雲落”,意說臨善緩緩一踱,這天上之雲都已是羞愧自落。


    正是如此一傳,京都不少閨閣女子哪怕未見臨善,卻被人問起時,也統統說是:臨王爺風流倜儻,小女子……說罷便抬袖微微一遮麵。


    未見尚且如此,何況是寧鈺曾與臨善有過數麵之緣。


    自是幼時在某次宮廷宴會上一見臨善便芳心暗許,雖未言明,但京中誰人不知寧府小姐對臨王爺“青睞有佳”。


    京中有人傳出,說那日宮宴上,寧鈺盯著臨善王爺眼神寸步不離。適逢皇帝問寧鈺話,叫三聲卻不應。皇帝見寧鈺直勾勾盯著臨善,一副癡傻了的模樣,笑說要不將寧鈺許給臨善王,好生可以天天在府中看著。


    誰人不知道皇帝說的是玩笑話,聽過便過了,可就這位在上書房被先生當作女門生的寧鈺郡主此時犯了傻,傻兮兮的點頭點成了搗蒜一般。


    皇帝開懷,席間哄笑,臨善就隻是輕抿了一口太雕酒,未曾言語。


    皇親貴族在宮宴上喝的便都是佳釀,卻唯獨臨善王的桌上擺著的是三壺不上台麵的太雕。


    不多不少,就隻三壺。


    前月,臨善領兵出塞北擊夷族,這位大小姐竟然偷著戎裝出塞,隻為千裏迢迢見臨王一眼。


    沙場無眼,戰事非兒戲,哪裏有時間容寧大小姐放肆。皇帝大怒,派兵將寧鈺“請”回京都,閉門兩月,小懲大誡。


    此事在京中一度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成了眾多說書人口中扇旁最頻繁的話題。


    如今看來,剛從王府出來便找了先生要看桃花,想必寧小姐此番也是打擊不淺,結果也就不想而知了。


    賀嬬因心裏想著,“就算皇帝不派兵前往,這位臨王爺怕是也要做一回‘護花使者’了”,於是輕笑了兩聲。


    “你笑什麽!本小姐很可笑嗎?”寧鈺一拍桌子,發出沉悶的“砰”的一聲。


    賀嬬因其實心裏是疑惑的,寧鈺在幼時便被封了郡主,卻依舊自稱是寧小姐。


    “不敢不敢。寧小姐是想要招桃花運,我說的對吧?”賀嬬因故意又問了一遍,勾唇道。


    “廢話!本小姐剛才不是說過了,你難道沒在聽嗎!”


    字句緩緩從賀嬬因唇中吐出:“寧小姐,我瞧你印堂處有雜眉,眉角有道疤,自是破了桃花。不過,我這兒卻有幾個法子。寧小姐,你可想一聽?”


    “那是自然,你說便是。”寧鈺明是有求於她,卻咄咄逼人,賀嬬因不禁扶額。


    “寧小姐近日可以在枕下放紅線,長度應與枕齊長或者稍長;出門宜多穿紅鞋;窗邊可插花,紅花可帶動運勢流轉;閨房內可擺設銅製斜鏡。”


    賀嬬因沉思了良久,又接著道:“如果沒算錯的話,今年的紅鸞方應為東南,可在戌時於房內東南角擺設黃燭一支。敢問寧小姐,房內床後是否無靠?”


    “無靠。”


    “那便是了。”賀嬬因抿唇,又道:“進門西南、東北、東南、以及正四方為桃花位,此位可擺桃花一株,切記,桃花需時常打理,萬萬不可幹枯。”


    “就是這些?”寧鈺問道。


    賀嬬因撫了撫衣袖,說:“都是些簡單可行的法子,大約就是這些了。還有,家中廳室裏可放桃木劍一把,來斬斷上門的爛桃花。”


    這些求桃花之人賀嬬因見得多了,三月也算了不下十回,多是這達官家中未出閣的女眷前來問詢。


    寧鈺滿意地點點頭,顯然被她這副言之鑿鑿的樣子說信了:“好吧,本小姐今日便去試試,若是有效,少不了給你的!”


    接著在袖中掏出錢囊:“吶,這裏一千五百文,你先拿去。”語罷,在桌上扔下一貫半的錢,叮當作響。


    “自是有效的,寧小姐慷慨!”賀嬬因又是一陣輕笑,輕輕掂量著銅幣。


    寧鈺作勢剛要離去,卻像是想到了什麽,折身回來。


    思慮片刻,似在掂量這話到底是該問還是不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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