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滴鮮紅像散碎的胭脂,顫顫巍巍地落在她毫無俱意的臉上,宇文秋頁一雙好看的眼眸微微向上挑起一個迷惑人心的弧度,慢慢地垂首,貼在她耳邊,啞聲道,“怎麽辦,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柳芽一膝蓋狠狠地頂上他的肚子。


    宇文秋頁悶聲痛呼,瞬間脫力地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低啞的聲音險些被偷溜進來玩耍的夜風吹散,“我若死了,你就要嫁給範達統了。”


    “他還敢對我動歪心思,我便叫他下半輩子都癱在輪椅上過下去,若覺寂寞了,我不介意讓整個鎮國公府的人都陪他體驗體驗生活!”


    “那要是想娶你的,是我呢?”


    柳芽像是聽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賬還沒算完,你又想利用我幹什麽?”


    “說出來便不算是利用了,我需離京一段時間。”他近乎呢喃地道,“幫幫我,芽兒。”


    許久之後,柳芽才道,“你一再利用我,我又怎敢再信你,這一次真的是在與我打商量,而非底下還有一層萬劫不複的算計,若遊戲中隻得我一人,陪你玩玩亦無妨,可惜進場的賭注需押上我的親朋戚友。”


    “宇文秋頁,我不想玩,你可以認為我玩不起。”


    “我不願每走一步,腳下踩著的,都是我最親的人的屍骸。”


    “這次來是想告訴你與那人,我的親哥哥到京了,我要回揚州去了。”


    “朝堂上的波譎雲詭,皇位下的爭權奪利,你周遭的勾心鬥角,再也與我無關。”


    柳芽推開他下床,將一個白色的小瓷瓶放在茶幾上,“自此以後,你我便一筆勾銷了。”


    一場連下三天的大雨,將揚州連拖帶拽地推上夏天的階梯。


    過起標準富家小姐生活,吃飽了睡,睡飽了玩,玩累了繼續吃,足足胖了二十斤的柳芽,今天也像往常一樣,日上三竿了依然賴在被窩裏,可當她想換個更加舒服的姿勢繼續躺時,卻被人急急躁躁地翻了起來,風風火火地套上衣服就拉出門了。


    下了馬車,就見知府衙門門前,她的哥哥柳桂臉色青黑裏泛著蒼白道,“本不想打擾你休養,可揚州不曾出現過如此惡劣可駭的事件,偏生被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時遇上了,隻能麻煩芽芽你幫幫忙!”他說著,握住她的手腕,快步朝裏堂走去。


    柳芽鮮少見慣來在大風大浪中遊走的哥哥如此不淡定,不禁好奇道,“發生什麽事了?”


    聞言,柳桂像是想起什麽,一陣反胃地捂住嘴巴,臉色更加難看了,還未語,裏堂便到,他直接抬手指著鋪著藍色繡花錦布的餐桌上,端放於各色精致菜肴正中間的一大盤還冒著熱氣的包子,在包括知府郭大人與衙差在內,麵色皆黑裏頭著白的十來人中,艱澀地道:


    “芽芽,你去看看那些包子餡兒,可有什麽怪異之處?”


    柳芽慢悠悠地掃過桌上似乎沒怎麽動過的菜肴,然後拿起一個包子對半掰開,是白菜豬肉餡兒,不解地看向柳桂,他卻示意她繼續,於是她又接二連三地打開幾個包子,但都沒有察覺什麽異常,隻得無奈地扶額道,“哥,你直接告訴我有什麽不妥好了——”


    未待柳桂言語,一身穿竹青色素雅長衫的男子,青著臉指著麵前一個放著半個包子的碗,欲哭而無淚地顫聲道,“柳姑娘請看這裏。”


    柳芽繞了大半個桌子,拿起那包子,便見白淨的碗中,安靜地躺著一隻被咬過的小足趾,她蹙眉以筷子細細地檢查半響後,頜首沉吟道,“的確是人的腳趾沒錯——”


    話音未落,那竹青色素雅長衫男子背過身去,嘩啦啦地吐了。


    而旁的人臉色更青更黑更白了,郭知府忍住惡心道,“那依柳姑娘看,這些包子——”


    “碎成這樣,即便是我,也無法斷定,這裏頭的餡兒到底是豬肉還是人肉。”柳芽犯難道,又不是現代,有各種各樣精密的高科技儀器可以完美又快捷地分辨,剁成碎渣的人肉被調料醃製過後作成包子餡兒,想以普通人的眼和嗅覺細致地區分,難度真不亞於叫她重新投胎一次。


    她隻能道,“郭大人還是先把相關的,可能涉案的人拘留起來吧!”


    一身穿湖藍色錦衣袍,臉型方方正正的男子,沉著聲音道,“包子是我在樓蘭閣買的。”


    這家飯館是最近新開的,以包子當招牌,聲稱用揚州最新鮮的跑山豬,果蔬亦自己種植,還未開張前,名兒就打得十分響亮,似乎經營得確實不錯,每日排隊買包子的人絡繹不絕,已然成為一道風景。


    郭知府冷著聲音道,“你們馬上去樓蘭閣將一幹人等抓回來問清楚!”轉而又頗有討好之意地看向柳芽,艱難地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本官在揚州三十四年六個月十二天了,從沒見過影響如此惡劣行為這般殘暴的案子,若還需柳姑娘幫忙,不知柳姑娘可願——”


    再有幾個月他就要退休了,這時候竟出了這樣的事,若辦不好丟官事小,掉腦殘才是大,柳芽雖在京不過幾月,但檢驗的名聲早傳回揚州了,要不是她家不缺錢,是用人情也搬不動的大佛,他早早請她到衙門坐鎮了。


    柳芽並不是很願意,可還未語,她哥已替她答應下來了,義正言辭地道,“不將這狠毒的凶手繩之以法,我們怕是以後在家吃飯都吃得不安心,且此等惡劣事件不早日告破,會叫揚州的百姓擔驚受怕,到時引起什麽亂子就麻煩了!”


    柳家商業頗廣,其中就有酒樓食肆,若倒起黴來被有心人栽贓嫁禍,損失就大了去了,柳芽自然聽出柳桂話裏意思,隻好認栽,附和地點頭,示意自己很願意幫忙一二。


    **


    出了知府衙門,貼身丫鬟茴香問她是不是直接回府。


    柳芽道,“出去走走吧。”自回來後,她還未曾出過門呢。


    雞兒巷市集的熱鬧雖比不上上京,但也十分的興旺繁昌,尤其揚州地處鄰國交界,與旁的城洲相較起來,它還是更勝一籌,車水馬龍,熙來攘往,川流不息,古色古韻,津津有味。


    柳芽剛和茴香從蜜餞鋪子出來,迎麵就聽一把尖尖的女聲嘲笑道,“蒼蠅果真喜甜呢!”


    “可不是嘛,我剛買了蜜餞而已,它就飛來了。”柳芽淡然地朝這惡意回以一笑,看著眼前女子粉嫩的麵容瞬間變得漆黑,腳步不停地繼續往前走,就聽她故意扯著嗓子,大聲叫道:


    “才數年不見,柳家小姐倒真長出息了,在上京便是用這伶俐的嘴皮子勾引男子的吧?”


    “咋地,席小姐羨慕了呀!”


    席妙虹差點被口水噎到,氣急敗壞道,“誰羨慕你水性楊花!”


    “不是羨慕,那就是嫉妒咯~”柳芽恍然地笑道,“畢竟你想水性楊花也沒這個資本。”她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席妙虹龐大的身形,擺出良善的模樣,好心地安慰,“沒關係,少往別人的甜食上湊,再過個幾年,指不定可以了呢~”


    “你你你你!”席妙虹你了半天也你不出個所以然,氣得腦殼都冒起白煙了。


    實在想不明白為何以前總是逆來順受,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人,如今竟會變得如此伶牙俐齒,似乎沒有東西可以擊倒她,難道上京傳聞裏的柳檢驗,果真是這個柳芽,而不是同名同姓同地方的別人麽!


    柳芽許久等不到下文,見周遭看熱鬧的人,有越圍越多的趨勢,便繼續往前走,不想席妙虹竟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下意識側過身想避開時,卻撞上誤以為她要摔倒,急忙欲要攙扶她的茴香,於是整個人就擦著茴香的半個身子,朝地上跌去——


    餘光見到一抹飄逸的紫色,急促地劃破慢悠悠的空氣時,她落入一個結實的懷抱裏,抬眸正好對上一雙黑白分明暗帶笑意的眼睛,柳芽毫不掩飾自己心裏的嫌棄,擰眉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宇文秋頁將她扶好,簡潔答道,“祭祀。”


    “哦。”柳芽冷淡地應道,涼涼地掃過沒完沒了的席妙虹嗤道,“席小姐,人是會變的,年幼時犯而不較,隻是不希望我的家人替我擔心,別真以為我柳芽好欺負,再沒事找事,休怪我算起賬來心狠手辣。”話畢,闊步而去。


    數十步之後,她轉頭瞪著那抹紫色,“你跟著我幹嘛!”


    宇文秋頁十二萬分無辜地表示,“我也走這邊。”


    柳芽故意繞了路回家,見他的確沒再跟在她身後了,才鬆了一口氣,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剛到家門口,竟見他優哉遊哉地踏進她家,忍不住咬牙切齒道,“宇文秋頁!”


    被叫到名字的人笑眯眯地回頭,就聽她一字一頓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找人。”


    “找誰?”


    “姚平世。”


    “我家沒這個人——”


    “咳咳。”柳芽話音未落,柳桂就從門屏裏走出來,指著他身邊穿湖藍色錦衣袍,臉型方方正正,她前不久才在知府衙門見過的男子道,“抱歉芽芽,之前忘記介紹了,他是姚平世,暫時住在我們家。”


    “……”


    柳芽鬱悶地回到房中,問伺候她換衣的茴香道,“姚平世這名字,我好像在哪兒聽過?”


    “是虎嘯將軍呢,前些日子,夫人不還和您說過嗎——”


    “!”是他!柳芽囧囧地瞪起眼睛,她哥的好友,她娘甚是喜歡的,她的相親對象之一,忙囧囧地道,“不換了,不躺床了,去我娘那。”原以為她娘是開玩笑的,畢竟她才剛剛十六歲,卻忽略了這個世界的女性十四歲作成年,許多十六歲的姑娘,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見了那氣質優雅,保養得宜的婦人,柳芽便甜甜地喚道,“娘。”


    柳母忙招手示意她到跟前,笑得意味深長道,“可見到姚將軍了?”


    柳芽未語,柳母已拉著她的手疼惜道,“早些年要幫你定親,你一再推辭,娘不知你偷偷許了終身,卻記得你言之鑿鑿告訴我,十六歲這一年絕對會風風光光出嫁,可惜所托非人。”


    “是我自己瞎的眼,不願他本非君子,得了逞騙財騙感情,娘放心,我早不記掛舊事。”柳芽平靜道,“隻是女兒始終認為,婚嫁理應取兩情相悅,而非外在條件的合適與心酸隨意的將就,‘十六歲這一年絕對會風風光光出嫁’一言,還請娘當作年幼的玩笑作罷!”


    柳母搖頭嚴肅道,“芽芽,你已經不小了,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


    柳芽軟磨硬泡許久,也不見柳母有絲毫動搖,隻好賭氣道,“若不嫁給喜歡的男子,我情願當老姑娘,娘要是嫌棄我在家礙眼,我就出家當尼姑,一輩子也不回家裏來。”


    自她留書出走,暗自上京,再回來後,骨子裏的倔就擺到明麵上了,柳母實在拿她沒轍,“好了好了,婚嫁的事不催促你了,但你要答應娘,遇到喜歡的,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了。”


    柳芽點頭如搗蒜應下,幾番舉誓保證。


    柳母這才重展溫柔笑顏道,“我剛收到你姨母寄來的信。”


    “再過不了多久,就是你外婆的六十大壽了,她先來揚州再與我們一同去清水鎮。”


    “你之前到京,愉兒他們都去江州探親,為找你,他特意繞了大半個月的路。”


    “這次見麵,你定要好好謝謝他,你們這些小輩也有好些年沒見了。”


    “記得對上一次,我與你姨母見麵,還是你外婆生的那場大病,恰逢那時冬季,你身子也弱得很,怕你又折騰出病來,沒敢帶你一同去探望。”


    柳芽耐心地聽柳母嘮嘮叨叨講起一些原主或聽過或不曾聽過的往事,直到傍晚時,丫鬟恭敬地敲開門道,“夫人,二小姐,姚將軍和葉公子的洗塵宴準備好了,老爺請你們到偏廳。”


    **


    此刻色香味俱全的偏廳。


    幾人談笑間,柳父忽然話音一窒,他們便隨著他的視線抬眸。


    隻見一穿著金絲銀線繡小紅梅白色羅裙的女子,與一打扮清雅雍容的婦人款款而來。


    女子眸若秋水,膚若凝脂,抹著山茶色的唇揚起笑時,映襯著養出來的嬰兒肥,恰到好處地好看,縱然眉目之間夾雜著一抹不情願,但得體的舉止盡顯名門素養。


    若非柳母強勢逼迫,柳芽絕不會盛裝打扮,不偏不倚地坐在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的宇文秋頁旁邊時,不爽瞬間蹭蹭蹭地爆了表,她在桌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腳,斜斜地瞪著他,在柳父爽朗招呼的聲音下,磨牙低聲道,“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呀!”


    怎想宇文秋頁唇邊的笑意加深,壓了聲音鄭重道,“確實才知道,美女是這般模樣的。”初見時,她模樣實在糟糕,麵黃肌瘦得可怕,後來氣色雖好了,但仍瘦得淒涼,橫看豎看都離好看二字相距千萬裏,若非五官精致,定然要被釘上醜女的印記了。


    若他輕佻地講,柳芽定然以為是諷刺,偏偏他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她就覺一巴掌拍在了棉花上,再也沒法言語,適逢要舉杯,隻好當作聽不見,在柳父黃婆賣瓜式的稱讚中,不住地謙虛起來,奈何柳父拉扯她和姚平世的意圖十分明顯,隻得一直保持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最叫她臉都快僵硬而裂開的是,宇文秋頁竟在這樣的氣氛裏,給她夾了一筷子在他自己碗裏剔了骨的魚肉,“……”


    正在叫姚平世放心住下來的柳父話語一窒。


    見他話語一窒,不禁看過去的姚平世,表情倒沒有異樣,隻聽柳桂咳嗽兩聲拉回眾人的注意力道,“要不是知府衙門突發事件,我本可以好好招待你們遊遍揚州的,可惜商號因而忙起來,便是想,也抽不開身了,若你們有什麽地方想去,可以喚郭知府之子南宏作陪。”


    這南宏,就是那吃包子吐出人腳趾的倒黴催,如今迫切需要散心。


    姚平世再次請他們莫客氣,又歉疚道,“這事說起來也怪我,若非我覺許久不見,空手而來不好意思,又想嚐嚐鮮,也不會去那樓蘭閣買包子,倒叫大夥兒都敗了興。”


    “我倒覺得,幸好姚將軍買了,郭公子嘴刁,才把冤吃了出來。”柳芽無視碗中的魚肉,擱下筷子道,“否則,換成尋常人家或許一口便吞到肚子裏,叫死者永遠無法昭雪,又令凶手繼續殘害無辜百姓,豈不是更加可怕?”


    柳父柳母雖已接受自家閨女隱藏的屬性,與尋常女兒家不太一樣,但見她絲毫不絕害怕,檢驗後還能淡然地參與討論,始終覺得有些不真實,又聽宇文秋頁附和地頜首道,“確實,像這等惡劣事件,暴露比掩藏更好。”


    閑談間,家丁匆忙而來稟報道,“老爺,知府衙門來了人,有急事要請二小姐去一趟。”


    **


    知府衙門的停屍房。


    柳芽細細地檢查桌案上沾了泥土,還有些動物扯咬痕跡的黑色布包,裏頭是一截被砍成幾段,遠看與豬骨沒什麽區別的人手,對已經吐完回來,臉色慘白的衙門書吏道,“死者女,根據骨頭判斷,年齡在三十歲到三十五歲之間。”


    “甲長塗有藍色蔻丹,甲麵有碰撞的小劃痕,甲縫幹淨,沒有明顯的掙紮痕跡,左手拇指關節處有常年摩擦出來的厚繭,砍痕平整,應是一刀切斷,依照皮肉萎縮的狀態,死後才被人分屍。”


    話畢抬眸,柳芽看向一臉佩服的郭知府道,“我隻講我看到的,能檢驗的地方始終太少,許有些地方不準確,如掙紮痕跡,她這隻手沒有不代表另外一隻手沒有,還有死亡時間,也暫且無法判斷。”


    “能得知這些已對案情有很多的幫助,真是謝謝柳姑娘了!”郭知府真心感激涕零地道,“如今本官已把樓蘭閣相關的人事物都封鎖起來,可惜審了幾遍也得不到有用的,派出去搜查的衙差,隻在巧合時,發現這麽一個被狗扒拉出來的布包!”


    “既是如此,郭大人可準許我們到樓蘭閣看看?”一直沒有作聲的宇文秋頁,悠悠地道,“環境證據比人的行為舉止可靠多了。”


    郭知府狐疑地打量他,卻見他掏出一個六扇門的捕快令牌恭謙笑道,“雖此行隻為探親,但遇到這種影響極其惡劣的案情,難叫人置之不理,還請郭大人勿怪在下多管閑事。”


    打量的狐疑視線馬上變成驚喜交加,想到柳芽之前就在六扇門當檢驗,郭知府隻以為他是來找柳芽敘舊的,對宇文秋頁的身份不覺有異,忙不迭應下來。


    郭知府還生怕他不多管這閑事般,一頂頂充滿奉承意味的高帽子,謔謔謔地往六扇門頭上戴,上到門主下到守門侍衛,都被奇妙無比的四字詞誇讚了一遍,若非衙差適時地打斷,此老油條絕逼可以一字不帶重複地阿諛到明天。


    **


    柳芽與宇文秋頁還有姚平世以及兩個衙差去到樓蘭閣。


    這裏頭該幹淨的地方幹淨,不該整潔的地方也十分的整潔。


    衙差領著他們去到材料還一應俱全的廚房,想到這裏出產人肉包子,頭皮發麻地道,“據說卯時開店,亥時關門,小二輪班製六人,廚子有八人,三個主刀,五個幫工,老板姓鄒,上月二十二日出門辦貨至今未回,老板娘孫氏曾在這個月的初六報過案,十七日的時候,被定為失蹤案處理。”


    “當時有小二提供證詞,懷疑鄒老板是與情人遠走高飛了,因為同月的二十日約莫傍晚時,他見到鄒老板去錢莊拿了比以往辦貨還多幾倍的錢,但沒有人知道鄒老板的情人是誰,又或者到底有沒有這個人。”


    “以此事問詢店內其他夥計,他們卻覺得是無稽之談,鄒老板和孫氏出了名兒的恩愛,他又是入贅發家的,平日裏什麽事都要請示過孫氏,眾所周知的妻管嚴,但孫氏性情溫婉,對鄒老板亦極好,好些人都是從西江鎮就跟著他們混飯吃的,對他們再熟悉不過。”


    “聞得他們經營甚好,不像是新作嚐試,為何離開西江鎮來揚州發展呢?”宇文秋頁問。


    衙差道,“孫氏的娘親過世了,鄒老板不想孫氏觸景傷情,才來了揚州重新發展,在開店之前,他們便已包下城郊的矮山養殖家畜栽種果蔬,所以不過月餘時間,這樓蘭閣就深得民心客似雲來,站穩了腳跟。”


    柳芽掃視廚房的視線頓在菜架最下方,一個以蠟封好的大瓷壇上,問道:“這是什麽?”


    衙差看過去道,“是這裏特色醃製的酸菜。”


    “你們打開看過麽?”


    “沒有。”衙差揉揉鼻子道,“湊近了聞過,味道特別衝。”


    柳芽斜睨他,“既然湊近了聞過,你沒發現那些蠟封有新舊交錯的痕跡嗎?”


    衙差愕然,姚平世聞言,又細細地瞧向那酸菜壇子,經過提醒,的確有些難喻的違和感,不禁訝異於她的敏銳,隻聽她語帶篤定道,“打開它,拿盆子把東西都倒出來看看。”


    於是,兩衙差忙前忙後地找來偌大的洗碗盆,解封後,忍住足以酸掉眼耳口鼻的臭味,合力將厚重瓷壇裏的酸水和菜都倒出來,瞬間倒抽氣的聲音伴隨著猝不及防被嚇到的尖叫劃破天際,“啊啊啊!”


    “——人頭!!”另一膽量看起來還算大些的衙差,目瞪口呆地盯著木盆。


    柳芽已經戴好手套了,她淡然地撥開人頭上的酸菜後,捧起來細細檢查,就聽衙差驚呼,“她她!她不是大人家洗衣房裏的丫鬟雲娘嗎!”


    另一衙差回過神來點頭道,“對對對,我認得她,她腳有殘疾的!”


    “死者後下腦有被細長重物擊打的,致命性的痕跡,前額偏左側的地方有嚴重的瘀傷。”柳芽將人頭放在桌上,目光所及旁邊碼放整齊的各色菜刀和廚具,指著一把看起來老舊,但刀刃被磨得發亮的屠宰砍骨刀,“依照傷口呈現的痕跡來看,它應當就是凶器了。”


    話音未落,竟沒忍住打了個嗬欠。


    嚴峻的氣氛一窒,柳芽朝怪異地看著她的幾人道,“近來慣了吃飽就睡一會兒。”


    “……”這般狀況下,還有興致想睡覺的,當今天下恐怕也隻有這位姑娘了。


    **


    在姚平世要與衙差去知府衙門後,宇文秋頁堅持要送柳芽回府。


    春末的涼意還眷戀初夏的夜,伴著風徐徐地吹來,柳芽揉了揉困倦的眼睛,打破沉默道,“你當真為祭祀而來麽?”


    “嗯。”清涼的聲音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將低沉的語調拉起誘人的弧度,“還是你比較想,我是為你而來?”


    柳芽直接無視這話,“祭祀什麽?”


    “故人。”


    “你既有萬種借口離京,為何那日還要——”柳芽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猛地抬頭看著他。


    絢爛的夜色中,俊逸男子神色愜意,唇邊笑意漸漸加深,漫不經心地迎上她凶狠的視線,隻聽她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道,“宇文秋頁,別告訴我,你終究還是利!用!了!我!?”


    “吃了你臨走前留下來的藥後,我渾身筋骨疼痛難忍,陷入昏迷卻仍不停喊你的名字,由於病情越發嚴重不可控,整個禦醫院的禦醫與許多親近的或不親近的人都來了一遍,待醒來,‘宇文秋頁喜歡柳芽’這件事,便已被傳得‘街知巷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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