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宗有五大明王,八位方士,這是世人皆知的事。


    他們也是天心宗內除去兩名宗主外最強的戰力。


    然而大敵當前,五大明王中最強的三人卻不見蹤跡。


    不動明王、降三世明王兩人,在整個天心宗內,甚至就連柳千重也不知其身份來曆,柳萬裏死前更無暇或是無意向其交代。因此,想要與墨君爭鋒,這兩人自是指望不上。


    軍荼利明王,柳萬裏、柳千重的胞弟,柳氏三英的老三,也因為當初三招敗在不動明王手下,大受打擊而外出遊曆,如今也失去了聯係。


    金剛夜叉明王乃是雨霖鈴的刺客,雖說知道這事的人極少,雖然柳萬裏對其無比信任,但柳千重始終對其存有戒心。


    但柳千重知道,此刻天心宗存亡之際,金剛夜叉明王是除了自己之外的又一主心骨,萬萬不容許有任何的閃失。


    在接到大威德明王的來信後,三方士陳榮的背叛對柳千重來說無異於當頭一棒。同時也給他敲響了警鍾,天心宗眾也與常人一般,大難臨頭之時,誰都有可能各自飛去。


    於是他急忙派遣總壇僅剩的八方士白凡前去接應金剛夜叉明王歸來,心中也在祈禱萬不要出了什麽意外才是。但不久後,柳千重收到白凡傳來的消息:金剛夜叉明王擅自做主,前去刺殺大將軍墨君!


    “愚蠢!”


    柳千重狠狠地將信件甩在桌案上,大罵一聲。


    兩軍陣前對壘,後方若能直取敵酋,無疑不為一種上上的退敵之策。若能如此,可免去兵戈,又能震懾帝輦,立威天下。


    這便是刺客的威力。


    但柳千重乃是穩重之人,摸滾打爬的老江湖了,他得以坐在今天這個位置,最離不開的便是他的謹慎,離不開的是他那不敢小覷天下英雄的心。


    墨君是何人?若論年齡,他不過是個僅僅二十一歲的小輩,若論資曆,他也不過是出現在天下人麵前僅僅六年的小子。


    但他僅用五年,卻已讓天下拜服。


    人們道是墨君善兵善謀,但更重要是,墨君還是一名無色境的高手,一名二十一歲的無色境高手。


    天縱奇才,舉世無雙。


    柳千重沒見過墨君,但他了解墨君的事跡,他堅信,金剛夜叉明王絕非墨君的對手。


    因此,白凡傳來消息後,柳千重隻思考了一刻鍾,便決定親自出手去救金剛夜叉明王。


    在金剛夜叉明王動手前阻止他已然來不及了,柳千重能做的,唯有趕在金剛夜叉明王身隕之前,救下他。


    “二叔……”柳芊芊望著眼前發須鬢白,麵容憔悴卻還在為天心宗操心的副宗主,滿腹哀怨也在漸漸淡去,她現在隻求柳千重給予她一個解釋,一個能讓她心安理得的解釋。


    這是柳芊芊的妥協。


    “虧得你還肯叫我一聲二叔。”柳千重渾濁的眼神冒出了一絲亮光,轉瞬即逝,他的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揚。


    譚狐眯著眼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老人”,他記得來之前,柳芊芊還說她二叔是個很精神的中年人來著。看來天心宗的動亂,已令他心力憔悴了。


    柳千重顫抖著手輕輕地撫摸著柳芊芊的小腦袋,順著秀發一直往下縷著,仿佛回到了當年一個怪大叔在幫他年幼的侄女梳著長長的頭發。


    “芊芊,你受苦了,二叔對不起你啊……”柳千重感觸萬分,不經意間濕了眼角。


    他想起那年,柳萬裏遊曆歸來,卻仿佛變了個人一般,在後山劃出一塊禁地,隨後便整日待在那裏。


    那是天心宗最強盛的時候,那個時代,他們本應馳騁天下才是。


    但柳萬裏卻將天心宗與自己緊緊地捆在一起,龜縮一方。


    他不解,也不止一次地詢問自己的大哥,為什麽。


    柳萬裏卻不想和他過多地解釋,回答也唯有二字。


    “宿命。”


    柳千重握緊了雙拳。何為宿命?難不成天心宗注定困守一方?難不成自己注定要與敬愛的大哥分道揚鑣?難不成,柳萬裏所做的事,連他這個親弟弟也不能分享嗎?


    還是,難不這個傾注了自己無數心血的天心宗要為柳萬裏陪葬?


    天心宗因柳萬裏而生,絕不能因柳萬裏而亡。


    這是柳千重的責任,是他身為天心宗副宗主的責任。


    但他依然試圖與柳萬裏溝通,卻次次徒勞而返。


    直到看到那個神秘的不動明王從柳萬裏房間裏走出來,柳千重急忙趕了過去,這才發現自己的大哥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際了。


    那個柳萬裏,再也不是當初叱吒風雲的江湖豪傑,再也不是睥睨天下的太極境了。


    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手中高舉著天心印,依然惦記著毀滅天心宗。


    柳千重無法理解,他根本無法理解自己的大哥為什麽會變成了這副德性,於是他大喝一聲便上去一把擒住了柳萬裏。


    “你踏馬到底在做什麽!你是不是瘋了!”柳千重憤怒到極點,他毫不客氣地痛斥著柳萬裏,大罵著他的愚蠢。


    “二弟啊……”柳萬裏布滿皺紋的雙頰掛著兩行長長的淚,他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說出了他最後的遺言。


    “天心宗的使命完成了,以後就讓它去吧……”


    柳千重暴怒之下,猛地一把將他推開,從其手中搶下了天心印。


    柳萬裏踉蹌兩步,站立不穩,隨著一聲巨響,便栽倒在地。


    那一聲響,是一個老人倒下的聲音,也是一代傳奇終結的聲音。


    “大哥?”柳千重突然意識到自己出手似乎有點重了,一股無邊的恐懼襲來,柳千重目眥盡裂,腦海中不住地回蕩著三個字。


    “不可能!”


    “大哥!”柳千重衝上前一把抱起柳萬裏。


    好輕,輕的出奇,輕的像一個孩童一樣。


    柳萬裏的身體也冷的出奇,唯有腦後潺潺而下的血液,還有些溫熱。


    柳千重發瘋一般地按住柳萬裏的傷口,雙手不住地顫抖,識圖阻止生命的氣息從柳萬裏身上剝離,但是鮮血從他的指尖、從他的掌縫間滲出、流下,滴在了青石板鋪成的地麵上,滴在白玉鑄成的天心印上,滴在柳千重的心口上。


    “來人啊!”柳千重縱橫天下數十載,此時此刻卻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血,濃於水。


    淚難幹。


    隻是,這裏是柳萬裏的臥房,能隨意出入的隻有三人。


    柳千重聽到了身後瓷碗摔碎在地上的聲音,回過頭時,麵對的是滿臉不可置信的,捂著嘴的柳芊芊。


    柳千重一生隻為天心宗,無妻無子,這個自己平素裏最疼愛的小侄女,更是將她當做親女兒一般。


    但終究隻是侄女。


    柳萬裏的血已經沾了柳千重全身,柳千重在慌亂之際甚至還在自己臉上摸了一把。


    此刻他是那麽的凶神惡煞。


    柳芊芊掉轉身子便往外跑,也不知她是去叫人,還是因害怕而逃跑。


    柳千重想追上去,但他更想陪自己的大哥最後一程。


    他按住天心印,神念一動,一股渾厚之聲便回蕩在斷崖峰中:“高虎、黎琮,去將大小姐帶回來!我要陪大哥最後一程。”


    高虎和黎琮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柳萬裏早已失人心,他們隻會為了二爺而戰。


    而柳千重,跪倒在柳萬裏麵前,將他抱著,抱在自己的懷裏,緊緊地抱著……


    此刻無淚,因為淚已經流幹了。


    柳千重一夜間蒼老了幾十歲,背也佝僂了不少。


    但天心宗的大局,還得有人主持。


    因為一個令他極度不安的消息傳了過來。


    大將軍墨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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