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將軍,我想出去一趟。”


    許雲看著麵前擺低姿態的墨大將軍,麵露難色。


    他本是清心寡欲之人,一生所求不高,唯有“修身”二字而已,因此也粗通一些琴道,方才院中響起一陣淒美的琴聲,許雲駐足聆聽之時,也隱隱聽出一些弦外之音。


    他聽說過這首曲子,名叫離歌,傳言乃是一青樓女子所作,講述的乃是兩名相愛之人分離的故事。但是在墨君的手中彈出,裏麵的弦音不止是愛人分離,更有一絲別的味道,不過許雲還講不明白。


    但他心頭卻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不久後墨君便出來找他了。


    “大將軍,這……”經過這些天的相處,許雲對這名大將軍還是有些認同感的,但認同貴人通,他還有使命在身,有些事兒戲不得。


    但墨君的眼神卻很堅定,方才梅三娘告訴了他一個消息,她說這是在酒桌上聽宇文宏他們酒後失言,無意中透露出來的。


    齊王微生悠被囚於禦廷司內,陛下深居宮中極少露臉,大皇子、大將軍皆被禁足,因此宇文氏開始慢慢地對朝中展開清洗,楊開更是自身難保。


    終於,宇文氏的屠刀舉向了微生悠,他們欲對他不利。梅三娘還說宇文宏曾放肆的大笑過,道是那微生悠還想見墨君一麵,隻是他死也不可能見到了。


    而梅三娘的話觸動了墨君,微生悠待他恩同再造,亦師亦友,無論如何他也不會看著微生悠遭難而置之不理,因此他這才主動找上了許雲。


    “許將軍,這次還請通融通融。”


    許雲歎了一口氣道:“大將軍,還請不要為難下官。”


    “你這人腦筋怎麽這麽死板!”李慕君躲在一旁喊道。她本待在院子裏瞎轉悠,聽得自家公子想要外出,自是心中高興,於是便加入了說服許雲的戰局。


    許雲苦笑著搖搖頭,解釋道:“這叫死板,如今京中局勢混亂,大將軍若是老老實實地待著,宇文氏心再大,也不敢把手伸到這裏。若是大將軍要外出,那便是落人口實,自找麻煩,一旦被捅了上去,陛下發難,誰都擔待不起。”


    李慕君聽罷,想要反駁,但又覺得許雲說的有理,無從開口,於是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


    墨君恍然大悟道:“許將軍說的有理,若是許將軍放我外出,倒是還會連累到許將軍了!”


    “下官並不是這個意思。”許雲強調道,他心道大將軍如此英明一個人,怎麽會曲解自己的意思,他倒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得失。


    墨君嘴角抹過一絲陰測測的笑容:“若是我執意要出去呢?”


    許雲一愣,忽感後頸一麻,頭顱頓時如千斤沉重,兩眼一黑便栽倒在地,失去意識前耳畔僅餘一句冷冷的聲音。


    “我若要走,沒人攔得住。”


    他這才憶起,這個平日裏低調、與世無爭的大將軍,乃是無色境一品,還曾斬過太極。


    夏日裏,冷風呼嘯。


    天色又暗下來了,張不勝仰望著天空,莫名悲傷。


    那日不動明王血洗禦廷司後,禦廷司的守衛折損了近三分之一,張不勝靠著頑強的意誌撿回一條命,但也在床上躺到了今天才剛剛複職。


    而禦廷司的守備軍也沒有得到及時的補充,一眼望去,顯得有幾分稀疏與淒涼。


    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疲憊,心中皆是對那個麵具人的恐懼與仇恨。他們對一些事了解不多,見過大將軍本人的更少,因此結合一些傳聞來,對他們來說,那個麵具人十有八九便是墨君。


    至少宇文肅是這麽對他們說的。


    “都打起精神來!”張不勝喊了一聲,卻氣勢不足,其實他自己也沒什麽精神。


    牢中關著齊王微生悠,這人對他們的震懾實在是太大了,因此審訊之時也不忍下重手,好在宇文肅待他也不錯。


    張不勝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卻突然看到門外出現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張不勝一愣,又使勁揉了揉,難以置信地望過去。


    一人一劍,白衣白袍,臉上還有那頂惡鬼麵具,除了與那日的不動明王著衣顏色不同外,其餘無二。


    張不勝倒吸一口冷氣,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攔在了那人身前。一旁的守備軍也是滿臉凝重,如臨大敵。


    “什麽人!”隨著一陣躁動,獄外的守備盡皆圍了上來,劍拔弩張。但身體那止不住的顫抖卻掩蓋不了他們內心的恐懼,若不是如此,想必他們早就殺了過去了。


    來者淡淡地回了兩個字:“墨君。”


    “你又來做什麽!”張不勝大聲怒吼道,欲以此壯膽,驅散眾人心中的陰霾,同時還不忘衝旁邊一名小兵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去喊人。


    墨君毫不客氣地一劍將那名小兵放倒,但沒傷他性命。隨後墨君盯著張不勝道:“我隻是想見一見齊王殿下,沒有別的意思,往將軍放行。”


    張不勝聞言,更加毅然地攔在墨君身前:“你不是被陛下禁足了嗎!有沒有陛下手諭!”


    墨君搖搖頭。


    “你豈敢私自外出,亂闖禦廷司!”張不勝疾聲厲色,長劍出鞘,振臂一呼:“拿下此人!”


    墨君橫眉冷對,望著湧上來的守軍,歎了一口氣。


    “怎麽就說不通呢?”


    不過也罷,反正他對禦廷司的人沒好感。


    踏雪出鞘,劍身凜冽,倒映著寒光,劍罡揚起一陣冷風,所過之處,禦廷司守軍被打的落花流水,潰不成軍。


    “齊王殿下被關在哪裏!”墨君隨手抓起一人,而在那可憐的守軍眼裏,麵前的惡鬼越發的猙獰,似要吃人,驚恐之下,嚇得口吐白沫,頭一歪便暈了過去。


    墨君“嘖”了一聲,又抓來一人,重複問道,隻是這第二人心理素質也不太行。


    一連十幾次,終於有個人渾身哆嗦,勉強扛住沒嚇暈過去,顫抖著手往裏一指:“最裏,地下,獨間。”


    “早說不就沒事了。”墨君深吸一口氣,提起這守軍往後一砸,掀起一股強大的氣浪,帶著摧枯拉朽之勢傾瀉而出,瞬間擊到了身後所有人。


    緊接著墨君揚起手臂,手心中仿佛凝聚出一團白焰,在空中爆裂開來,一擊掃千軍。


    大部分人直接被打的昏死了過去,個別頑強點的也是躺在地上,哀嚎連連,放眼整個禦廷司,再無一人可站立。


    可憐的張不勝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失去意識前腦中最後一個念頭便是怎麽當了官之後老是碰到這種怪物,還不如回家種田!


    而墨君借著神識冷冷地掃了一眼,見卻無一人還能再戰後,收起踏雪,輕輕一撣衣袖,白袍飛揚,瀟灑地往那地下牢獄走去。


    隻是他剛一走進,隱隱的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獄門似乎沒有鎖,輕輕一推便開了一個小口,門內安靜的滲人,是不是還有陰風襲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墨君眯起了眼睛,握緊手中利刃,猛地衝了進去。


    獄中黑的可怕,借著門外透進來的一絲月光,發現原本立在過道的火盆倒在地上,熄了火光;地麵上依稀看見幾名穿著官服的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血腥味變得更為濃鬱。


    墨君上前探了探他們的鼻息,發現已沒了氣息,一摸身體,還有一絲餘熱,似乎死去剛沒多久。


    他意識到了不妙,這監獄乃是單獨關押齊王的地方,這裏的守衛居然都遭到了不測,那齊王他……


    一股無名火騰地躥了起來,墨君咬緊牙關,告誡自己不要亂想,但一顆心仍舊砰砰直跳,拚命地撞擊著心口,碰撞聲在這寂靜的地下顯得格外的刺耳。


    拐過一個角,來到了最深處,好在這裏還亮著火光。


    盡頭不見齊王,反倒是有一具黑影背對著他,似乎是感到了墨君的到來,那黑影緩緩轉過身子,戴著麵具的臉似乎發出了一聲冷笑。


    墨君額間不覺滲出了冷汗,這人他再熟悉不過了。


    在夢中,他被他殺了無數次,那柄鋒利的劍刃,冰冷的寒意,和劍尖滴著的血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都是那麽的真實、那麽的清晰。


    一切,已經近在咫尺,如墜夢中。


    而墨君,不信夢。


    “你是什麽人?”踏雪再次出鞘,墨君冷冷地盯著眼前這黑袍人。


    黑袍人沒有回答,甚至連動都不曾動一下。


    墨君的神色變得更為嚴峻,他又問了一聲:“齊王殿下在哪?”


    黑袍人依舊沒有回答,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僵直地立在那裏。


    墨君見狀,不再多言,全身氣息暴漲,靈氣順著他的經脈湧動而出,附於踏雪劍鋒。隨後墨君身形如風般吹起,劍光一閃而過,一劍直劈黑袍人而去。


    黑袍人還是沒有動。


    長劍落下,出乎墨君意料的是,黑袍人根本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抵抗,便由頭至腳被劈為兩半。但那一劍落下時根本沒有實感,隻覺打在棉花上一般無力;而黑袍人身上也沒有鮮血飛濺,反倒是身軀化為一陣虛影,隨後便飄散在空中。


    “幻影?”


    墨君一愣,難以置信地伸出手試圖去觸摸這虛影,但隻是徒勞。


    隨著幻影散盡,鐵牢之下赫然出現了齊王微生悠的身軀。


    他穿著一身破爛的白色囚衣,雙手雙腳皆被黑色鎖鏈銬住,此刻正靠著牆壁癱坐在地,頭顱低低地垂下,雜亂的長發隨風搖擺。


    而他的腹中,插著一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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