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許鼎臣這個手握兵馬的臣子,崇禎也是十分的信任。


    要是沒有他釘在山西,賀今朝說不準就得發大兵直接衝擊京城,而不是迂回前去攻略湖廣等地。


    崇禎對於眼前的情況判斷的十分不明朗,他也不想深究賀今朝攻略湖廣等地是為了占據產糧大省,同時切斷江南諸省對京城的糧食供應。


    賀今朝控製了京杭運河,屬實是一手掐三家了!


    闖王李自成糧食自給自足都困難,崇禎目前更是難以籌集糧草,京城周遭的糧食是一日一價,什麽連買都無法輕易買到。


    皇太極除了對內極致的壓榨,就是想要對外搶掠。


    可偏偏大明被他搶成窮鬼了,要想有突破就得再變得狠辣起來。


    崇禎還在走神,思考要不要調許鼎臣來京城。


    可是調他來,又沒有糧食,還不是白搭?


    洪承疇對於眾人的彈劾早就麻木了,甚至都不屑去看那些文書。


    若不是靠著自己帶回來的這支兵馬,這些人連小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洪承疇就不相信李自成能安耐得住滅亡大明的心思?


    當然了,內閣成員還是非常識相,給洪承疇麵子的。


    “陛下,如今人才難得,希望能夠把陳奇瑜赦免並且委以重任。”


    崇禎下意識的嗯了一聲,隨即回過神來仔細思考,大明拿得出手的軍事人才死的死,身體不好的不好,降得降,跑的跑。


    如今的局麵也確實缺少向陳奇瑜這樣的軍事人才,故而下令將他從詔獄裏放出來,起用為兵部侍郎。


    一直待在詔獄當中的陳奇瑜,未曾想坐了好幾年牢,竟然出來了!


    當初自己被罰戍邊,結果因為皇帝不高興,就一直揚言要把他關到死。


    站在詔獄門口,陳奇瑜看著耀眼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一時間有些恍忽。


    等他梳洗一番被帶到文華殿麵見皇帝的時候,崇禎一點都不耽誤,急忙問他平定內亂的方略。


    陳奇瑜在詔獄裏龍場悟道,對於天下大勢都有自己的一套見解,對著皇帝侃侃而談。


    他對崇禎誇下海口,隻要萬餘精銳人馬就能掃平目前的情況。


    崇禎聞聽此言極為滿意,頗有些相見恨晚。


    朕怎麽沒早點把他給放出來呢?


    可崇禎卻是忘記了,陳奇瑜被他關了數年,對於目前的形勢一點都不了解,他甚至都不清楚錘匪攻破南京的事情。


    隻是聽獄卒說過洪承疇帶領十萬人回京,派人搶掠大明的勳貴們。


    這可是千古奇聞,能不快速傳播嗎?


    畢竟錘匪太遠,而洪兵太近。


    陳奇瑜不知道如今天下大勢的版本已經更新好幾版了。


    而他還在用舊版本看待、思考。


    陳奇瑜想要再複刻把張獻忠、李自成等人堵在車廂峽裏的舊事,怕是根本就沒機會。


    而洪承疇則是站在一旁一言不發,他看著陳奇瑜有些看袁崇煥的感覺。


    我好不容易把你撈出來,你能不能把嘴先閉上,等了解完情況之後,再說大話?


    崇禎如今屬於是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是一根。


    這麽多年來,他容易被臣子哄騙的本事是一點都沒下降!


    “陛下,我軍糧草較少,已經有士卒開始劫掠周遭,還需多方籌集。”


    崇禎表示累了,暫且要休息休息,稍後再議。


    待到二人走出文華殿之後,洪承疇捏著胡須道:“玉鉉,你方才太急了。”


    “在獄中蹉跎數年,我也是想要進步的。”


    “你在獄中這些年,可有人給你通風報信,言如今天下形勢?”


    “偶有所聞。”


    他老家保德縣早就被錘匪給占據了,沒人給他使銀子,再加上皇帝說要把他關到死。


    陳奇瑜能活到現在就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還敢奢求其他?


    “嗯,那就是什麽都不知道了。”洪承疇捏著胡須邀請他到外麵透透風。


    然後深入淺出的給他講了一下當今的天下的形勢。


    想要靠一萬精銳人馬掃平境內錘匪,再迎戰關外清軍韃子,簡直做夢都不帶這麽做白日夢的。


    聽著洪承疇的訴說,陳奇瑜的嘴就沒合上過,一直張著。


    他萬萬沒想到,錘匪的實力已經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更不用說連他看不上的李自成都能堪堪占據兩省,還能侵擾北直隸,威逼京師。


    “完了。”


    陳奇瑜有些遭不住打擊,跌坐在地上。


    他算是知道方才皇帝為啥對他有一股子相見恨晚的感覺。


    因為隻有腦子發昏,才會覺得一萬精銳就能橫掃天下。


    洪承疇捏著胡須搖搖頭,不再多說什麽。


    看來陳奇瑜還沒有適應詔獄外的生活,無論如何都得先適應一二,免得盲目自信,害死自己還害死他人。


    陳奇瑜腦瓜子發懵,這大明是藥丸的節奏啊!


    否則皇帝怎麽會如此好心的把他放出來,原來是沒有人可以填坑了!


    整個大明,兩京十三省,有幾個能抗在自己肩膀上的?


    明麵上還有北直隸、大同、宣府、雲南、江西、貴州、廣西、福建。


    可是賀今朝攻破南京,李自成占據山東,一下子就斬斷了南方的錢糧。


    鄭芝龍那個海盜會沿著近海給京師組織運糧嗎?


    這都得打上一個問號。


    至於大同這塊地界,早就被賀今朝滲透的七七八八,有幾個還跟朝廷一條心的?


    光是大同境內就有許多人向錘匪納稅,而不向大明納稅。


    至於剩下的小部分人,可都是不用給大明納稅的群體。


    宣府這塊地界,陳奇瑜不清楚是不是被錘匪給暗地裏掌控了。


    洪承疇早就麻木了,整個大明兩京十三省,就剩下個窮困的北直隸還捏在手中。


    這個地界東南有闖賊,西北有錘匪,東北有韃子。


    關鍵還是大平原,非常有利於其餘勢力到這,往來作戰。


    若是被動防守,處處設防,那就相當於沒有防禦。


    還不如趁機進入山東與李自成相殺,奪下山東省份,作為大明最後的產糧根據地。


    隻要能獲得穩定的糧草,才能繼續用銀子籠絡住麾下的士卒為大明賣命。


    否則大部分人都有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思想。


    關鍵是其餘勢力比大明開出的價碼更高,更有吸引力。


    除了白廣恩這種拚命想要洗白的少數人之外,誰他媽的願意無償忠於大明啊?


    至於洪承疇這個地步的人,則是各有各的考慮。


    陳奇瑜捏著自己的額頭,頭皮都搓紅了,他都沒有想出什麽像樣的辦法來。


    先前在獄中想著若是再給他機會,一定不會在輕易放過那夥反賊。


    但現在僅存的大明精銳當中,就有許多先前反賊的身份。


    這可太諷刺了。


    陳奇瑜都覺得這幾年自己坐牢坐的都太冤了,白坐了。


    妥妥的大冤種。


    畢竟政策一變,自己不僅無罪還有功呢!


    “現在要出兵山東嗎?”


    “出兵啊。”洪承疇隨即兩手一攤道:“不僅僅是糧食的問題,還有武器鎧甲的問題。”


    盡可能的把人帶回來就非常辛苦了,路上士卒偷懶,壞的刀劍該扔了就扔了。


    靠著少部分人,也能去蒙古那裏搗巢,獲得許多肉食。


    可要想打仗,沒有刀子指定是不行的。


    “這些東西,京城裏也沒有嗎?”


    洪承疇不想再多言語了,他真的怕自己一狠心,甩袖子不幹了!


    如今的京城,真是要啥沒啥。


    工匠跑的跑,逃的逃。


    至於留下的那都是有關係,沒手藝的人。


    讓他們出工打造武器裝備,先給他們三年練手藝的時間吧。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有手藝之後也有機會效忠新的王朝了!


    “叫吳國俊供應。”


    陳奇瑜從地上猛的站起來,感到一陣眩暈兩眼發黑,他連忙扶著柱子道:


    “薊鎮乃是前線,有許多鐵爐,我懷疑這個人跟錘匪有勾結,絕不能讓他護衛京師。”


    方才陳奇瑜聽著崇禎對吳國俊的誇獎,就覺得十分不對勁。


    吳國俊他有那麽厲害,早就成為名副其實的靖遼侯,而不是隻是皇帝期盼的靖遼侯了。


    對於陳奇瑜的這句話,洪承疇沒有接茬。


    皇宮內哪有不透風的牆啊!


    如今皇帝對吳國俊的信任遠超過他洪承疇。


    一旦兩人聯合上奏要“誣陷”吳國俊與賀今朝相互勾結,說不定吳國俊就得清君側,還得是皇帝支持的。


    就算是錘匪沒有動作,忙著平定南方。


    可是闖賊李自成會甘心等自己在京城站穩腳跟?


    皇太極會甘心他在鬆錦之戰沒占到太大的便宜,還被錘匪偷襲吃了大虧嗎?


    如今的形勢很不樂觀。


    洪承疇認為大明無論是與誰,都會有著相當強橫的對戰。


    真要到了那種危急關頭,朝廷內部還要自相殘殺一通,洪承疇都不敢想。


    莫不如直接無法逃出鬆山大營,直接死在那裏,也比在京城遭受折磨強呢。


    鬆山大營周遭就有那麽大點,周遭全都是敵對勢力。


    可等他回了京師之後,其實與鬆山大營並沒有太大區別。


    而且還分不清楚誰是自己的盟友,誰是潛藏在朝廷內部的內鬼!


    情況愈發複雜,隨著各處的形勢逐漸在這十萬人當中口口相傳,洪承疇對於他們的籠絡以及恩情,都會消散的一幹二淨。


    “我們快刀斬亂麻,先出兵山東方為上策。”


    “為什麽不去進攻山西?”陳奇瑜捏著腦袋道:


    “我們有雁門關,可以突破進入山西那個富庶之地。”


    經過這麽多年的整治,陳奇瑜相信賀今朝的內政手段。


    “從河北攻山西,你確定?”


    洪承疇打量著陳奇瑜,他腦瓜子是不是被關廢了?


    “你手裏的士卒沒有錘匪精良,家夥事沒有他們多,想要攻打堅城,連火炮都湊不到幾門,賀今朝那裏的火炮不下百門,你拿什麽去攻打?”


    聽完洪承疇的話,陳奇瑜需要好好構建自己的世界觀,畢竟他已經落後了好幾個版本。


    如今的情況不再是官軍追著反賊打,而是反賊追著官軍砍。


    跑的慢的官軍不是被砍死,就是順勢加入反賊的隊伍。


    “目前還是先整理器械,收集糧草,方能穩定軍心。”洪承疇捏著胡須道:“與其四處防守,不如把許鼎臣拉回京師勤王。


    他待在山西境內,遲早被賀今朝吃幹抹淨。


    或者我懷疑,他能長久的在那裏存活,是賀今朝故意擺出來給我們看的,就是為了大規模增援許鼎臣,然後趁機一舉消滅官軍的有生力量。”


    洪承疇對於賀今朝的戰術頗為了解,就是故意示弱,放些魚餌讓你主動去咬。


    從他一開始起事就是這套路,至今沒怎麽變過。


    偏偏許多人都安耐不住,或者看不起那個小驛卒,就是強行去咬鉤,吃了虧。


    “你要清楚都知道,我們現在沒那麽多實力可以四處作戰,打李自成是既定策略,不會改變,


    光複山東,就能接收大批闖賊的降卒,進一步擴大自身力量,方能成事。”


    洪承疇也不想上來就對戰大boss,而是想要先吃掉一波壯大自身。


    對戰李自成,洪承疇認為自己還是挺輕鬆的。


    他已經派出先鋒白廣恩前往河間府,試探性的攻擊闖賊了。


    “那我跟陛下去解釋一二。”


    “用不著解釋,你被關的時間太久,總是用舊法子看事很正常。”洪承疇捏著胡須看著周遭道:


    “如今京師內,我誰都不相信,隻相信你,你接下來先去軍營裏走走,看看你曾經的老部下,溝通一二,幫忙穩定軍心。”


    洪承疇熱切的想要得到一個優秀的幫手,而不是腦子鏽掉的幫手。


    因為腦子鏽掉的幫手已經足夠多了。


    他也不認為事事都需要向皇帝解釋,大明皇帝君權早就旁落了。


    要不是洪承疇依舊堅持自己的階級,早就下令麾下士卒請皇親國戚們大力助餉,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麽叫真正的“立皇帝”!


    到了如今這個地位,他覺得自己若是運氣好,興許還能當個郭子儀。


    若是運氣不好死了,那還管什麽皇帝呢,大家遲早都得在陰間團聚!


    “報。”


    就在二人交談之時,從宮門外闖進一匹戰馬來,完全無事什麽紫禁城不能騎馬的規定。


    傳令兵把最新消息馬不停蹄的送到了洪承疇手中。


    洪承疇搖搖頭:“果然,皇太極又安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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