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


    衛疏影深深吸了一口氣,按耐住拔腿而逃的衝動,臉上端著服務行業中規中矩的笑容。


    “您好,請問你需要什麽?口紅?麵膜?眼霜?”她開始積極推薦商品。


    給鋼鐵直男介紹彩妝,讓他知難而退!


    衛疏影甜蜜蜜地笑著:“您看這款粉底,多襯您的膚色,而且粉質細膩,不脫妝,不卡粉,性價比高……”


    紀雲程為什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隻在一開始的時候,稍顯驚訝地挑了挑眉。


    僅此而已。


    他鎮定地聽她熱情推銷,專心凝視她的麵龐。


    眼神深邃,甚至帶了一點饒有興味的縱容。


    衛疏影敗下陣來,焦慮地哀歎:“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紀雲程高深莫測地望著她,忽而說:“我要兩隻口紅。一隻木玫瑰色,一隻磚紅色。”


    衛疏影臉色大變。


    “你跟蹤我!”


    她一驚一乍,像隻風吹草動就炸毛的兔子。


    紀雲程頗為玩味。


    “還用專門跟蹤你麽?不過是順便打聽到的。”他氣定神閑。


    衛疏影氣到失聲。


    她確實不能如何,他一根手指就能按死她。她能怎麽辦,她也很絕望啊。


    她憤憤不平地把紀雲程要的兩隻口紅包裝起來,推到他麵前。


    紀雲程刷了卡,說:“送你的。”


    衛疏影麵若冰霜:“我不要。”


    紀雲程輕描淡寫道:“那就扔了。”


    衛疏影氣急敗壞地瞪了他一眼,把口紅妥帖地收起來。不要白不要!


    “我還要上班。”她一臉嫌棄,“您請回吧。”


    紀雲程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緩緩說道:“你被評為模範員工,可見隻是徒有虛名。看人下菜碟的本事,跟一般的櫃姐也沒什麽不同。”


    說完他就拉著小女孩飄然離去。


    這句話重重地砸進衛疏影心中,像是被敲了一悶棍。


    他想要什麽態度?


    她又不是聖人,沒一巴掌摔他臉上已經夠客氣了!


    紀雲程,拜托你搞清楚,是你強迫了我,還想讓我擺出服務業的溫柔小意,要點臉行不行!


    衛疏影勉強捱到下班,換上常服,打算像往常一樣坐地鐵回家。


    她在路邊走,黑色保時捷跟著她緩步而行,陰魂不散。


    車窗敞開,露出紀雲程深刻俊朗的側臉。小女孩坐在副駕上。


    衛疏影感到反胃,好似吞了幾十隻蒼蠅。


    用盡平生最大的耐性,她溫和地說:“請你不要再尾隨我了。”


    紀雲程搖了搖頭:“你誤會了。你照顧楚寶兒,我應該感謝你,所以就在外麵等你下班,請你用個便飯而已。”


    而已?


    衛疏影一臉狐疑。


    紀雲程打開車門,並對楚寶兒說:“你去後麵坐,讓這個姐姐坐副駕駛。”


    衛疏影連忙拒絕:“不用!我坐後麵就行……”


    她猛然一驚。


    該死,被坑了,她根本無意去赴約吃飯啊!


    楚寶兒看她一眼,又看看紀雲程,解開安全帶,噔噔噔跑到後麵。


    事已至此,衛疏影隻好坐上副駕。


    楚寶兒說:“我們去吃海鮮吧!”


    紀雲程抬了抬下巴:“問她,她要吃,我們就去。”


    “姐姐,去吃海鮮嗎?”楚寶兒望著衛疏影,大眼睛忽閃忽閃,靈動而單純。


    衛疏影心情複雜。


    她有些崩潰地說:“隨便。”


    龍景軒,國內唯一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廳,精美的菜肴與昂貴的價格相得益彰。


    保時捷在門廊刹住車,身著白衣黑褲的門僮協助拉開車門。


    “紀先生,沒帶司機來?”


    紀雲程是常客,門僮自然而禮貌地問候。


    “出來的急,沒叫他。”


    紀雲程將車鑰匙交給等候在旁的泊車員,看似隨意,實則耐人尋味的視線在衛疏影身上停留了三秒。


    她在電話裏把他罵懵了,他急忙出來接孩子,哪顧得上叫司機?


    衛疏影佯裝聽不懂,眼觀鼻鼻觀心。


    怪她咯?


    “老位置?”門僮問。


    紀雲程微笑頷首,舉止間優雅從容:“嗯。”


    龍景軒仿古建築,處處雕欄畫棟,一行人從正門進去,兩列穿著旗袍的女招待齊齊鞠躬,做足姿態。


    二樓雅間落座。


    服務生拿著厚厚的一本菜單過來。


    紀雲程示意衛疏影點菜:“想吃點什麽?”


    菜單上最便宜的菜是999元。


    衛疏影搖了搖頭:“你來。”


    她並不想跟紀雲程把酒言歡。


    跟仇人出來吃飯,這叫什麽?


    鴻門宴。


    服務員上了滿滿一桌菜。


    衛疏影心不在焉吃了幾口青菜,放下筷子。


    “不喜歡麽?”紀雲程蹙眉問她。


    衛疏影說:“我減肥。”


    紀雲程眼神微黯:“你隻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飯。”


    你知道了還問?


    衛疏影見他挑破,索性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滿不在乎地說:“那我們來談正事。我怎麽做你才能放過我?”


    紀雲程沒有立刻回答她,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楚寶兒。


    楚寶兒一臉的迷茫和不解。


    “別在小孩麵前說這些,先吃飯。”他摸摸楚寶兒的頭,讓她自己吃。


    “吃帝王蟹麽?這裏的一道名菜。”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


    潔白的盤中,擺放著紅彤彤的帝王蟹,模樣好看,香氣四溢。


    衛疏影瞄了一眼,道:“我不會剝。”


    無論他說什麽,她都貫徹拒絕的方針。


    紀雲程對她的冷漠並不在意,含笑道:“那我幫你。”


    說著,他套上手套,用剪刀剪掉蟹足和一對大鉗,揭開蟹蓋,拿勺子把蟹黃舀出來放在一旁的小碟子裏。


    他的動作非常仔細、認真。


    陽光打在他英俊的側臉上,勾勒出白皙的麵龐,長長的羽睫垂下,目光專注而溫柔。


    衛疏影被他拆蟹殼的熟練手法吸引。


    他很快就將蟹肉刮下來,將碟子推到她麵前,溫聲說道:“嚐嚐看。”


    衛疏影在國外幾乎不吃海鮮,安裏斯對海鮮過敏。


    何況吃這道菜實在麻煩,她更青睞那些沒有殼沒有刺的生物。


    不過既然有人已經幫她處理好最複雜的步驟……


    衛疏影的口水在瘋狂分泌。


    但是這怎麽可以?


    紀雲程是她的仇人!


    她怎麽能吃他的東西?還要不要點尊嚴?


    她盯著肉,咽了咽唾沫,義正言辭地堅決說道:“我不……”


    紀雲程竟然用勺子舀了一塊蟹黃送到她唇畔。


    身體比語言更加誠實,條件反射地,衛疏影想也不想地張口吃了下去!


    ……真香。


    蟹肉咽進肚子裏,一並咽下去的還有拒絕的言辭。


    她低下頭,再也不說話了,蘸著調料,把一整隻螃蟹吃得一幹二淨。


    她雖然跟紀雲程是仇人,但,螃蟹和她又沒有仇。


    吃!


    楚寶兒在一旁看著他們,突然羨慕地說:“我也想吃螃蟹,你給我剝嘛。”


    紀雲程道:“自己來。”


    楚寶兒嘴角一撇:“你給姐姐剝,為什麽不給我剝?”


    “沒有為什麽。”紀雲程語氣冷酷,“你今天吃了冰淇淋還不夠麽?你哥嚴禁你吃這些垃圾食品。”


    楚寶兒嚇了一跳,連忙說:“我不讓你剝了,你別告訴我哥我吃了冰淇淋。”


    衛疏影見他一本正經地欺負小孩,心情極其複雜。


    那天紀雲程的行為惡劣不堪,今天卻像吃錯藥一樣,對她溫柔以待。


    突然,福至心靈,這不就是給一棒子再給倆甜棗,馴獸的手段嗎?


    她沒那麽好騙。


    衛疏影嗤笑一聲,低下頭專注美食。


    男人不如螃蟹,至少螃蟹好吃。


    一個小時以後。


    衛疏影摸著圓滾滾的肚子,舒服地躺在椅子裏,滿臉饜足。


    像一隻酒足飯飽,曬太陽的貓。


    紀雲程沒想到衛疏影麵對美食竟潰不成軍,一點抗爭的信念都沒有。


    這大概是今天最大的收獲。


    他盯著她片刻,忽然莞爾道:“你挺能吃的。”


    說她是豬?


    衛疏影敏感得很,聞言柳眉倒豎,怒瞪著他,活脫脫一個母夜叉。


    紀雲程慢條斯理地說下去:“能吃是福。衛小姐吃這麽多,身材卻管理得這麽好,可見平時是一個自律的人。能享受美食,又能保持好身材,難道不是一種福氣麽?”


    刻意的恭維,是糖衣炮彈,陰謀陷阱!


    衛疏影心中警鈴大作。


    紀雲程對楚寶兒說:“等會兒你哥來接你。”


    楚寶兒問:“我們不一起回去嗎?”


    “我跟這個姐姐還有一點私事要談。”


    他說得輕描淡寫,衛疏影心裏一緊,手心滲出了汗。


    果然是鴻門宴。他動機不純。


    沒一會兒,一個年輕的男人推開了包間,懶洋洋地倚著門框。


    他相貌堂堂,身上有一種非富既貴的氣質,如風流貴公子般,身上還沾著女人的脂粉氣味。


    他對楚寶兒招手。


    “過來,你有親哥哥,總是找你表哥玩什麽?”


    楚寶兒不情願:“隻有他會陪我玩,你們都不跟我玩。”


    “嗬,小白眼狼,我給你買了那麽多好東西,你卻對紀雲程那點虛情假意的好念念不忘。”


    嘴上說著嫌棄的話,男人還是把楚寶兒抱了起來,向紀雲程一點頭:“走了。”


    紀雲程道:“不送。”


    就剩他們兩個人。


    氣氛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衛疏影蜷縮在椅子上,聽著自己的心跳聲,避開紀雲程投過來的視線。


    “你很怕我?”


    聲音溫和舒緩。


    衛疏影抬頭。


    紀雲程坐在椅子中,姿態舒展,雙腿交疊,手肘撐在兩側的扶手上,在中間十指交握。


    就像是一個端坐於皇位的國王,高高在上,俯視自己的臣民,如俯視螻蟻。


    上位者的凜然氣息將她吞沒。


    他在審視她,視線毫不顧忌。


    讓衛疏影感到窒息。


    那一晚,他就是用這種眼神,一邊盯著她,一邊用力掐住她的脖頸。


    糟糕的回憶蜂擁而至。


    她坦白道:“沒錯。你又不是什麽好人。”


    紀雲程挑了下眉,溫吞說:“你可能對我有什麽誤會。”


    衛疏影冷笑:“你沒必要解釋,我相信我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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