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韋雲起的話,在場諸位將領,包括站在大帳門口的親兵,都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顯然,他們對此觀點已經達成共識。


    韋雲起站在大帳中央,雙手連揮,繼續凝重地說道:“根據細作探得的消息,,海陵李子通盡起精兵,水陸並進,陸路的先鋒軍,便是左孝友所部兩萬人,如陛下所知,已駐紮於邗溝的對岸。而其水軍一萬三千人,在主帥李子雲的督率下,搭乘大小船隻逆流而上,估算也將於明日中午抵達邗溝與長江的交匯處丁字灣,再加上李子通隨後撲來的九萬援軍,他們隻需在邗溝之間架上數座浮橋,便可直搗我軍大營。雖說我大軍英勇善戰,但也是好漢難敵群狼。”


    旁邊的一眾將領紛紛大點其頭,示意讚同。


    楊廣也毫不驚奇,這些話基本是老話重談,當即朗聲說道:“韋將軍,臨行之際,朕命你總領六大軍團,你難道就沒有找些渡河的木筏麽?”


    韋雲起白皙的臉龐現出為難的顏色,拱手說道:“陛下,並非微臣屍位素餐,沒有想過辦法。而是,我大軍輜重裏麵並無渡河的器具,加之此地的一幹人家聞得兩軍交戰於此,早已不曉奔逃到何地了,連其家中的木筏不是藏掖起來就是拖帶走了。又因為陛下出發前曾經下了諭旨,令眾軍不得侵擾百姓,故此,大軍雖然搜遍方圓十裏的人家,但也求不得半隻船筏,若要拆遷民宅的梁木麽,又是違背陛下的命令了。”


    楊廣聽完韋雲起的話,不置一言評論,犀利的眼神在剩下那些將領的臉上掃來掃去,把帳中眾人看得心底發毛,唯一例外的隻有韋雲起,這老小子說完話後,就一副神神在在的表情,端端正正地坐回木墩上,低下頭來,靜靜地一動不動。


    但宇文成都和宇文無敵這兩兄弟可沒有這麽好的涵養,他們首先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雙雙跳將起來,抱拳作禮,宇文成都大喝道:“陛下,如今局勢危急,哪裏還需理會這麽許多,大軍隻管拆了那些房屋,做了木筏,速速殺到對岸,割下左孝友的頭顱,梟首示眾之後,再把李子通匆匆趕來的疲憊之師殺個片甲不留。”


    靠!猛男就是猛男,三句話都不離打打殺殺的,不過,就是腦瓜子有點問題!


    楊廣自然知曉這個作法絕對要得,而且,拆了那些平民的房屋,大不了打勝仗之後加倍賠償他們,不過,這樣一來,楊廣自己在民間的聲望,就會更加臭了,從長遠利益來看,這絕對是殺雞取卵的蠢事。但是,反對歸反對,也不好打擊他們“主動”請纓的積極性啊。


    楊廣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笑嗬嗬地說道:“兩位將軍的勇武,朕自然是清楚的,不過,今次大軍所至,乃是以大義伐賊,若然妄動百姓房產,恐怕便脫離王道要義了。”


    孫向東忍不住站了起來:“陛下,依微臣之見,現在大勢所逼,大軍也不必拘束這些了,還是趕緊找來木料趕製船筏,不然明日李賊援軍一至,悔之晚矣。”


    “是啊,陛下,” 那個諸明也站了出來湊熱鬧,“亂世當行非常之道,如今賊軍依然勢小,若不趁機將其湮滅,明日李子通麾下齊集,勝負之數,當難預料矣。”


    獨孤雄率領餘下的各位將領一齊站了起來,沉聲說道:“請陛下早下決斷!”


    楊廣揮手叫他們稍安勿躁,凝目在端坐不動的韋雲起的身上,微笑說道:“韋將軍如此鎮靜,想來已有破敵之策。”


    這時候,眾位將領才發現,韋雲起還安安穩穩地低頭坐在座中,仔細一看,他卻是眯著眼睛打瞌睡!


    ——竟然在打瞌睡!


    要打瞌睡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楊廣的額上首次暴起了青筋,靠!這就是白麵軍神的真麵目麽?


    楊廣給宇文無敵施了個眼色,示意“去給我喚醒這丫的”,宇文無敵點了點頭,然後還了個“用什麽方式好呢”,楊廣給回一個陰森森地眼神“有效就行,招數不限”。


    宇文無敵再瞄回個“安啦”的眼神,然後在一幫目瞪口呆的人的注視下,走到韋雲起身前,紮馬站好,嘴巴湊到韋雲起耳邊,右手捂胸,吐氣開聲吼道:“大將軍快快醒來——”


    “撲通”一聲,猝然受驚的韋雲起雙腳一蹬,仰後便倒。身邊那些將領沒有反應過來,又或許是反應過來了,但出於“不忿”他的悠哉悠哉,沒有扶住他的跌勢,於是,堂堂的白麵軍神,大隋朝的右禦衛韋雲起韋大將軍的身體,就與鋪著厚厚毛毯的地麵有了親密接觸。


    “發生何事?發生何事?” 韋雲起矯健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大喊道。


    楊廣笑著看了一眼背過身偷笑的其餘將領和大帳門口那兩個親兵,嘿嘿笑道:“方才各位將軍正商議如何過河一事……想不到韋將軍竟然冷靜至斯……嗬嗬……想來必然智珠在握了。”


    韋雲起左右一看,慢慢地從朦朧中清醒過來,聞言自知被皇帝擺了一道,但又不好說什麽不遜的話,隻好悻悻地拂拂絹甲,忿怒地斜睨宇文無敵一眼。


    宇文無敵狀似無辜地翻了翻眼,然後朝上麵坐著的楊廣眨了眨眼,似乎在說,老哥,我隻是個打手,其實主謀另有其人,看,上麵蹲著呢。


    “陛下何故欺人耶,” 韋雲起鳥也不鳥宇文無敵的無聲“申述”,別過頭去冷然盯著楊廣,“陛下命臣等在此據守,要說智珠在握,應該是陛下才是吧。”跟楊廣混了少許時候,韋雲起也稍稍地了解這個皇帝的不喜拘謹的新脾性,所以言語也大膽放開了。


    咦?是真的麽?


    獨孤雄、孫向東、宇文成都、宇文無敵、諸明以及手下那一幫副將全都露出驚喜交加的神情,陛下在這裏早有安排了麽?


    麵對這些疑惑驚訝的將領,楊廣也不好藏私了,從帥座底下拿出一張畫有無數圈圈的牛皮紙,攤開來,足足占了整麵大案那麽大,然後,又從下麵拎出一大袋……沙子!


    《史記.秦始皇本記》中記載:“以水銀為百川大海,相饑灌翰,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後漢書V馬援傳》中記載:漢建武八年(公元年),光武帝征伐天水、武都一帶地方豪強隗囂時,大將馬援“聚米為山穀,指畫形勢”,使光武帝頓有“虜在吾目中矣”的感覺。


    半吊子考古學家是清楚記得沙盤演兵的曆史的。


    雖然先秦就有人將沙盤運用到軍事行動上,但它到了隋朝都未真正地形成一種軍事文化。直至北宋的時候,著名科學家沈括發展了沙盤製作方法,他根據比例製成木製地形模型,後改為石麵糊木屑做在木麵板上,再之後又改用熔蠟製作,因適用於軍事,才得到推廣。


    楊廣一絲不苟地用那些細沙堆積出現今兩軍方圓數百裏的山川容貌,邗溝、長江、江都、海陵……堆好後,他還將一麵標有該地的地名的旗幟插了上去。


    那一幫子將領起初還是迷惑不解,但漸漸的,隨著沙盤逐漸成形,他們的眼中慢慢地變得狂熱起來,身體挪向帥案,圍攏上去,特別是韋雲起,他可是最清楚這東西在軍事上的巨大作用的。


    楊廣終於把曆史上第一個具有真正意義的沙盤堆了出來,他向後退了一步,打量自己的沙盤一番,得意地一抬下巴,對著圍在帥案周圍的將領囂張地吹噓道:“怎麽樣?朕是個天才吧?”——嘔,真夠厚臉皮的,公然剽竊人類曆史上的優秀文化成果還這麽洋洋自得的。大大們鄙視他一把先。


    “這是邗溝。” 獨孤雄指著沙盤上的一條小溝溝欣然說道。


    “這是丁字灣……” 對於家閥宿敵,宇文無敵自然不甘人後,大聲叫嚷,不過,他遲疑了一瞬,然後爆出了這麽一句,“呃?這些小旗上的字誰寫的,好難看啊!陛下,究竟是誰寫的啊?”


    在場眾人的眼光唰的一下,全都聚焦在楊廣的身上。


    隻見楊廣額上再次暴起青筋,他黑著臉說道:“朕寫的。”


    在一幫人幸災樂禍的眼神中,宇文無敵的臉一下垮了下來,他哭喪著臉說道:“微臣是說,這字是另有一番風韻啊。”


    楊廣可沒有那麽好哄,他惡狠狠地說道:“你覺得這字另有一番風韻嗎?好!打完這仗之後,你就把這些字拿回去臨摹一百遍吧。”


    他的話雖然說得凶巴巴的,但聽在眾人耳邊,卻覺得有說不出的輕鬆,嗬嗬,皇帝陛下,還真是一個……相當有趣的人啊!看向楊廣的眼光,頓時多了些特別的東西。


    韋雲起瞬時覺得皇帝真的是大變特變了,嗬嗬,不過,仗還是還要的啊,肚裏在偷笑,他的臉上卻無比嚴肅地說道:“可是,陛下的船隻在哪裏?”


    楊廣有點鬱悶地看著韋雲起,靠,這老小子總是這麽喜歡擺酷麽?笑一笑你會沒飯吃啊!


    待見周圍的將領也一副渴望知曉的模樣,楊廣擺了擺手,斥退大帳門口的親衛,招手喚過六大軍團的軍團長,指著沙盤上的一個位置,神秘兮兮地說道:“大軍的船隻,就在這裏!”


    六顆腦袋向沙盤上的那個地點包圍了過去,然後……發出嘭嘭數響,怎麽了?撞頭唄。


    埋怨聲中,六雙十二隻眼珠子瞪著那張小旗子,上麵寫著……


    ps:下一章真的打架了,大大們不要錯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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