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高祖皇帝病逝,二哥劉盈還未加冠成人便被推上了皇帝的寶座,朝政大權則被牢牢掌控在了呂後的手中。二哥雖為皇帝,卻形同木偶傀儡一般,非但國家政事無權插手,就連自己心愛的人也無法得到,而是被呂後強拉硬扯,以所謂的親上加親為借口,迎來了趙王張敖與大姐魯元公主劉樂之女張嫣入宮為後,進宮時的張嫣才隻有十一歲。在二哥的眼中,張嫣永遠隻是自己的外甥女而已,又如何能把她當作妻子來看待?可是呂後偏偏要讓張嫣盡管生下皇子,百般施計皆未得逞,最後便做出了那奪子殺母,被天下傳的沸沸揚揚的宮闈巨變來。也正是因了那奪子殺母,致使年紀青青的二哥一病不起,日益蒼老下去,二十三歲便鬱鬱而終。此時的張嫣,還不到十六歲,便成了所謂的太後。之後,呂氏族人把持朝政,對於劉姓子孫大加殘害,張嫣也儼然成了呂後手中的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後來陳平周勃等人剿滅諸呂,迎自己入京為帝,少帝劉弘被殺,張嫣因是孝惠皇帝之妻,終在一係列的**中保全了性命,自此之後眾人似乎都已經將她忘卻了,忘卻了這宮中還有一位孝惠帝的皇後,在這殘酷無情的政治鬥爭之下,她終是一枚棋子而已。


    諸呂亂政,那段血雨腥風現在提起來,還使得劉恒不由打了個寒顫。


    劉恒望著麵前永巷宮喃喃說道:“這永巷宮雖不是囚牢,可當年呂氏外戚們殘殺異己,大多都是在這永巷內做的。這陰冷的永巷宮,儼然已成了這宮中的囚牢,裏麵不知遊蕩著多少的冤魂呢......”


    “陛下說的是啊。”中行說低聲說道:“當年少帝劉恭意欲為其生母報仇,不料卻反被羈押於這永巷宮內。那劉恭當年就是在這永巷宮裏被鴆殺的啊......”


    劉恒聽罷,不由歎道:“難怪啊,那劉恭的生母雖是一個美人,可辛苦將他撫養長大的卻是張嫣啊。她如今住在永巷宮,想起往日的事情,怎能不哭泣呢。”


    中行說看向劉恒說道:“陛下,要不要進去看看?”


    “不了......不了......”劉恒緩緩搖了搖頭道:“這宮闈之事,太過殘酷,還是不要見她了。”說罷,劉恒邁步一邊向長樂宮走,一邊說道:“張嫣是孝惠皇後,別再讓她住在永巷了,在北宮騰出一間寬敞明亮的殿宇,讓她搬到那裏去住吧。”


    “諾。”中行說忙低聲應道。


    一名官員疾步匆匆而來,他快步來至劉恒麵前,拱手說道:“陛下,家父他......他......”


    陳平府中。


    麵色青黑,雙唇幹涸的陳平躺在榻上,望著屋內徐徐而上的青煙,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不由感慨萬千。


    長子陳買推門而入,跪在塌前低聲說道:“父親,陛下來看望你了。”


    陳平聽罷,忙要起身,劉恒忙快步來至塌前說道:“曲逆侯身體有恙,就不必行禮了,可躺著與朕說話。”


    陳平望著劉恒,張口嘶啞著說道:“陛下親至寒舍探望老臣,老臣不勝欣慰。”


    劉恒坐在榻沿上說道:“國事繁忙,來年開春賈誼他們便要在河南推行新法,朕雖是坐鎮後方,卻也是忙不過來,故而一直沒有來看望老相國。”劉恒看著陳平那青黑的麵色說道:“老相國的病可好些了麽?朕可派禦醫來為老相國診治。”


    “陛下國事繁重,就不必掛念老臣了,老臣已知天命,老臣的路快走完了......”陳平看向一旁的兒子說道:“你先退出去吧。”


    陳買忙拱手答應了一聲,轉身慢慢退了出去。


    劉恒忙坐正身子,說道:“老相國可有事要指教麽?”


    陳平咳嗽了幾聲後說道:“陛下當真要推行新法了麽?”


    “國弱民窮啊......”劉恒點了點頭道:“推行新法,是必然之舉。”


    “陛下有意富國強民,這是件好事。”陳平歎了口氣道:“臣已是將死之人了,故而有什麽話也就不藏在心裏了。”


    “老相國盡可直言。”


    “周勃,灌嬰,馮敬,張相如等,皆是高祖老臣,開國元勳。”陳平望著劉恒的雙眼說道:“他們都是跟隨高祖皇帝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搏殺出來的,若論行軍打仗,沒人比得過他們。可若論這人臣之道,他們這些老家夥,可是一竅不通的。”


    劉恒已經明白了陳平想告訴自己什麽,可他嘴上卻仍說道:“老相國到底想說什麽?”


    “老臣隻想說一句話,他們可都是忠臣啊。”陳平繼續說道:“新法開展之後,他們若做出了什麽蠢事來,還請陛下能夠善待他們。他們當年在戰場上,可是為了漢國連生死都不顧及的人啊。”


    “老相國這是說的哪裏話。”劉恒笑了笑道:“遠的不說,就說這諸呂亂政,若不是老相國等挺身而出,剿滅了諸呂,這漢國的天下早就落入那些呂氏外戚的手中了。”劉恒站起身道:“好了,老相國在家安心養病,國事繁忙,朕就先回去了,日後得空再來看你。”說罷,劉恒便準備起身離去,隻聽身後傳來陳平嘶啞的聲音:“陛下以為,當今漢國的危難何在?”


    劉恒轉過身看向陳平說道:“國不富,兵不強,匈奴未平,南越未定。”


    陳平躺在榻上,緩緩搖了搖頭道:“不......陛下所說的皆不是國家真正危難之處。”


    劉恒不解,他看向陳平說道:“那請老相國說一說,這國家的危難到底在何處?”


    “宮闈。”陳平雙眼望著屋內的青煙說道:“宮闈之中,最易生亂。高祖皇帝滅前秦,敗項羽,卻終是沒能解決好這宮闈之事,以至於諸呂亂政,險些顛覆了漢家天下。這宮闈之亂,豈不是比任何的外患更可怕麽。”


    陳平一番話說的劉恒不由想起了今日永巷宮內張嫣的哭聲,想起了高皇帝死後,呂後便大加殘害異己,想起來當年那個被活活做成人彘的戚夫人......不知為何,劉恒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了竇漪房和自己新帶來的那個代女的身影......汗水不由滲透了劉恒的後背。


    劉恒麵向陳平深深一拱手道:“劉恒謹記老大人的教誨。”說罷,劉恒轉身邁步走了出去,剛剛離開陳平的府邸,便聽到府中傳來陳買的一聲:“父親!”而後,便是全府的哭聲。


    公元前178年,為漢國累立功勳,披肝瀝膽的陳平終在府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諡號獻侯。


    陳平臨辭世之際,告誡劉恒宮闈之中,最易生亂,引起了劉恒格外的重視。次日,劉恒封代女為美人,賜名慎。代女慎夫人恭謹賢良,對待薄太後和竇皇後恭順有加,終於打消了竇皇後的戒心。引得本來即將掀起風雨的宮闈,得以平靜下來,劉恒也終可以騰出手來,為賈誼和晁錯坐鎮後方,準備開展變法。


    漫長的冬季終於過去,冬去春來,魏尚已經被提審過多次了,廷尉府不問他虛報戰功,蒙蔽朝廷的事,反而非要問他個邀買軍心,妄圖坐大的罪名,三令五申,嚴刑拷打,魏尚隻是閉口不招,使得廷尉也沒有辦法盡快定罪。


    雲中郡的城樓上戍衛的兵卒皆是無精打采,派往各地收取粟米的兵馬按照事先定好的行程,兩天前就應該返回了,可直到現在,仍是遲遲未見。雲中太守邁步走上城樓,看向兵士們開口問道:“送糧的隊伍還是沒回來麽?”


    兵士們皆搖了搖頭。雲中太守看向兵士們道:“都打起精神來,前方斥候有報,草原上有動靜,要小心提防匈奴。”


    正說話間,遠遠便見到一支漢軍隊伍押著數百輛糧車直向城樓下來。太守不由眼前一亮,說道:“終於回來了,準備開門。”


    待到那支隊伍立於城樓下時,衣甲旗幟皆沒有任何問題,樓上兵士高聲喊道:“來者何人?”


    隻聽城下有人高聲回應道:“押糧隊伍回來複命的!”


    “可算把你們給盼來了。”太守忙一揮手道:“開城!”


    城門大開,那支隊伍便緩緩進了雲中郡城。太守忙引領著一隊兵卒快步下了城樓,來至那押糧隊伍的麵前,正要開口詢問,忽然覺得哪裏不對,這支隊伍上上下下數百人,竟全長著一張胡人的麵孔!


    還不待太守反應過來,為首的那名漢兵便一把抽出腰間的佩刀,刀光一閃,太守的腦袋便已滾落在地,身旁的士卒們立刻感到了事情的不妙,但還不待他們拔出刀來,便已被幾名押糧漢兵衝上前來一刀直入腹中了。


    那為首的漢兵一把摘下頭頂的頭盔,沒錯,正是稽粥單於,他伸出右手放在口中吹出了一個響亮的口哨之後,隻見方才押送的那百餘輛糧車內便竄出了幾百名手持彎刀的匈奴,城內街巷之中也立刻傳來了廝殺聲與慘叫聲。


    稽粥一揮手中彎刀喊道:“勇士們,殺戮的時刻到了!殺——”


    “殺——”


    雲中城內原來早已事先混進來了數千名匈奴士卒,他們等的便是今日稽粥的那一聲哨響!


    短短半個時辰,昔日在魏尚手中不可逾越的雲中郡瞬間變得火光衝天,狼煙四起,守城的兵馬們根本來不及組織抵禦,便被行動迅捷的匈奴士卒們紛紛劈成了兩段。血色模糊了這座邊郡,城內的百姓們成了這場屠殺中待宰的羔羊。


    匈奴按照一慣的做法,在徹底殺盡了城中守軍之後便展開了屠城,待他們砍得累了,便爭先恐後開始了搶奪奴隸的活動。血色,哭聲,劍影,刀光,慘叫聲再次籠罩了雲中。


    血紅的晚霞開始消退,稽粥站立於雲中郡的城樓上,望著滿城的狼煙與火光,他笑了,這笑中包含著得以報仇的快感和對這份自己一手造就出的傑作的喜悅。


    一聲蒼鷹掠空的聲音響起,稽粥一伸臂膀,天空中的那隻蒼鷹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望著那蒼鷹腿上被濺上的鮮血,稽粥滿意的點了點頭後,伸展臂膀,那隻蒼鷹便一掠而起,向來時的路線返回。


    這是稽粥與另一路出軍代地的兵馬之間的聯絡方式,見到了這隻腿上沾血的蒼鷹,便說明此時的代地也已經成了眼下雲中的這番模樣了。


    稽粥仰頭望著血紅的晚霞,口中說道:“劉恒,咱們京城見!”


    河南郡,新城縣外。


    今年開春以來,賈誼在河南一連頒布了三十稅一法,農耕獎爵法,激獎農耕法三道法令,並重新一一勘定了每家每戶的土地田數。今年的河南背本趨末之風立刻大減,農人們沒有再成群結隊地北上經商,而是熱火朝天在鄉野勞作了起來,稅法如此的低,到時收獲的糧食再也不用去交那些苛捐雜稅,而是真正留到自家,種田種的好,甚至還能和在戰場上浴血拚殺一樣得到爵位,誰人還不每日待在田地中呢?


    新城縣外的農田裏,農人們一邊頂著太陽忙活著,一邊高聲談論道:


    “哎,你們聽說了麽?鄰村老張家得了公士之爵,縣尉大人並衙門的吏員們親自捧著禦賜的匾額送到家門口,那場麵,別提有多風光啦。”


    “可不是麽,老張頭樂的嘴都合不上了,逢人就顯擺,說自己家現在可不是庶人了,可是公士了!”


    “這算什麽啊,前日我聽說欒縣有戶農人,得了上造的爵位,比公士還大呢。去衙門,見了縣尉大人都不用下跪。”


    “這新帝一登基,知道咱們的河南的情況,派了這個賈大人來,這一連三道新法,又是減稅,又是給爵位的,就是一個字,中!”


    “你說,這老張頭跟我住對門,人家家現在得了公士爵,這出門進門的別提那副得意勁了。你說,這都是左右鄰舍,人家現在就不是普通庶人了,是公士了,我也要好好耕種,今年秋天之前也得個公士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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