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曆經凶險的小師叔,好不容易日見恢複,身邊竟有如此凶悍的虎狼之輩環伺,教他施玉清如何不憂心忡忡?


    “你一直跟著我們,到底有什麽圖謀?”施玉清盡管滿懷敵意,卻依然希望此事,若能善了,最好不要節外生枝才好,“小師叔還隻是個小女孩,在西喬山中,也還沒有正式成為祖師堂嫡傳弟子。你有什麽事,找我好了,好歹我地頭人頭,都要比小師叔熟得多?”


    若在平時,給他施玉清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說半句這種自高身價的言語。


    胡久轉過頭來,罵罵咧咧道:“圖謀個屁,王八蛋吃飽了撐著,才會想對你們西喬山那幫臭牛鼻子有什麽圖謀。你為什麽不問,像老子這麽一個玉樹臨風,劫富濟貧的大俠,受了誰的算計,放在大好江湖不走,困在這裏守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小姑娘?”


    施玉清聞言驚詫萬分。像這麽一個震驚整座幽原的江洋大盜,竟然會受製於人?他一下間不知如何應對,平心而論,施玉清對胡久並無惡感。更何況,先前受那十二重樓刺客的襲擊,若非胡久在場,單靠自己和任平生,就算能勉強自保,卻也絕不可能將六人一舉擊殺。


    那六名刺客,到底是受何人所托,至今毫無線索。若是有人逃脫,帶出消息,後果不堪設想。


    但作為山上道家修士,對不係舟盜賊的敵視與鎮壓,理所當然。他施玉清無論如何,也不能淪落到與之蛇鼠一窩,狼狽為奸的境地啊。更何況,從之前傳出的種種說法來看,小師叔受那神秘巫術之傷,必是出自不係舟的手筆無疑。如此翻雲覆雨的做派,誰知道他胡久,到底按的什麽心。


    “哪個,我們西喬山,可一直是鴻蒙山道門譜牒登錄在冊的正規宗門……山上的長輩同門,當然也不是什麽臭牛鼻子;除了一些作為宗門後備的記名弟子,其他的,可都是祖師堂嫡傳的道修仙師……”


    燒炭兒喋喋不休解釋著。結果胡久大手一擺,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不耐煩道:“想說什麽就直說。你若是要說你們正規宗門與我不係舟賊子,勢不兩立,必須分個生死。嘿嘿,我胡久有生以來,從不與人光明正大地正麵相鬥,今天倒也很想領教一下,你一個應天境大修士,都有些什麽了不得的手段。你若真有那摒棄門戶之見的膽魄,跟我胡久套近乎。嗬嗬,既然任平生那小子覺得你算個靠得住的人,那我胡久也不拒絕在道家宗門之中,有個把熟人。”


    施玉清的天人交戰,被對方一語說穿,更加尷尬,“哪個,你們不係舟,先是派人暗襲了小師叔,現在你又跑來幫忙救治,到底是什麽意思?”


    胡久斜眼看著那明顯底氣不足,卻又眼神清湛的道士,正色道:“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要亂說。你哪隻眼睛看見,是我不係舟的人傷的那小姑娘?再說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你們西喬山的譜牒仙師常幹的事?要是我,就很難想到一個江湖上名聲響亮的門派,會卑鄙到對一個小姑娘下手。”


    施玉清頓時語塞,確實,這事情雖然早已傳遍整座宗門。但傳言畢竟隻是傳言,真要與正主兒對質,自己毫無證據。


    施玉清腦子裏一陣紛亂,頭疼得很,喃喃道,“我說不過你,但小師叔的安危


    ,畢竟非同兒戲……”


    “所以,哪怕是雞蛋碰石頭,你還是必須與我一戰對不?一戰之後,勝又如何?敗了又如何?”胡久冷笑道,一身殺意,展露無遺,“任平生怎麽會交上你這麽個朋友?婆婆媽媽拖泥帶水的,跟那殺人不眨眼的小子,完全就不是一類人嘛。”


    施玉清頓時有些氣惱,憋著一股氣道:“任平生怎麽就殺人不眨眼了?宗主所托之人,絕不會是行事乖戾之徒。”


    胡久十分好奇地看著那一臉嚴肅的胖子,“那小子,到底給你們灌了什麽樣的迷魂湯?可他怎麽看,也不像個巧舌如簧的人咧!”


    施玉清突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問道:“那六個刺客的屍體?”


    “化掉了。”胡久淡淡道,“化作一股千年塵灰,蹤影全無。我等邪門歪道行走江湖,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留下痕跡?”


    施玉清無語半晌,眼神卻逐漸堅毅起來,終於緩步走向那棵枯樹。


    “這就要出手了?”胡久大大咧咧道。


    施玉清打了個稽首,語氣平和道:“師父常說,做人要恩怨分明,是非分清。你做的一切,無論如何,我施玉清十分感謝,若是贏了,必不殺你;隻會提些合理的條件。若是輸了,任由閣下處置便是。”


    胡久滿臉嘲諷之色道:“你施玉清滿口仁義道德,大義凜然,可事到臨頭,就知道拚死一戰,一死了之。至於自己以身殉了所謂的道之後,你那個什麽小師叔少了庇護,會不會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倒是可以不管不顧了。如此是非不明,輕重不分,黑白不辯的道,你施玉清還修個屁啊。幹脆叛出那什麽狗屁宗門,跟著我胡久殺人越貨,吃香喝辣算了。黃白之物,真金白銀,總比那模棱兩可,虛無縹緲的所謂大道,要簡單明了得多。”


    施玉清一陣茫然失措,饒是那可滾圓腦袋體量不小,依然脹痛欲裂。他雙手捂頭,一臉痛苦之色,如癡如呆,不知該如何自處。


    胡久突然一躍而起,目露凶光道:“小子,現在就算想得明白,都已經遲了。你現在就算要反悔罷戰,老子都要先揍了你再說。”


    既然是被迫應戰,倒是省去了施玉清的諸多為難。他頓時警覺異常,一身氣機,瞬間流轉順暢起來。


    胡久與他,不過三四丈遠,以那漢子的修為,按理說本可一躍而至,直接出手。但胡久非但沒有急於出擊,一躍而起之後,一股排山倒海的氣勢迸發而出,卻又突然一閃而沒。


    那漢子隻是原地躍上半空,又原地落下,那一身氣機威壓,在他雙腳落地的瞬間消與無形。


    如此收發自如的氣息控製,饒是施玉清已是應天境宗師,依然覺得不可理喻。一身戒備之意,更加不敢懈怠半分。


    胡久你佇立不動的身形,突然一晃,化作一道殘影,往施玉清飛掠而來。那道殘影的身法速度,跟幾天前那些突施偷襲的十二重樓殺手,如出一轍,卻又更加迅疾!


    施玉清左腳後撤半步,擺了個不丁不八的樁法,手上卻是一記新近頗有心得的無極式,雙臂分別環抱大小各一圓。


    他根本不看那如飛撞來的殘影,隻是雙臂環抱的大小圓中,自成兩重小天地;小天地融入大天地,便即氣理交融。那兩重小天地中,方寸之間,氣機的流轉便是一瀉千裏。這種咫尺千裏的神通,也是受了那天青牛坪論道時,那陳玉龍指點江山的啟發。


    卻見那道殘影飛至半途,突然消失不見!


    而胡久的身影,瞬間重新出現於那棵枯樹之下,麵帶冷笑,一動不動。


    施玉清一陣恍惚,難道這就不打了?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突然感覺那無極式圈出的大小兩重天地之中,出現一股聲勢如大山崩塌的巨大力量,凝成拳頭大小的筆直一線,當胸襲來,無形無相。


    一道拳罡,威勢無匹!


    好隱蔽的功伐之道!若非那兩重無極天地之中,氣機變化悉數受自己控製,那道聲勢如山的攻擊拳罡,根本就毫無行跡可循。換句話說,就是對方被一拳洞穿了胸口,你還不知他是何時何地何方出的手。


    施玉清暗叫不好,手上無極式立時一變,大小兩重天地,頓時化作見容於萬物,又可生化萬物的陰陽二氣,在自身周圍運轉不息。如同兩條虛無縹緲的黑白二魚,在空中回環飛舞,飛速蠶食那道猛烈拳罡。


    那道拳罡一旦陷入黑白二魚盤旋的渦流之中,威勢大減,甚至頗有些力道不繼,強弩之末的氣象。隻不過那陰陽氣旋,畢竟吃了氣機相對孱弱的虧;那道拳罡盡管一時受滯,依然在其中翻滾前衝不輟,有隨時突破樊籠之勢。


    施玉清一手無極式變招之後,眼看情勢依然危急,再次變招。他雙手如牽扯萬鈞,緩緩向外劃弧劈出,以盤古開天式連續砍劈那道拳罡。


    施玉清那盤古開天式,極慢之中,蘊含極速。


    盤古開天式之妙處,在於除了本身能祭出如同萬鈞巨斧的砍伐之力,所過之處,還能自生一股運轉迅疾,威勢極大的陰陽二氣。那陰陽二氣回旋凝聚,依然會自成一方小天地,並且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小天地的屏障隻要不被對方突破,就能隔絕一切侵襲而來的功伐氣息。無論是拳罡還是劍氣,遇上此種氣機屏障,隻有以力強破之,別無他法,也毫無取巧的餘地。


    所以盤古開天式變化無窮,但究其根本,就在於攻守兼備。


    那道威猛無匹的拳罡,在那萬鈞利斧的連續砍劈之下,兩道皆是至陽至剛的力道不斷碰撞,在半天撞出朵朵四處飛濺的火花,如同民間節慶盛放的絢麗焰火,令人眼花繚亂。


    那道凝成一線的拳罡,久攻不下,突然膨脹,變得粗如廊柱,繼續挾無窮威壓,向施玉清當胸襲來。


    隱隱見那拳罡前端,幻化成靈體獅虎之象,張著血盤大口,吞噬一切。


    不但是施玉清祭出的那道開天之力,頓時被那兩排利齒噬咬得支離破碎;就是那陰陽二氣凝成的小天地屏障,也被撕扯得千瘡百孔。


    如此一來,那道拳罡膨脹擴大之後,盡管威勢略減,推進的速度,卻突然加快了不少,在那咫尺千裏的小天地中,隱隱便可成破竹之勢,一往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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