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迎、馬崇杉他們在考場中努力答題的時候,遠在幾十裏開外的林家村,卻也有人惦記著他們的考試情況。


    時間已經走到了二月下旬,現在正是農活忙碌的時候,農人們要抓緊這段時間積極春耕備耕,因此,此時林家村的田間地頭,處處都是忙碌的身影。


    已近晌午,暖陽爬上竿頭,照耀著下方的大地。


    但寒風依舊呼嘯著,似乎遲遲都不肯散場。


    林家的地位於村西頭的山腳邊,這會兒林父剛剛忙完地裏的活,正與兒子林成一起站在田埂邊上喝水。


    “老大,算算時辰,二郎那邊應該已經開考了吧?”林父喝完水便下到溝渠裏,伸手從川流的溝渠中捧起一掬冷冽的渠水打到小腿上,衝刷著自己腿上的汙泥。


    林成聽到父親的問話,點了點頭:“是應該開始了,這會兒二郎應該已經在答題了。”


    “已經在答題了啊……”林父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日頭,又麵朝著山另一邊的縣城久久凝視,口中呢喃自語了聲。


    林成當然清楚父親在擔心什麽,他笑著寬慰:“爹,你就放心好了,二郎走的時候不是說沒問題麽,我們要相信他,且安心等著聽他的好消息好了。”


    林老爺子神情一動,臉上浮現出了幾絲神往:“要是二郎通過了這次縣試,是不是就是童生了?”


    “好像還不是。”


    林成想了想,搖頭道:“聽二郎說,整個縣參加這次縣試的讀書郎會有幾百個之多,最終隻有三四十人能夠通過縣試,而這些通過了縣試的學子,還要繼續參加四月位於府城舉行的府試,由知府大人親自主持,通過了府試之後,才是童生。”


    “啊,這麽難的啊!”


    林父患得患失起來,“一個縣隻有三四十人能通過縣試,而參加考試的人有好幾百個,這得是好幾十選一啊,之後更是要去府裏參加府試,對了老大,參加府試的人有多少可以成為童生?”


    “聽二郎說,好像也是幾十人。”林成答道。


    “也就是說,即便過了縣試,也隻有不到兩成的把握成為童生?!”


    聽到最後隻有幾十個童生後,林父瞪了瞪眼睛。


    他知道陸江府下轄七個縣,每個縣都送上去幾十位考生,最後能成為童生的卻依舊為幾十位,換句話說,通過府試成為童生的概率為七分之一,還不到兩成呢!


    “這麽看來,能考出個童生就算很不錯了。”


    林父一邊嘀咕,一邊心裏盤算著,他的要求也不高,眼下先盼望二郎能順利通過縣試再說,如果過了縣試,再去試試看能不能考個童生回來,要是考中了,他指定要在村裏辦一場流水席不可!


    那可是童生啊!在林父的心目中,那是非常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了。


    不過一場流水席,好像要花不少錢啊,到時候還得跟他娘合計一下。


    “爹,咱們要相信二郎,他肯定行的。”


    “是啊,相信他!”林父也被鼓勵了,看著山的那一頭,眼中帶著希冀。


    ……


    而此刻的青川縣試院內。


    林迎、馬崇杉、艾金良、駱敏、孟革等人相繼完成了五道帖經題,正對著接下來的兩道四書文考題下工夫。


    【公孫醜曰:君子之不教子,何也?】


    林迎對著第一道考題,閉目凝視了會兒,接著拿起筆,便在草稿紙中寫到,“勢不行也,教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繼之以怒,繼之以怒,則反夷矣。‘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於正也’,則是父子相夷也。父子相夷,則惡矣。”


    為何古人君子不親自教育孩子,因為情勢行不通。


    林迎提筆寫到,教育之道一定要用正理正道,如果正理正道教育不通,則學生跟著就會忿怒,一忿怒,反而傷了感情。而父子是生活中朝夕相處的,所見最為真實,兒子會說“您用正理正道教我,而看您平時的作為,有些卻不是正理正道。”如此反嗆一口,做父親的那就很尷尬了。


    所以,古人互相交換孩子教育,本質上是為了避嫌,使父子間不產生隔閡。當然更重要的,其實是為世間的“正理與正道”留出其神聖的一麵,隱晦其不真實的地方。


    大道理說一千道一萬,有時到了實踐中就會露餡,但咱們能說大道理錯了嗎?


    不能!


    對待孩子,還是得這麽教育。


    所以在教育階段,就不能讓“大道理”展現出錯誤或者不切實際的一麵。


    因此,君子之不教子,一為父子之道,避免父子起爭執而產生隔閡;二為聖學本身考慮,使“用於教育”的聖學更具教育意義。


    至於正理正道本身存在的不合理,則應當在實踐中,由實踐者自己去發現、去完善。親身領略世間的殘酷,方能明白正理正道的不容易,心間也便以此為追求,努力實現。


    有了思想梗概後,林迎下筆愈發熟練,字必須是好字,解題、破題也必須得體,更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思想,在有了自己的思想的基礎上,再與考官的思想合一。


    畢竟考試考的不僅是花團錦簇的文字,文字好還隻是第一步,誰來判別這是一篇好文章,好與惡,都在主考官的一念之間。


    所以怎樣用文字和思想,打動主考官,使主考官接受並采納自己的思想,這才是最重要的。


    八股文之所以叫八股文,是因其格式分為破題、承題、起講、入題等八個部分,單從文體結構的角度講,這本身是無可厚非的,但隨著發展,文人間的內卷卻不斷要求讀書人寫出更加花團錦簇的文章,所以八股文又在原有的基礎上引入了對偶與聲律的要求,硬是將八股文從散文演變成了駢文。


    這不可避免的就造成了堆砌詞藻、意少詞多的壞毛病。以藻繪相飾,文格遂趨卑靡,絕大多數平庸者辭藻與內涵不能兼顧,便基本變成了應試作答,為了寫文而寫文,其文章的思想反而不重要了。


    而對於能兼顧二者的讀書人,反倒沒什麽影響,甚至還能加分,但能達到這種程度的讀書人畢竟是少數,基本都是舉人、進士之材。


    絕大多數讀書人,能寫好八股駢文就不錯了,還奢望他們能在有限的考試時間裏表達出什麽內涵?


    何況這還隻是縣試,麵對的都是最底層的讀書人,要求不要那麽高。


    能將駢文寫好,並且語句能通順,不出大毛病,估計就已經勝過一半考生了。


    林迎後世閱讀過無數史料,引經據典自然不在話下。


    於是隨著筆尖行走,一列列靈動的文字便次第排列到了紙張上。


    從破題,到承題、起講、入題,八股文的文體格式在他的筆下靈活運用,直至最後束股收尾,一篇足有六百餘字的四書八股文,被他酣暢淋漓地書寫出來。


    畫下最後一個句讀後,林迎將筆擱於一旁,拿起文章仔細閱讀了一遍,在確定沒有任何問題了後,才滿意地點頭,將它們一一謄抄到答卷中。


    等一切都做完,已是中午了,雖然烈日當空高懸,然而二月的天依舊寒冷,這時一陣寒風吹來,林迎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這天氣,真夠冷的。”


    他趕緊將答好的試卷往邊上放了放,然後搓搓手,緊了緊身上最外層的單衣。


    他暗暗慶幸自己出門時多穿了幾層單衣,否則這冷風呼嘯,非把他凍倒在這考場不可。


    這時一陣難受的尿意席卷而來,林迎想了想,趕緊伸手拉了拉考房邊上的響鈴。???.23sk.


    縣試過程中是可以申請解決內急的,隻不過根據考試章程,考試之初是不允許上廁所的,以免造成考場串通,而到了考試中後期,考生則可拉響考房邊上的鈴鐺申請解決內急。


    不一會兒那位衙役“老大哥”走了過來,見拉響鈴聲的是與他有過交情的林迎,笑著問道:“林公子,你這是要去茅房嗎?”


    林迎點頭,他已經在考房裏坐了一上午,不僅雙腿有些酸,膀胱裏也是憋得慌,剛才答題時還不覺得,這題一旦答完,頓時就有了強烈的感覺。


    “那請隨我來吧。”


    那小吏說著,便在前麵領路,帶著林迎朝茅房走去。


    林迎一路走,一路打量其他考房裏的學子,當然因為距離遠,他是看不清對方卷子的,隻看到了諸位考生作答時的儀態。


    他們中,許多正專心致誌、奮筆疾書,一看便是功底紮實、思如泉湧的樣子;而有些則托著腮,一副擰眉苦惱的糾結模樣,想來是寫文章的過程中遇到了文字障礙。


    拿著筆卻落不下一個字,這一幕像極了寫小說的作者遇到卡文的情景。


    這些倒是與自己無關,林迎跟著小吏很快來到了位於考房末端的茅房,當然也看到了傳說中的廁號,隻見位於廁號的那名考生麵色蒼白,鼻孔裏塞著兩團棉絮,可饒是如此,依舊一副快熏暈過去的樣子,就連頭頂的頭發,都被抓得有些淩亂了。


    是個可憐人啊。


    林迎搖搖頭,朝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但這就是命啊,考試也得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這廁號總得有人要去坐的。


    上完廁所,林迎又在小吏的帶領下回到考房。


    接下來他暫時不準備答題了,而是從自己的考籃中取出了幾塊烙餅以及一些水,這些就是他的午飯,隻有吃飽喝足了,才有餘力進行下午的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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