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泓以最快的步行速度接近那團光霧,電子樂特有的冰冷而富有動感的強烈節拍,也愈發明晰起來。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群隨著節拍忘情熱舞的年輕男女,目測有好幾十好人,其中的不少人都著裝暴露,甚至還有人壓根就沒穿衣服。可縱使是那些從頭到腳一絲不掛的主,手指上也都無一例外地戴著的蠍尾鴉造型的戒指,顯然都是涅法德姆人。周泓打開了腰間手槍的保險。


    等一下,這是什麽地方?各色各樣人形以及超自然生物的石雕林立著,間或也有十字架和方碑穿插其間。一個奇怪的字眼自腦中躍出----墳頭蹦迪。


    不知不覺間,周泓竟來到了涅法德姆的墓園。光與影的莫測變幻間,那群魔亂舞的瘋狂,還有那墓碑周圍散發出的陰森氣息,正彼此烘托、彼此助長,向周圍輻射滲人的氣場。如果換成意誌薄弱的人見到此等場麵,不是當即喪失心智而加入到這群魔子魔孫的行列,就是嚇得回家以後大病一場,甚至就此一命嗚呼也不是不可能的。此時此刻,從四麵襲向周泓的邪氣,就強到了如此這般的地步。


    剛才被打開保險的手槍已經情不自禁地從腰間抽了出來,對準了一個在射程範圍裏的目標。那是一名少年,確切地說,是看起來像少年的青年----分別的敲門主要看身高。事實上,周泓認為他長到三十歲四十歲的時候,容貌也不會有多大變化,大概涅法德姆的抖s女們就是偏好這樣的男生,類似的品種他已經在校園裏見了許多許多,眼前的這群人中也有不少。隻見那男生赤裸著纖瘦的上身,萎靡成一道縫的眼簾上睫毛很密很長,在那裏像蛇一樣陶醉地扭動著,一雙纖柔白皙的爪子從後麵摟上了他,俊俏的麵容從男生的肩頭探出,長發遮住了半邊臉龐。


    兩人的腦袋很快纏綿地重合在了一起。如果現在開槍,說不定可以一箭雙雕。以前老子不也幹過這事嗎?周泓這樣想,真就開始舉槍瞄準,並很快就找到了萬無一失的入射角度,正要扣動扳機,耳邊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


    “這發子彈一打出去,花醬我敢保證,警察叔叔身上哪怕一個細胞也沒法活著涅法德姆。”那個聲音說道。


    雖然此話聽起來充滿了敵意,語調裏也有一種輕蔑的嘲諷意味,卻著實點醒了周泓,把他從失去理智的邊緣拉了回來。試想,倘若他剛才真的爆了那對男女的頭,無論是群魔的複仇,還是法律的製裁,都足以讓他萬劫不複。


    周泓尋聲調轉了站立的方向,是時,一個人影正從斜後方的霧氣裏逐漸凸顯出來。淺色頭發,雙馬尾,臉小的隻有周泓的二分之一,極其厚重的眼妝,就和許多涅法德姆女孩一樣,要從外形上判斷其所屬的人種並不容易。她的兩腮配合顴骨的輪廓微微鼓脹,泛著似晚霞的紅暈,不知是化了宿醉裝妝還是真的醉了----從那副飄飄然的模樣看,是後者的可能性也不小。


    姑娘此時身上所穿的,是學院夏季女生水手係製服裏的冷色款----光光是記住學院形形色色的製服,就曾花去了周泓不少的時間,這款校服的特點是上裝特別的短,使肚臍暴露在短裙的上緣和上衣下緣正中的位置,正是這種充滿軟色情意味的設計,讓周泓一眼就看到了姑娘插在腰間的家夥。如果沒看錯的話,是一把沙鷹點三五七。當然,口徑是在女孩有意撩起了短裙露出槍管後,才大致推斷的。


    “這玩意兒可不是警察叔叔一個人有哦。”姑娘顯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兒說道,“不過你手裏的那把又是從哪裏來的呀?花醬我看著好眼熟啊,該不會是從哪個不懂事的小女孩手裏搶來的玩具吧?”


    周泓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僅僅是把槍口轉向了她,用命令的口吻道:“老實點,把槍放在地上,用腳踢過來,然後雙手抱頭跪在地上,你已經涉嫌給發持有槍支。”


    姑娘滿不在乎地吹了一聲口哨,開始伸手去摸槍柄。


    “老實點!別耍什麽花招!”周泓告誡道。


    “那好吧,反正讓槍掉下來,也不止一種辦法。”姑娘說著詭異一笑,居然把剛剛要摸到槍把的手移到了裙扣處,還沒等周泓反應過來,槍便隨著藍色百褶裙一並掉了下來,隻是一落地,就彈了起來,提供彈力的,是從槍管裏射出的一麵三角形彩旗。隨之何來的,是女孩子瘋癲的笑聲。


    “已經拍下來了喲!”姑娘一邊笑一邊說,“不知道這段畫麵拋到互聯網上會……”


    女孩話還沒說完,頓時感到兩腿之間劃過一陣熱流,血跡立時順著雪白的大腿向下淌,臉上的笑意也頓時凝固住了。


    “別和我玩這套小兒科的把戲,下一次,子彈可就不是從兩腿間擦過那麽簡單了,現在,先把衣服穿好。”周泓嚴肅地警告道,心想起碼得來個三天拘留,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順便也能讓她把自己帶出去。


    然而,對方似乎並沒有被剛才那槍嚇住,也壓根沒打算照著自己的話做,事實上,她完全是在做相反的動作,隻一眨眼功夫,短小的製服上衣也掉到了地上。那脖子,那腰子,那腿子在周泓的麵前放肆地展現著傲人的黃金比例。


    這令得周泓不得不發出更加嚴厲的警告,說道:“你以為我真的不敢開槍呢,還是以為被子彈打了就像電視裏看到的那樣,僅僅是在皮膚上留下一個小孔就完事了?”


    “哈?難道不是那樣嗎?”女孩突然顯出很害怕的樣子,“哦,好像的確不是隻是那樣耶,好像有一種叫做空腔什麽效應的,說是子彈打進去時候是一個洞,出來就是碗口那麽大,還有什麽星芒形炸裂啊,什麽浸潤傷啊……最後會在彈道上留下什麽永久性空腔啊……聽上去都好疼的,不要啦,花醬可是最怕疼的啦!!!”


    女孩一樣一邊叫著,一邊用兩手抓著自己的雙馬尾原地跳起圈來。但傳遞的信號卻再明顯不過:我根本不怕你。


    然而,就在姑娘忘乎所以地轉著圈的時候,周泓已經快速近身,使出了一招鎖喉擒拿,一方麵令她無法在第一時間發聲呼叫,另一方麵,利用窒息和反關節的極度痛苦震懾對方。畢竟,生理上的真實體驗,是停留於頭腦層麵的威嚇所無法比擬的。必須讓她在身心兩方麵都完全受製於自己,就眼下的形式而言,這一點顯得至關重要。


    可是,事情卻不象周泓預想的那麽順利。少女的脖子是鎖住了,誰知後續動作才蓄了七分力,小腹再次傳來一陣疼痛,強度比先前那次發作更甚,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他早年因闌尾炎發作被切除的盲腸又長了出來,並再次發病了一樣。周泓疼的捂住肚子,雙膝跪倒在地。而此前被他鎖住喉嚨的女生也脫離了他的掌控,跪在地上痛苦而猛烈地咳嗽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經曆了產婦臨盆前一秒的絕望,陣痛傳來的頻率和密度慢慢地緩和下來,同樣緩和下來的,是女孩的咳嗽和嬌喘聲。但率先緩過來的,還是周泓。隻不過,當他正欲再次對女孩采取行動的時候,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什麽時候,手槍被這小娘麽……事到如今,再怎麽懊悔已經無濟於事,局麵已然完全倒向了對方。


    “她死了對嗎?”女孩問話的語調和剛才迥然不同,仿佛是要把嘴裏吐出來的每一個字嚼碎一樣。


    “誰?”周泓明知故問。


    下一秒,他感到自己的半邊臉皮像是突然被狗咬住撕了下來一樣,整個人翻轉了一圈倒在了地上。下意識地用手摸了一下那半邊的臉,沒血,卻能聞到一股淡淡的焦味,麻痛感迅速沿著一側的脖頸,擴散到了同側的手臂上,胳肢窩裏也有好似被針刺的感覺。而再看女孩剛才向他反手抽來的那隻手上,蠍尾鴉戒指還在“噗嗤噗嗤”閃著零星的電火花。


    “這把槍的主人臨死前遺留下來的不甘和怨恨,花醬我可是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那一刻來臨時一定很痛苦吧。”她把槍管貼上宿醉紅的麵頰摩挲了一會兒,帶著哭腔的聲調突然一轉道,“可是像這樣的人就算是死上十次,想來也無法令你安息,不如讓他用另外一種方式來補償自己的罪過好了。”


    “我說啊,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麽狀況嗎?”姑娘再次開口對周泓說話的時候,又變回了原先那種好像在演話劇般的語氣,“如果我是你呢,絕對不會去醫院檢查的,因為弄不好的話,就會查出什麽治不好的病來喲。”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又是一陣絞痛傳來,讓他不由得發出哀嚎。


    “瞧瞧,瞧瞧!”姑娘幸災樂禍道,“這個人的身體已經被惡性的能量侵噬了,等這股能量從尚不確定的量子疊加態塌縮成物質態,應該就沒得救了吧?”


    女孩的話,周泓也並非完全不知所雲,而是給人一種如同《時間簡史》那般似懂非懂,卻又煞有其事之感,讓他無法直接以荒唐之類的說辭應對。而這種感覺正變得越來越強烈。


    女孩顯然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於是道:“我給你三個選擇。一、被複仇女神花醬打成馬蜂窩;二、還沒來得及破案就死於無法根除的愈發頻繁而劇烈的疼痛;三、讓花醬帶你去看一些和你有關的東西,活不活得下來,就要看你自己了。”


    真是一個非咬不可的毒鉤啊!周泓這樣想著,做出了根本算不上選擇的選擇,然後掙紮著立起了身,跟上了女孩的腳步。


    “哦,忘了自我介紹了。”兩人沒走出幾步,女孩突然立定對周泓說道,“我叫開花梨,大家都叫我花醬,請多多指教哦。”


    姑娘臉上堆著笑,燦爛得不要不要的,她指了指自己額頭上有著四枚花瓣的十字花形圖案,每一枚花瓣都圓頭窄底、形狀似梨。周泓這才意識到為什麽聽到這個名字就覺得耳熟:開花梨,分明是一種中世紀慘無人道的婦刑器具的名字,女孩額頭上紋著的圖案,不就是它撐開四枚“花瓣”對受刑者施以絕叫摧殘時的可怖猙容嗎?


    “gottago!”


    是時,開花梨說了一舉有意拖長尾音的鳥語,晃了晃手裏的槍,示意他速度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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