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氣爽,日麗雲淡,綠柳浮動,剛長出的新嫩荷葉輕波湧動。


    荷池間一座涼亭下,白落裳與林岸微相對而坐。


    林岸微鋪好棋盤,擺好棋子。


    墨濉頻頻瞥著白落裳,分明已經記不得前一天晚上所見所聞,對著白落裳一如既往的大著嗓門講話:“三局定輸贏,若是輸了的話,今日可就沒有好酒招待你了,而且還得吃素。”


    “吃素?還不給酒喝?”拿了一顆黑子在手裏,白落裳思索著第一顆棋子應該怎麽落子,“不過,誰輸誰贏還說不定。”


    墨濉冷笑一聲:“我家主子還從來沒有輸過,主子可是棋盤上的‘常勝將軍’。”


    “那也不表示以後都不會輸,今天我就會贏你家主子,破了你家主子‘常勝將軍’棋盤不敗的神話。”白落裳說的自信滿滿,“你等著瞧。”


    墨濉鄙夷道:“就你還贏得了我家主子?我才不信。”


    “你不信?”


    “不信。”


    白落裳好笑道:“你為何不信?”


    墨濉說的理所應當,“因為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厲害。”


    “我這叫人不可貌相。”白落裳笑嘻嘻道,“更何況,就你這小鬼的眼神,看人是看不準的。你哪裏知道這棋盤上的事情?在這棋盤上,除贏便是輸,各占一半,有贏即有輸,輸贏本是相互依存,誰也不可能隻贏非輸。”


    林岸微笑了下,也出聲道:“棋盤上的確沒有戰無不利的常勝神話,人人都可能會贏,人人都可能會輸,沒有常勝不敗,也沒有常敗不勝。”


    “主子絕對不會輸。”墨濉一雙眼睛滿含信心的望著林岸微,“世上不可能有人會贏得了主子。”


    林岸微笑了笑。


    白落裳卻敲了一下墨濉的腦袋,“我就非得要贏了你家主子這一盤棋,你現在說的這麽信心滿滿的,到時候你可別哭。”


    墨濉打開白落裳的手,滿臉鄙夷的諷刺道:“第一局就誇下海口說自己絕對能贏,也不害臊。待會兒要是輸了,誰都不許耍賴。”


    白落裳眨了眨眼睛,奇怪的問道:“難道這盤棋也是要下賭注的嗎?”


    墨濉重重點頭,“沒錯。”


    白落裳轉了轉眼珠,勾著嘴角笑道:“若是我贏了,又當如何?”


    墨濉抱著手,哼哼道:“你待如何就如何。”


    白落裳睜大眼睛,奇怪道:“你還能作你家主子的主?”


    墨濉小臉一紅,噘著嘴道:“沒有的事,反正我家主子是絕對不會輸的,你就隨便說一個好了。”


    白落裳摸著下巴想來想去,突然笑了起來,道:“你這不公平呀,若是我輸了就得辦兩件事,而你家主子輸了卻不一樣了呢?我這邊壓兩個賭注,你家主子隻壓一個,那我豈不是虧了。”


    墨濉咬咬牙,不快道:“那你也說兩條來聽聽不就好了。”


    白落裳為難地托著下巴思沉吟了一會兒:“這有點難辦看,我都沒想好,暫時說不上來。”


    墨濉撇撇嘴,不高興道:“反正像你這樣的登徒子,能想得出來的無非就兩樣東西,不是美酒,就是美女。”


    連一個小孩都會這麽了解白落裳,真是讓白落裳感到無地自容。好在白落裳一向臉皮很厚,就算被一個小孩子這麽說,他也並不會尷尬。


    他不隻是不尷尬,還非常開心的樣子,隻聽他哈哈笑道:“沒想到,正是沒有想到,你這小鬼居然也比旁人更了解我,嘿嘿。”


    墨濉瞪著眼睛,“反正我就是知道,你就是一個貪酒又貪色的人。”


    白落裳摸著鼻子,嘿嘿笑。


    林岸微略略尷尬了一下,帶著嚴肅喚了墨濉一聲,嗬斥道:“不準胡鬧,再多說話,我就趕你走。”


    墨濉抿著嘴,瞥瞥眼睛,心有不甘,因為他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說錯話。可是,他卻被林岸微訓斥,這讓他感到有些委屈,然而他又不敢將他的委屈說話來,因為林岸微會生氣,他害怕林岸微生氣。


    白落裳看了一眼林岸微,捏著棋子,問墨濉:“你覺得是我會贏,還是你家主子會贏?”


    墨濉幾乎是想都不想就回答:“當然是我家主子,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會贏。”


    林岸微彎了彎眼角,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勝負乃兵家常事,不必執著於一時的勝負。”


    白落裳非常同意林岸微的話,連連點頭,然後才又問墨濉:“小墨兒,你可知道這棋子為何有黑白之分?”


    說完,他便放手落下第一顆棋子。


    林岸微跟著也落下一顆白子,連想都沒有想就走子。


    白落裳微微一愣,心想,難道他的棋路已經被對方看穿了?


    看來林岸微的棋的確是下得不錯。


    於是,白落裳捏著第二顆棋子,又開始繼續沉思,舉棋不定。他要下好這盤棋,他想要贏下這盤棋,雖然他心裏也知道,這盤棋的結果很可能並不那麽如他的願。


    墨濉在旁邊瞅著白落裳猶豫不定的樣子,有些著急,又有些想笑。雙手撐住下巴,趴在桌上,漫不經心的問:“哼,難道你就知道?”


    白落裳笑著說:“黑白兩色象征著日和月,表示陰陽二氣。棋子的渾圓代表天空蒼穹,棋盤的四角比喻地象的四方,縱橫各十九條線,有九個星點,表示九大行星。圍棋盤長一尺二寸,表示十二個月。白子表示白晝,黑子表示黑夜。黑子先走,表示一天從半夜的子時開始……”


    自古“博弈”就並稱,其實說白了就是“賭”,隻是方式不同而已,“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人想出來的娛樂手段。隻不過,白落裳完全就沒什麽下棋的經驗,所以,現在的他是拚盡全部的精力來應付。


    可是,不管白落裳的棋子如何走,林岸微總是“啪、啪、啪”地落子,非常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把白落裳的黑子全部吃下,第一局白落裳完美地輸了,盡管他每一步都走的非常小心謹慎。


    第二局開始了,白落裳總結了上一局失敗的教訓,穩穩神,定定心,但他也隻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見形勢吃緊,費勁腦力地展開殊死搏鬥,將腦子裏能想出來的全部用上。


    一看白落裳來勢洶洶的落子戰術,林岸微就料定他是想急於求成,於是便不慌不忙地跟著落子,應付得到。


    於是,這一局依然是白落裳敗。


    第三局,白落裳已經黔驢技窮,所以還是輸了。


    通過下這盤棋,白落裳領悟出這樣一個道理:林岸微絕非浪得虛名。


    “哼哼!”墨濉在一旁兩眼放光,“願賭服輸哦,不許喝酒,也不許吃肉咯!”


    白落裳掃了墨濉一眼,心裏罵道:這小子到底是在高興些什麽?


    可輸是輸,但他也不氣餒,反而越戰越勇,越輸越來興致。三局敗北,卻還要繼續跟林岸微對弈。


    這廂,白落裳與林岸微在棋盤上一較高低,兩人默不作聲,樂在其中。而在一旁看得著急的墨濉卻是坐立不安,尤其是在白落裳連輸七局後更是著急地跟尾巴著了火似的直跳腳。


    “笨死啦。”墨濉嚅嚅念叨。


    白落裳彎起漂亮的眼睛笑道:“小墨兒別打斷我的思路,我正在思考。”


    說完,似是想到了什麽,笑了笑,正要舉棋落子。


    “錯啦錯啦,哪有你這麽走子的,好沒眼力,應該走這裏。”墨濉搶過白落裳手中正準備要落的黑子,然後重新走了一步,“這樣才對呀。”


    白落裳敲了一下墨濉:“多嘴,難道我還不曉得這樣走?”


    墨濉嗤之以鼻:“我看你就是不曉得呀。”


    白落裳翻翻白眼,他終於明白,這孩子就是天生來拆他的台的。


    林岸微搖搖頭,“觀棋不語,別搗亂。”


    墨濉撇了撇嘴,不出聲是萬萬做不到的,他的嘴巴生來就是用來說話的。閉口不言,喉間就癢得出奇,巴不得一吐為快,這種情況下,觀棋不語就是一種痛苦。以前能被他樂此不疲的拿出來損的人不多,如今好不容易有這麽一個人,他為什麽不多損兩句?


    “主子也讓我玩玩唄,看他這麽亂走一通我心裏就著急,這麽笨,跟他下棋多無趣。讓我走一局,就一局好不好?”墨濉無辜地望著林岸微。


    墨濉自幼便是林岸微帶著,他那點小心思,林岸微自然比誰都清楚,雖說有些胡鬧,但畢竟隻是一個小孩子,天性如此,也不足責怪,所以林岸微對墨濉也實在是罵不起來。他也隻能輕輕皺眉,和氣地訓斥一句:“別鬧。”


    白落裳看了看墨濉,再看了看林岸微,忽然哈哈笑了兩聲,一臉得瑟地瞧著墨濉,用手拍拍他的小臉,另一手捏住一顆棋子,“連棋子為何要分黑白子都不知道,還會下棋?”


    墨濉瞪了他一眼,“你知道?”


    白落裳果然滔滔不絕起來:“這棋盤之上,雖然隻有寥寥數子,卻是謀定而動的。兩軍對壘,是智力的角逐,行兵布陣,是思維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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