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性命之虞……”葉知風聽罷怔怔呢喃了半晌,而後輕輕鬆出口氣來,“那就好。”


    “沒什麽大礙就好,靜養是不怕的,靈宮之內有的是空閑房間……我給阿洛撥個清靜些的地方養傷便是。”少女低聲自語,言辭間帶著股說不出的慶幸之意。


    好在這一切隻是異常虛驚,阿洛雖受了傷,卻未嚐危及性命,否則,她隻怕是這一輩子都不會放過自己。


    ——是她準備的還不夠充分,是她不曾提前與阿洛說清她原本的安排,那丫頭指定因為她是要在劫難逃了。


    葉知風悄然收攏了五指,指尖在掌心留下道道泛紅的掐痕。


    少女垂著腦袋靜默緩和了許久,直到心頭的那股忐忑之意全然退卻,這才略含著笑意揚了頭,三度致了謝:“多謝公子告知實情,知風感激不盡。”


    “殿下多禮了。”湛明軒不動聲色地向後退開半步,一麵略略欠了欠身,渾不敢收她這第三道謝,“殿下,湛某此來尋您,是想問問,殿下您預備要如何處置那些刺客?”


    “您想將他們就地格殺,還是要留下一些,另作他用?”


    唔,葉天霖派來的那些刺客。


    葉知風應聲微蹙了眉頭,方才她一心擔憂著阿洛的傷情,一時竟不慎把那些刺客都拋諸了腦後。


    這會想起來,倒真有那麽點傷腦筋。


    “湛公子,您此番一共抓到了多少刺客?”葉知風拈著下頜略作沉吟,留是不大可能全都留,當然殺也是不可能全殺光的,她得留兩個刺客充人證。


    回來的路上她仔細想過,依照葉天恒與葉天肅的性子,她去與他們哭訴固然是有用,但光是哭訴,未必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畢竟口說無憑,隻她一人哭訴,即便那二人心知她所言非虛,也會因缺少相應證據而心下遲疑——


    遲疑可不行,這水要攪,便該攪得渾到透底,半點活路都不能留。


    她現下已對葉家沒什麽可留戀的了,從前她心裏殘餘的那點骨肉親情,也在今日被葉天霖徹底消磨了個幹淨。


    是以,為了打消他們心底可能存在的那份小小疑慮,她便最好給他們弄來個除她之外的切實證據來。


    就比如今日這幾個來刺殺他們的刺客。


    少女不緊不慢地摩挲了下巴,湛明軒應聲拱了手:“回殿下,我等今日共捉到刺客五十八人。”


    “除開打鬥過程中不幸命殞的六個,與捉拿之時服毒自盡的十四個,餘下三十八名活口。”


    “這些人,皆已被湛某卸掉了下巴和四肢關節,結實綁了,眼下正收押在驛館的荒置舊院子裏……殿下可想好了要如何處置?”


    “三十八名……還是多了些。”葉知風聞聲微一挑眉,她就拎兩個人作證,用不上這麽多活口刺客。


    “這樣,湛公子。”少女抱著手臂單手撐了下頜,緩緩在院中踱了步,“勞您受個累。”


    “除了那時跑來刺殺於我、被您砍斷了一條手臂的刺客外,請您再幫忙選出兩個體格結實些、一時半會死不了的刺客,留作活口——”


    “回皇都後,知風得請這幾人幫忙唱一場宮中大戲。”


    “至於再剩下的,您便看著尋個人煙少的地方,將他們就地格殺了便是。”


    “此外,湛公子,”葉知風駐足麵上盈盈掛了笑,“我想請您再幫我一個小忙。”


    穀輺</span>“殿下請講。”湛明軒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稍加思索後補充一句,“殿下有什麽能用得上湛某的地方,盡管吩咐便是。”


    “我家小姐前日曾遞來書信,要明軒盡全力配合殿下,所以,殿下不必太過多禮,也不必有所顧忌。”???.23sk.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先前這位北疆聖女不笑的時候還好,這一笑,竟讓他隱約在她身上,覷見了些許小姐的影子。


    莫非……這就是他們這幫玩朝鬥的共通性嗎。


    少年不著痕跡地咽了咽口水,掌心微微滲了汗,離開京城一年有餘,他竟好似在這一瞬間,無端感受到了自家小姐皮笑肉不笑的無情凝視?


    “您家小姐?”葉知風聞言稍怔,腦筋一時沒能轉過來彎兒來。


    “是的,我家小姐。”湛明軒垂眼,“慕惜辭,慕三小姐。”


    “想來今兒殿下喂給阿洛姑娘的那枚丹丸,便是出自我家小姐之手。”


    “或許,還不止那枚丹丸。”他還記得那時葉知風在草場中的樣子。


    那樣結實的馬車,隻一瞬便被一股無形之力崩得四分五裂,就連拉車的馬兒都被碎片刮傷了背脊,偏生這位北疆聖女身上不見半點傷痕。


    這像極了術士們的手段……而據他從小姐處所知,靈宮聖女,隻伺望氣觀星之術,不通陣法符籙。


    那麽那個救她性命的東西,便隻能是小姐給她的了。


    “原來公子是慕小姐的人。”少女眉眼一舒,身上陡然鬆快了三分,“那就請公子幫忙,將知風今日在隴城外草場遇刺之事,暗中傳播出去。”


    “速度越快越好,最好盡快傳到皇都,到我那幾位兄長耳中。”葉知風猛然撫掌,琥珀色的瞳底漾起清光。


    “不過,湛公子,請您在向外傳遞消息時,不要說曾有刺客被您成功活捉。”


    “隻說場麵太過混亂,那些刺客皆被您與慕家輕騎當場格殺便是——我暫不想讓我那高居皇位上的好哥哥知道,我手中攥了他幾名死士。”


    若讓葉天霖知道她手上捏了人證,這事情可就不好玩了,她還等著給他個天大的意外之喜呢。


    “好,殿下放心,此事不難,您把它交給湛某就是。”湛明軒彎彎唇角含笑應下。


    他等了片刻,見少女再無開口的意思,拱手與她告了辭:“殿下,若您沒有其他的吩咐,明軒便先下去處置那些刺客了。”


    “有勞公子。”葉知風應聲點頭,湛明軒轉身離去。


    他之前的感覺沒有錯,這幫玩朝鬥的果然是一個德行,肚子裏的彎彎繞繞多得能塞下幾十匹戰馬。


    就是不知道這傳聞中自小生在靈宮、心思臻純質樸的北疆聖女不過是去了趟乾平,怎就這麽快便被自家小姐和七殿下他們,汙染成了這個樣子。


    想到幾日前所收的那封“飛|鷹傳信”,少年的眉心不受控的一陣突突。


    他那會還好奇,自家小姐為何會忽然吩咐他盡全力配合這位按理當不諳世事的靈宮聖女,現在瞅瞅,原來是這小姑奶奶早就給人灌了不下一肚子的黑水。


    噫~


    他估摸今年北疆山頂那終年不化的素色積雪,要變陳年老黑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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