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她爹的性子,倘若他知道了他們手頭已然拿到了有關那細作的全部物料,定然會憋不住想要討來看看,並且看不到還會急個抓心撓肺、坐立難安。


    但她要是真將那堆東西拿給他看了,他又必然會沉不住性子,立馬衝回國公府,找蕭淑華和張玹興師問罪。


    這可就不美了,蕭淑華若是提前下了堂,失了倚仗的慕詩嫣,又該如何嫁進五皇子府?


    ——她還想撮合了前世的那對狗男女,讓他們今生也恩恩愛愛、做一對如膠似漆的好夫妻呢。


    所以,她絕對不能讓她老爹這麽早便看到了這份物料,怎麽都得先憋它三五個月,等慕詩嫣入了五皇子府再說。


    對,怎麽都得先憋它三五個月的。


    小姑娘如是想著,一麵煞有介事地點了頭,麵帶微笑地轉眸看向禦案後的雲璟帝,後者聞言卻霎時來了精神:“哦豁?怎麽個不好收場法?”


    “快講講,快講講。”墨景耀陡然亮了一雙老眼,麵上亦浮現了一種名為“八卦”的微妙笑意。


    慕大國師見此不由嘴角一抽,假咳一聲晃了眼珠:“咳,陛下,您不必這麽興奮。”


    “倒也沒什麽別的原因,主要是臣女比較擔心家宅安寧……再有,也有點怕爹爹他鬧起來、鬧大了,會影響了二堂姐的正常出嫁。”


    “影響你二堂姐……”墨景耀咂嘴重複一句,而後嘴皮一掀,一聲輕嗤,“看來,當初那一茬子事,還當真跟蕭淑華那個蠢女人脫不開關係啊?”


    “嗯……可以這麽說,畢竟那細作就是她的貼身心腹,且她生了異心也與她息息相關,”慕惜辭沉吟,“再者,買通穩婆與府醫的活計,的確是我那二嬸做下的。”


    隻不過,後續的那些個痕跡,都是張玹借故私自挪用了扶離死士們的力量,幫著她處理掉的。


    要不然,阿姐手握一整支“梟”,也不會查了這麽久都沒能尋到半點有用的蛛絲馬跡了。


    “是以……嘿嘿,陛下,您懂的。”慕大國師咧嘴訕笑——這可不是她故意要瞞著她爹,關鍵是這玩意若要被她老爹知道了,她爹指定會當場瘋球。


    “放心放心,我懂的,我懂的。”墨景耀忙不迭將頭點了個小雞啄米,一麵對著禦書房內的無人之處猛啐一口,“呸,我早就知道那蠢女人沒安什麽好心。”


    “當年我便跟你老子提過,讓他想想辦法,萬不能讓蕭淑華那女人進了府——她為了嫁進慕家,連那樣醃臢的玩意都敢給你二叔下,這還有什麽是她做不出來的?”


    “你爹當時答應的倒是利索,奈何你二叔那人一向正直到發木。”墨景耀撫胸扼腕,說了個痛心疾首。


    “聽過我們的意見後,那是一千個不忍,一百個不願,非說要對蕭淑華負責,說他堂堂七尺男兒,若是連這點責任都擔負不起,那便是有愧於天地祖宗。”


    “我們兩個是真說不動他,沒招,隻能由著他來了。”雲璟帝說得神情激蕩,嗷嗷拍腿,“現在瞅瞅,怎麽樣,到底是出問題了吧!”


    “文華這人哪都好,就是這性子太軸、腦袋太木,能力倒是不缺,可官場上正常該有的那一套,他是真玩不來——要不然,他能幹了這麽多年,還隻是個五品郎中嘛。”


    墨景耀話畢長長歎氣,慕文華的辦事能力,他是信得過的,但想要坐上高位,光有能力的確不夠,有些場麵上的東西,不是你想不碰便能不碰的。


    他可以不與他們一路,也可以心下可著勁兒的鄙夷那幫吃白飯的蠹蟲,但他不能整日對人板著張死人臉、開口聲線就平的像個木頭。


    這做著五品郎中還好,左右旁人忌憚著他哥,對他也不會過多計較,但假若他往前再進一步,做了三品郎中乃至一品尚書,那這上通下達的,他便真做不來了。


    ——就連那南城倒黴書生盧子修,在入了前朝、做了三年官後,都學會跟侯府那一派的人擺上個假笑的好臉呢!


    “哦對,他還耳根子軟,願意跟人妥協。”雲璟帝戳著桌案垮了嘴角,扯出個醜醜的鬼臉,“當年那事之後,他老覺得自己是占了姑娘家的便宜,便處處忍讓著蕭淑華。”


    “基本上,隻要那蠢女人提出的要求不算過分,你二叔都一應順著她。”


    “就好比教孩子的問題——她說不讓你二叔去管慕詩嫣,這呆小子就真撒手不管,哪怕看慕詩嫣那個德行,他心頭也不大舒服都帶不放半個屁的。”


    “瞧瞧你那堂姐被蕭淑華教成什麽樣子了,我光看著就知道那丫頭絕對是又蠢又毒,一點不像你們老慕家出來的姑娘。”


    “你瞅瞅你、瞅瞅你姐,再瞅瞅她,謔!”墨景耀說到激動之處,哐哐拍了桌麵,“小阿辭,我跟你說,你這是沒見過慕詩嫣小時候的樣子——”


    “那崽子四五歲那會還挺可愛的,不說有多機靈,起碼還懂事討喜,哪像現在?”


    “現在,我連看都不想看到她!”


    “廢了,她完全被她那個老娘養廢了,而且養的太久,這會一點救都沒有了。”雲璟帝搖頭晃腦,“原來挺乖巧的一個娃,可惜喲——”


    “得了吧老頭,你這會倒好意思說別人了。”那邊複雜完了的墨君漓應聲翻翻白眼,“說的好像你沒給墨書遠他們幾個養廢一樣。”


    “呸!胡說,老三和老五,分明是祝家養廢噠!”墨景耀吹胡子瞪眼,“跟我老人家又有什麽幹係!”


    “至於老四,他就樂意沉迷黃老之術,我能有什麽辦法,他那麽蠢,還那麽重,我又薅不動他。”


    “再說了,我能養出你和樂綰已經很不容易了,你這要求不能太高。”


    “是嗎?”墨君漓陰陽怪氣,“那除了那句‘君王死社稷’外,你都還教過我些什麽了?”


    他這身武藝,一半是跟著慕文敬及宮中的武師所學,另一半則源自於他前生數不盡的生死廝殺;六藝隨的學宮先生,帝王製衡之術則是蕭太傅等人傾囊相授。


    剩下那些零散玩意,大多是自學……總之細算起來,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老頭當真沒教過他太多。


    雖然他教他的那點玩意的確格外重要,但這並不妨礙他這會跟他抬杠。


    “我……我……”墨景耀被自家崽子倏然噎了個正著,他顧自支吾了半晌,到底沒能“我”出個完整的話來。


    片刻後他盯著少年,陡然拍案而起,三個字吼了個驚天動地、氣吞山河:


    “我掏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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