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街道上行人如梭,偶爾有本地老人路過煙雲客棧不禁疑惑。


    今兒似乎是秦老爺子登台的日子吧,怎麽客棧門窗緊閉,沒有半點動靜呢?


    疑惑歸疑惑,終究還是討生活最為重要,疑惑過後自然不會有人多管閑事想要進客棧查探情況。


    客棧內如颶風過境,一片狼藉。


    李淳一氣喘如牛地擰斷一個裝扮成食客的殺手,把屍體用力甩出去。


    在他麵前已然躺著厚厚一疊的新鮮屍體,流淌的血液幾乎匯聚成窪。


    落入殺局的他先是被偷襲重傷,緊接著又被群而為之,也虧得他是實打實的人仙鬼門光的高級術士,換作任何一個真人顛覆,恐怕早就飲恨當場了。


    雖然勉力招架至今,但他一身的傷勢早已嚴重到幾乎透支的程度。


    而且別看他擊斃了九成以上的殺手刺客,剩下那寥寥十幾人才是最棘手的挑戰。


    設下這場殺局的罪魁禍首貴公子此時在七八個大漢的護衛下,老神在在地高坐在戲台上,與剛坐下歇息的秦老爺子相談甚歡。


    「謝某替家父謝過秦老爺子仗義相助。」貴公子難得正經地朝閉目養神的秦老爺子拱手作揖道。


    秦老爺子眼簾虛眯,聞言輕笑道,「此時道謝還言之過早,爛船還有三斤釘呢,雖然那異種被塗抹了疲仙散的刀子偷襲得手,至少壓製了他三成以上的實力,但不代表可以穩吃他了。老夫年老體衰,隻是答應了令尊絕其後路的要求,別的可不管,等公子徹底拿下目標再來道謝也不遲。」


    碰了個軟釘子,謝公子雖然笑臉不減,但內心卻在不住罵娘。


    這老匹夫好生可惡,仗著自己的道行居然敢如此輕慢於自己。


    想他堂堂禮部尚書的三公子主動陪笑臉還敢不領情,實在該死!


    如果不是還需要那老匹夫控製結界斷阻李淳一的後路,小心眼的謝三公子非當場翻臉不可。


    沒錯,李淳一走的路子正是當今禮部尚書謝震。


    雖然謝震是出了名的貪得無厭,但辦事至少還算厚道,沒有出現過收錢不辦事的惡例。


    然而李淳一以為謝震抖收了重財,還特意讓他最疼愛的小兒子前來相議細節,事情應該萬無一失的時候,萬萬沒想到那頭視財如命的老狗居然會翻臉不認人,直接對他下死手。


    李淳一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自己究竟是哪裏得罪了謝震那老匹夫的。


    難道真如謝三兒所說的那樣,就因為他插手了郭北縣的異魔之禍?


    越想越氣,李淳一不顧體內法力快要幹竭,如困獸猶鬥般紅著眼睛向戲台飛奔而去。


    就在他啟動的一瞬間,腳下的影子像活過來一樣,如蛇般快速纏上他的雙腳。


    「啊~」


    李淳一猛然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隻見纏上他的影子處詭譎地冒出陣陣惡臭難聞的白煙,仿佛強酸蝕肉般,讓他痛不欲生。


    眼看著雙腳馬上就要被影子腐蝕斷,生死存亡之際,李淳一把心一橫,極速從懷裏掏出一顆荔枝大小,猶自跳動的心髒,奮力將其捏爆。


    「呱~」


    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徒然回蕩在客棧內,緊接著一陣陣淩冽的陰風拔地而起,圍繞著李淳一被影子束縛的雙腳結成一個青色的氣繭。


    撕拉~


    一隻慘綠色的小手臂突然把氣繭撕出一道口子,旋即便看到一個慘綠色的小小身影在氣繭內歡快地撕扯著那具有高強腐蝕性的影子。


    很快那詭異的影子就被慘綠小身影撕扯幹淨。


    危機雖解,但是李淳一的雙腳幾乎已經被腐蝕得不成樣子了,不少傷口幾乎可以看到


    白森森的骨頭,觸目驚心至極。


    就在影子被破的一瞬間,站在謝三公子身邊的一個大漢猛然慘叫一聲,倒地七孔流血,抽搐片刻便氣絕人亡。


    顯然剛才操控影子偷襲李淳一的正是這個大漢。


    法術被破,反噬其身,這在鬥法中非常常見,由此可見鬥法之殘酷。


    隻是大漢雖然是為謝三公子效力而死,但他身邊夥伴的反應卻格外冷漠,尤其是謝三公子,望著大漢屍體的眼神就像是路邊的一隻死狗。


    若是死去的大泉下有知,恐怕會化作厲鬼回來找薄情寡義的謝三公子索命。


    秦老爺子豁然睜開眼眸,不見半點老人的渾濁,犀利地猶如兩柄尖刀,饒有興趣地笑道,「有意思,連血嬰都敢養,還真是鐵了心在異種路上走到黑,就不怕玩火***嗎?」


    幸運保住雙腿的李淳一沒工夫理會秦老爺子的冷嘲熱諷,現在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懸浮在他麵前的那道慘綠小身影上。


    血嬰乃是一門極其古老的邪門法術,脫胎自上古巫術,需要采集七七四十九個將生即亡的嬰魂加諸眾多陰屬材料封於翁中,再埋葬在類似亂葬崗的極陰之地下九九八十一天,期間還需不停以陰魂加強極陰之地的陰寒屬性,直到功成之日,便可得一隻集四十九嬰魂怨氣於一體的恐怖鬼嬰。


    血嬰雖然來去無蹤,群邪辟易,力大無窮,不死不滅,威力十分可怕,但是煉製過程卻極為繁瑣,一步錯滿盤皆落索,很難煉製成功。


    而且就算成功煉製出血嬰,但是其生性桀驁,不易馴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反噬其主,失控的可能性太高了。


    所以如今除了一些蠻荒原始之地外,極少會有正統術士會碰這樣的危險鬼物。


    沒想到李淳一最後的底牌居然會是血嬰。


    剛剛血嬰聽令破去大漢的影子束縛保住了李淳一的雙腳,現在正在討要好處。


    隻見他頭發稀疏的大腦袋上邪氣彌漫,兩隻大得離譜的漆黑眼珠裏滿是貪婪的光芒,那猶如實質般的視線正在肆意在李淳一身上遊走,如此情形,哪怕是身為主人的李淳一也不禁頭皮發麻。


    很快血嬰就有了目標,伸出一根牙簽大小的慘綠手指,突然指向了李淳一的左耳,一張血盆大口直裂到耳根,不停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詭笑。


    李淳一的臉色頓時就變得很難看了。


    那畜生要吃他一隻耳朵作為剛才的報酬!


    這便是如今為何很少有術士原因煉製血嬰的最主要原因。


    誠然血嬰很強很好用,但是代價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承受的。


    血嬰血嬰,血嬰除了喜歡噬敵人的血外,更喜歡吸主人的血!


    每驅使一次血嬰,血嬰便會索要主人一個身體部位作為報酬。


    一旦不順心,血嬰很可能就會暴走噬主!


    這哪裏是助力,分明就是慢性自殺!


    也怪不得秦老爺子會揶揄李淳一在玩火***,如果這都不算玩火***的話,那世界上也沒有什麽是玩火***了。


    如果不是實在走投無路,李淳一也絕不原因動用血嬰這張底牌。


    大敵當前,又中了慢性劇毒被不停消弱修為,李淳一能用的手段已經不多了,如果不想死的話,唯一能依靠的就隻有血嬰了。


    想到這裏,李淳一神色徒獰,咬牙揮掌猛地一切。


    下一刻,血光暴漲,左耳便被他切了下來。


    不顧左臉血流如注,李淳一臉色猙獰地把血淋淋的左耳丟給歡呼雀躍的血嬰,旋即如暴怒的野獸般指向好整以待的謝三公子十幾人,怒吼道,「血嬰,給我上,一個不留全部殺光!」


    血嬰囫圇吞下


    那隻新鮮的耳朵,意猶未盡地伸出猩紅舌頭舔了舔慘綠色的嘴唇,旋即惡狠狠地將目光投向謝三公子一行人,漆黑的眼眸中散溢出嗜血的光芒。


    呱的怪叫一聲,血嬰突然原地消失,下一刻就出現在戲台上。


    強敵來襲,不管是謝三公子還是秦老爺子都不敢小覷,除了兩個主心骨外,所有的護衛殺手們都一擁而上,合力迎戰威力莫測的血嬰。


    有道行高深的秦老爺子在身邊,謝三公子一點也不慌,優哉遊哉地笑道,「秦老爺子,不知家父許諾了什麽條件才說動您出手相助呢?本公子素來喜歡收藏天下奇珍異寶,收藏室裏正好缺一顆飛頭民的頭顱標本,您不妨開個價吧。」


    說罷謝三公子便笑眯眯地等著回複。


    在他想來,秦老爺子這老狐狸方才落他麵子不過是待價而沽,隻要秦老爺子敢獅子大開口,他就有借口在老爹麵前大進讒言,到時候便可得到支持,光明正大地對付這頭老狐狸了。


    可惜秦老爺子吃的鹽比謝三公子吃的米還多,瞬間就洞察他的不安好心,當即冷哼道,「黃口豎子,也配和老夫議價?勸你還是別打老夫主意,不然哪天橫死街頭就不好了。」


    被惡語相向,謝三公子也不惱,摸摸鼻子便收回試探的心思,繼續欣賞難得一見的好戲。


    混戰很快就結束了,血嬰以重傷為代價,重創了除秦老爺子和謝三公子外所有的護衛殺手。


    原本以為百無一失,不料居然出現這麽慘烈的傷亡,謝三公子的臉色不禁陰沉下去。


    秦老爺子冷哼一聲,隔空一握,便徹底將傷勢過重的血嬰淩空控製,緊接著用力收緊五指,剛剛還大殺四方的血嬰頓時如熟透的西瓜般炸成一團血霧。


    馭鬼術被破,再加上江湖號稱地仙以下無人能抵禦的奇毒疲仙散終於厚積薄發,全麵毒發。


    外傷內毒連番打擊下,李淳一終於支持不住了,軟軟地倒在地上喘息不住。


    雖然現在慘不堪言,但是他心裏卻極為暢快。


    能拉這麽多人陪葬,此生也算不枉了。


    他已經盡力了,剩下的就交給天意吧。


    回顧此生,唯一遺憾的似乎就隻有沒來得及與師侄袁玉堂相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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