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共有三位上五境,不提掌門真人,劍仙臻逸和羅城,都是萬眾矚目之存在。


    他們也曾師出同門,在修行路上互為羈絆,相互砥礪道心,至今難分高下。


    但劍來峰和丹霞峰兩相對比,就顯得羅城門下凋敝,遠不及臻逸百分之一。


    即使他劍術更高,高到穩坐祖師堂第二把交椅,也趕不上臻逸的桃李天下。


    “但人家羅城,幾時被一劍從天而降,不由分說就削去了一半道宮?”


    “說到底,還不是臻逸的劍術不夠高,修為更是馬馬虎虎?”


    果真是壞事傳千裏,這才眨眼工夫,劍來峰的事情就傳遍宗門,各種討論不絕於耳。


    一向強勢慣了的劍來峰弟子,這回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畢竟自家道宮,就像是被揭開了蓋子的破鍋,就在那裏。


    連同張鬥都被人腹議,什麽“張鬥師兄人麵獸心,睡了一條千年蛇妖,結果提褲子不認人。被那上五境蛇窟老祖宗,千裏之外遞出一劍。”


    還有人說的更加言之切切,親眼所見一般:“不是蛇妖,是豬妖!上回他參加南部蟾州明子論道,經過那片豬妖橫行的野豬林,和豬妖一夜春宵。也不知道張鬥師兄怎麽想的,連豬都下得去嘴。”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亂彈琴!


    張鬥今日道心稀爛,麵對師尊的無盡怒火,他隻能選擇緘口不言。


    他也想解釋幾句:“師父,弟子一心向道,從未做過傳言裏那些下流勾當。”


    可問題是,誰會信呢?


    畢竟那上五境劍仙的劍氣,從天而降,點名道姓直奔他而來。若不是他當真做了什麽下流勾當,怎會招致如此橫禍?


    他想來想去,自己都覺得那些謠言居然有模有樣。也是,那種程度的劍氣,也隻有千裏之外的大妖,才有本事展現出來。


    臻逸好不容易按捺住脾氣,抬手恢複劍來峰山水禁製,將整座劍來峰都遮蔽起來。


    良久,他才看了一眼自己的得意弟子,痛心道:“是為師的錯,你如今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為師早該為你尋一良配道侶。”


    “師父,弟子我一心向道…”


    張鬥臉色一變,他此生修道,唯一的目標就是躋身上五境,得道長生。至於兒女情長,那是塵世那些凡夫俗子的把戲,與他何幹。


    他聽見師父的口風,立馬要拒絕。


    不料師父陰沉著臉,似乎是做了某種重大決定一般,再度痛心道:“你師父我,也不是頑固不化的老古董。隻要你們兩情相悅,不用擔心師父會反對。”


    “妖就妖吧,是十絕深淵的蛇妖,還是彌天森林的豬妖?”


    “……”


    張鬥想死的心都有了,師父,我是真的一心向道啊。


    他不惜消耗巨大代價,多次推演輪回因果,將那個害他的幕後黑手,足足罵了祖宗十九代才罷休。


    “讓我抓到你,定要取你狗命!”


    沐雲打了個噴嚏。


    ——


    玉貞峰,玉女林,陸婉兮的小院兒。


    陸婉兮眼眸如水,她抬起頭,長長的睫毛,也跟著思緒紛飛,微微顫動。


    這麽近的距離,沐雲不用九幽瞳,便能看見熟透的果實掛在枝頭,仿佛一伸手就能將她溫香入懷,所以他極力壓製心跳。


    這是我家婉兮!


    當年他不過十歲出頭,在街上碰見惹人憐愛的小婉兮,尾隨著跟她到陸家。


    再後來央求父親,去陸家提了娃娃親。對沐府二公子而言,那些都是遊戲人間之舉,做不得數。


    那時候他哪懂得,女子才是這世間最動人的風景。


    但他誤打誤撞,居然押中了寶。當年那個不起眼的小婉兮,終於長成了清麗無雙的窈窕仙子。


    “你怎麽會在這裏?”看見沐雲,陸婉兮驚了一下。


    “守門的朱嬤嬤,怎麽肯放你進來?”陸婉兮言下之意,知道你就是那個休了我的沐雲,她沒把你大卸八塊?


    沐雲正色道:“朱嬤嬤啊,方才有位劍來峰的張鬥師兄,在角門外說你的不是。”


    陸婉兮眉頭微蹙,將信將疑。


    卻聽沐雲雲淡風輕:“張鬥師兄,他,他言語中,好像對你有些輕浮。朱嬤嬤視你如己出,怎肯忍受他放肆,這會兒應該是仗劍劍來峰興師問罪去了。”


    沐雲說話之時,並見到方圓百裏的空中,兩道璀璨劍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在一起,迸發出億萬光芒。


    沐雲聳肩道:“瞧,這不就打起來了。沒想到啊婉兮,你們玉貞峰還有這麽一位隱姓埋名的大劍仙。”


    陸婉兮這才信了他,心裏對張鬥鄙夷至極,沒想到表麵上正人君子的張鬥,也是個花花腸子!


    果然還是師父說得對,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陸婉兮眼神瞬間變得冰冷:“沐雲,你我緣分已盡。這裏是我的閨閣,給你三息時間滾開!”


    陸婉兮抬手,沐雲為她披上的長衫滑落下去,似乎要與他劃清界限,卻也露出她玲瓏婀娜的曲線。


    她本纖瘦,山巒起伏之下,居然比采薇還要凶猛。


    沐雲抓緊時間將風景看遍,心裏將她和采薇比了一下高低,發現這二人居然不分伯仲。


    他自來熟一般,裝作沒聽見陸婉兮的逐客令,不退反進,緊挨著陸婉兮坐在竹榻上,二人體溫遙遙交融。


    他像個久未歸家的小郎君,對自己的俏媳婦兒道:“那天的事情,一定讓你很難過。都怪我,說什麽不好,非說寫了休書飛劍下山,害你一通擔心。”


    “我這一旬心裏都是你,簡直是過得無比煎熬,連修為破鏡都無半點滋味。這不,趁著朱嬤嬤問劍劍來峰,我才找到機會溜進來看看你。”


    他不動聲色往陸婉兮那邊挪了挪屁股,先聲奪人:“你不會怪我吧?”


    那竹榻乃是青神山竹海的仙竹製成,和院子裏的天香蓮一般,對修煉天生裨益。


    沐雲在心裏感慨,我家婉兮不愧是是天之驕子、龍虎山的牌麵,所用所住,皆是上品。他眉頭一皺,坐下來就舍不得起來。


    他口若懸河,見麵先認個錯,才發現有些口渴,於是隨手將木桌上一杯清茗攝到手中,仰頭咕嚕咕嚕喝下去,唇齒之間還殘留著她的體香。


    “你!”


    這杯茶,是陸婉兮碰過的。


    沐雲不問三七二十一,端起來就喝,豈不意味著二人,不經意間,發生了最親昵的接觸?


    陸婉兮氣急,她的六境巔峰修為毫不掩飾,一頭青絲隨風飛揚,直接施展壓箱底的手段—玉貞劍法!


    一柄劍身火紅色的飛劍,在空中劃出一道流星,破天而來!


    傳說陸婉兮那柄驚鴻劍,是靈寶品秩巔峰,即將晉入半仙兵的利器。


    這把劍,陸婉兮不用的時候,就放養在九天之上,寄身於空間風暴之中,借上古大戰之後殘留的遠古劍仙劍意,砥礪自身。


    沐雲以前還當是別人吹牛,如今一見,驚鴻劍果然不同凡響,居然比師父賜給他那柄青虹劍優勝幾分的樣子。


    他才起了幾個念頭,驚鴻劍已經從九天而歸,抵在他眉心。


    痛!


    神魂即將消融的感覺!


    這就是一件準半仙兵,對他這種修為低微之人的天生壓製。


    陸婉兮仍保持那個抱膝坐在竹塌的少女姿勢,但整個人的氣質卻陡然一變,如同毫無感情的遠古神祗,一雙金色眼眸,看螻蟻一般的眼神,盯著沐雲。


    似乎她心意一動,他就剩下一灘肉泥。


    “我家婉兮好凶惡。”


    沐雲流露出些許委屈的表情,身子依舊雷打不動,保持緊挨陸婉兮的坐姿。


    並沒有因為驚鴻劍抵在眉心,就會膽怯,更沒有半點起身的意思。


    他眼神清澈,醇厚的嗓音在陸婉兮耳畔響起:“都是我的錯,是我讓你受委屈了。如果殺了我能解你心頭之恨,你盡管動手。”


    “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陸婉兮對他的恨意已然滔天,此時哪有那麽多情麵可講。


    關鍵是,她驚覺自己內心,居然在他巧言令色之下,有些心軟,這可不是好兆頭。


    不行!師父教導過,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寧可與惡魔為伍,也不能輕信臭男人的話。


    對臭男人心軟,就意味害自己陷入萬劫不複!


    決不能心軟!


    陸婉兮靈動五指輕輕掐訣,方圓百米的天地靈氣呼嘯而至,匯聚於驚鴻劍的劍尖上。海量天地靈氣被無限壓縮,傳出毀天滅地的力量。


    “斬!”


    隨著她決絕地吼出口訣,驚鴻劍上,有米粒之光轟然炸開,如同積蓄萬年的九天驚雷,終於找到宣泄點,霸道地吞噬一切。


    沐雲首當其衝,眨眼間被耀眼劍光所吞沒。


    他卻眼神堅定,一絲避讓也沒有,甚至沒有發動哪怕一件法寶護身。


    一切歸於虛無之前,一個溫柔的男人嗓音,縈繞在陸婉兮心頭:“我沐雲畢生所求,不過是能與陸婉兮並肩,做一對神仙眷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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