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彰到底沒說清楚。


    他眼睛一閉,也不知是醉過去,還是暈過去了。


    賀贏看到了,氣得又想抬腳踹人。


    “別!”


    桑煙攔住了:“他剛剛摔到了,可能是摔暈了,趕緊找個禦醫給他看看。”


    賀贏皺眉收回腳,看向遠處,招了人過來:“抬去欽天監。傳禦醫過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欽天監。


    欽天監


    當值的屬官得知禦駕過來,遠遠出去迎接了:“微臣楚駿參見皇上。”


    楚駿是萬彰的半個徒弟。


    他雙十年華,眉眼間正氣陽光,一點不像萬彰那般衰敗頹喪,反而如同噴薄欲出的朝陽。


    賀贏裴看到他,心裏總算舒服些了。


    他即位後,與先帝不同,並不相信這些占卜、觀測之術,也不重用,任其自生自滅,本以為該沒落了,沒想到還有個能看的人。


    彼時,這個能看的人正餘光打量著桑煙,眉頭一直皺著。


    桑煙察覺了,便出聲問:“這位大人,可是我麵相有異”


    楚駿對上她美麗的眼,紅著臉,低下頭:“沒。”


    桑煙不信,看向賀贏,想他幫忙問問。


    其實,她倒也不是相信鬼神命運,隻穿越過來後,知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便多了幾分敬畏之心。


    這欽天監的人又神乎其神的,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太勾人心癢癢了。


    當然,心癢癢之外,也有些不安——到底是原主麵相有異常,還是她有異常她還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嗎


    賀贏收到桑煙的眼神,回了個安撫性的微笑,就進了星光殿。


    殿裏陳列著各種觀星儀器,還有一排排的書架,上麵是些記錄檔案。


    在殿中央的位置是個特大的青銅鼎。


    裏麵燃著很粗的香。


    味道倒不濃,幽幽的靜謐感,還是很舒服的。


    桑煙環視一圈,目光落在了一張床榻上。


    那暈過去的人就睡在上麵。


    禦醫來了。


    檢查一番後,顫顫巍巍回道:“萬監正……醉過去了。”


    賀贏早覺得萬彰是喝醉了。


    這下新怒舊氣混在一起,直接發了火:“來人!潑醒他!”


    “皇上——”


    楚駿上前求情:“萬監正……身體弱,還望皇上手下留情。”


    上次萬彰被太後宮裏的菩提姑娘潑了一盆冷水,隔天就發了燒,好幾天都下不了床。


    賀贏冷笑:“身體弱,還嗜酒如命,朕看他就是活膩了。”


    他沒有手下領情,掃向裴暮陽,低喝:“還愣著幹什麽”


    “是。”


    裴暮陽不敢耽擱,立刻讓太監去拎水。


    桑煙對萬彰挺有好感,便出了麵:“皇上,把人叫醒算了。您剛剛無故踹人一腳。他額頭還有傷呢。”


    賀贏提這個就生氣,他都沒摸過呢,結果,讓個酒鬼先摸了去。


    “那是他罪有應得!誰讓他摸你的臉!”


    “那是他在為我看相。”


    “也許他是借著看相,行齷齪——”


    “皇上何必這樣想他是氣他,還是氣我”


    桑煙勸兩句,沒了耐心,覺得狗皇帝無聊的很,淨關注這點小事。


    “皇上,眼下是看相重要。我想知道他們看到了什麽。”


    她強硬表達自己的態度。


    賀贏想了想,是這個重要,便點了頭,斥退身邊人,留下了楚駿:“不得隱瞞。如實說來。你在她麵相上,都看到了什麽。”


    楚駿又紅了臉,低頭一拜說:“皇上恕罪。想是微臣學藝不精,竟看不出姑娘麵相。”


    他說著,臉更紅了,像是要滴血了。


    實在羞慚啊。


    枉他自覺跟萬彰學了八成,不想,竟然什麽都看不出。


    賀贏跟桑煙:“……”


    他們都沒想到是這個解釋。


    頓了一會,賀贏才問:“當真”


    楚駿再一拜,恭敬道:“萬不敢欺瞞皇上。”


    賀贏信了他,轉頭看向床上的萬彰:“把他弄醒。”


    楚駿聽令,立刻上前推了推萬彰:“萬監正,萬監正,快醒醒,皇上來了。”


    結果,萬彰睡得呼嚕震天響。


    賀贏看得又想潑他冷水了。


    桑煙在他發怒前說:“等他醒來,再請他看麵相吧。”


    她也不急了。


    鬧這一遭,夜也很深了。


    “皇上回去休息吧。明天要早朝的。”


    “……嗯。”


    賀硬向來是給她麵子的。


    一行人又浩浩蕩蕩離開了欽天監。


    兩人依舊是並肩而行。


    不過,不再沉默了。


    主要是賀贏在說。


    “你總是對他人心軟,對朕心硬。”


    “無論是那些嬪妃,還是那些受害的女人,甚至今天見了一麵的萬彰,你都會心軟,唯獨對朕,鐵石心腸。”


    他的話聽來寂寥而哀傷。


    桑煙有些觸動,嘴唇張了張,想說些什麽,又不知能說些什麽。


    她是個糾結甚至扭捏之人,口嫌體正直,有時候,她也討厭這樣的自己。


    換個別的穿越者肯定要比她勇敢吧


    賀贏見她沉默不語,繼續喃喃自語:“或許這就是裴暮陽說的,有些人窩裏橫”


    他說著,竟笑了:“也好。窩裏橫,窩裏橫,起碼是一個窩裏的。”


    他像是苦中作樂,還望著她,露出寵溺的目光:“你想橫就橫吧。朕縱著你便是了。”


    這一刻萬籟俱寂。


    桑煙對上他溫柔深情的眉眼,有那麽一瞬,很想說:我不是心硬之人,我也喜歡你的。


    可她沒說。


    而是轉了話題:“皇上,先帝是個怎樣的人”


    這是個嚴肅而沉重的話題。


    賀贏收斂了神色,緩緩道:“先帝十歲即位,二十歲病逝。短短一生,都活在攝政王裴楨的陰影下,從未親過政。”


    原來是個傀儡皇帝。


    桑煙心裏這麽想,麵上說:“皇上節哀。”


    賀贏微微搖頭,笑裏三分無奈:“也沒什麽好哀傷的。他跟你一樣,心腸太軟,便是沒有攝政王,也是個沒什麽建樹的皇帝。”


    桑煙:“……”


    這樣說先帝真的好嗎


    “不過——”


    賀贏話題一轉,聲音冷了些:“如果他心腸狠些,便沒有朕了。”


    桑煙一愣:“啊什麽意思”


    “很簡單,先帝到了親政的年紀,攝政王為了不還政,隻能扶持朕,那時朕七八歲,還可以再當幾年的傀儡皇帝。”


    “但先帝殺了你,便可以徐徐圖之。”


    桑煙猜到了後半段的故事了,先帝顧念兄弟情,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殺了幼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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