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荀依舊坐在床邊施針,他神情嚴肅,每落一針都小心謹慎,身後的秦淮與月落死死的盯著他的動作,生怕錯過秦桑蘇醒的每一個瞬間。


    秦淮已沒了昨日的頹廢,此時的他穿戴的十分整潔,臉上的胡須也刮的幹幹淨淨,隻是那滿眼的血絲還是出賣了他,他那裏能睡得安穩?秦桑平日最愛整潔,他隻是不想讓他失望罷了。


    “呃…”,秦桑發出一絲低吟聲,木荀施針的手忍不住更加顫抖起來。


    秦淮卻笑著迎了上去,輕聲呼喚道:“爹、爹、你醒了”?


    月落也立馬走了過去,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秦桑慢慢睜開眼睛,將顫抖不止的手緩緩抬起,秦淮一把握著他的手,坐在床邊微笑著低喃道:“爹、兒子在這兒呢”!


    木荀起身,背對著幾人,眼中突然儲滿了淚水,他終究還是救不了他,這突然醒來的征兆,怕也隻是回光返照罷了。


    秦桑撫摸著兒子的臉,臉上滿是慈愛,心疼的說道:“淮兒、你瘦了”。


    秦淮拚命的搖頭:“淮兒沒事,隻要爹你平安就好”。


    秦桑心知自己的狀況,轉眼看向一旁的月落,顫抖著手伸過去,月落急忙拉著他的手,強扯出一絲苦笑:“師父,月落在呢”!


    秦桑緊緊握住他的手,哽咽著交待:“落兒、替我、照顧、照顧好淮兒,幫他、護、護好、越陽的百…”,話未說完他就閉上了眼睛,月落手中的手突然滑落,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他愣住了。


    “砰、砰…”,天空中又響起了雷鳴聲,那雨也越下越大。


    “爹”?秦淮拉著父親的手,拚命的讓它撫上自己的臉頰,嘴裏呢喃著:“爹、你沒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轉頭對著木荀的背影喊道:“木師叔,你說過我爹會醒的,他隻是睡著了對不對”?然後又回頭自言自語道:“對、睡著了,就是睡著了”。


    木荀搖頭歎息:“秦公子節哀,我盡力了”。他不願見到這樣的場景,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離去。


    仿佛最後的希望落空,那積壓已久的情緒瞬間爆發,他痛哭著嘶聲呐喊道:“爹…”


    季暖和俞漫還未走近,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就已傳入耳中。“砰、砰…”,天空中再次響起了雷鳴聲,季暖心裏一沉,一種不好的預感隨之傳來。


    很快木荀就已跌跌撞撞的出了房門,他醫仙木荀終究也不過隻是個平凡人而已。


    季暖伸手扶了他一把。


    木荀抬頭,那滿眼的血絲竟比秦淮也好不到哪而去,他沒日沒夜的施針,製藥,看醫書,他是真的盡力了。


    木荀擺了擺手蹣跚著離開了。


    兩人隨後走進了門,月落強忍著悲痛,輕輕撫摸著秦淮的後背,眼中早已儲滿了眼淚。隨後他又突然跪下,對著秦桑叩了三個響頭,哽咽道:“師父放心,月落定不辱師命”。


    季暖和俞漫見此,也對著秦桑深深鞠了一躬,季暖轉身對秦淮說道:“秦師兄請節哀,這越陽的百姓還需要你呢”。可話雖如此,她自己都這麽難受了,更何況是秦淮呢?


    秦淮緩緩放下他父親的手,小心翼翼的給他蓋好了被子,然後跪下,注視著他堅定的說道:“父親一路走好,秦淮一定會拚命護住越陽的百姓,絕不讓父親失望”。緊接著又叩了三個響頭…


    秦桑的後事辦得很低調,為了不引起百姓的恐慌,秦府都沒有掛白綾。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百姓還是知道了,他們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個就輪到了自己。


    兩日後,惠香園有幾個年齡稍大些的患者也去世了。緊接著又有幾個人被送了進來,他們均是滿臉濃瘡,哀嚎不止。


    季暖終究沒有離開,這種時候她怎麽可能會忍心離去。她蹲在地上,不停的給一個又一個患病的百姓喂藥,擦藥,那原本清瘦的小臉看著越發消瘦了。


    然而,木荀的藥還是沒有起到任何效用,越來越多的人接連死去。身為醫者,沒有人比他更痛心。


    或許是因為瀕臨死亡,或許是因為活著無望,那些患病的百姓已經不願再喝藥了。不管仙門中人如何勸慰,他們還是不喝,既然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那又何必再喝。


    木荀那原本沒有一絲皺紋的臉,此刻也爬上了皺紋,他仰頭灌下一壺老酒,苦笑道:“木荀啊木荀,你真是妄為醫者”,那神情更是淒涼無比。


    那些沒有患病的百姓開始拚命敲打著城門,他們不想死。那下了結界的城門一動也不動,他們惱羞成怒,開始對著仙門中人肆意辱罵,說他們妄為修士,根本不顧百姓的死活,死的人怎麽不是他們等等之類的話。


    這些話,任誰聽著都不好受,但他們誰也沒多說什麽,依舊每日不停的搗藥、煎藥、盡管煎了也不一定有人喝…


    “玉帝顯靈了,玉帝顯靈了,我們有救了…”。


    少年一邊揮舞著手掌,一邊向惠香園跑來,臉上是藏不住的喜悅之色。


    他激動的跑進惠香園,開始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著:“玉帝、顯靈了,你們有救了”。


    那原本死氣沉沉的人群突然炸開了鍋,一個中年男人隨即問道:“你說得是不是真的,到底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啊?你說呀”…


    眾人議論紛紛,季暖也忍不住走了過來。少年慢慢平定心神,繼續說道:“玉帝顯靈了,仙人賜藥治好了我娘,你們也全都有救了”。


    “你慢點說,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對啊,說清楚”…


    少年見眾人迫不及待的模樣,開始慢慢講述起來。


    昨日,他像往日一樣早起,然後去了臨屋看望他重病的母親。


    “咳咳…”,婦人半趴在床沿,捂著胸口虛弱的喘息著。少年立馬衝進門去,見婦人臉色蒼白,嘴角還殘留著絲絲血跡。他心知,母親已快不行了。


    “娘,你還有什麽心願就告訴我,我一定幫你完成”。他早就聽聞,木荀是個庸醫,根本救不了他們,就連秦宗主都死了,他娘也肯定沒希望了,他能做的也就隻有幫他娘完成最後的心願了。


    “我、我想再去玉帝、玉帝廟、上柱香”。老婦斷斷續續的說出自己的願望。少年聞言應了一聲“好”,然後就背著老婦去了玉帝廟。


    玉帝廟位於越陽知水澗,知水澗是一個小村莊,它背靠麒麟山,麵朝越陽城。


    少年本就是知水澗村民,他家離玉帝也不遠,沒多久他就背著婦人進入了玉帝廟中,隨後小心翼翼將她放下,又親手取了一柱香遞到她手中,然後扶著顫顫巍巍的婦人緩緩跪下,叩頭。


    “玉帝老爺啊!民婦一生吃齋念佛,為何到最後還是不得善終”?婦人似乎精神了許多,她心有不甘,世人都怕死,她也不例外。


    “不是玉帝老爺不願幫你們,而是你們冥頑不靈,錯信了他人”。來人輕摸了一把胡須搖頭歎息著,他道袍加身,手裏握著一個竹筒,裏麵裝滿了竹簽,隨後他又晃了晃竹筒,那竹簽也隨之搖晃,發出“框當哐當”的聲響來。


    老婦抬頭,眼中充滿疑惑,這玉帝廟她常來,不記得何時有個道長啊!


    “你什麽意思”?


    少年有些惱怒,正想開口辱罵時,那人立馬擺手笑道:“你不用緊張,我是玉帝身邊的仙伺,此次下凡,也是念你母親一心向佛,特地來此相助”。


    “娘,別信他的,我們走”。


    少年哪裏會輕易相信他的話,扶起他娘正欲走開,那人再次開口道:“愚昧之徒,死不足惜”。


    少年憤怒轉身,揚起拳頭正欲動手時,婦人急忙拉住了他,對著那人彎下腰去,恭敬道:“仙伺可有辦法救救我”?


    “當然,念你一心向佛,這個就送你了,你回去燒掉化水服用,不日便可痊愈”。那人掏出一道符咒遞給了老婦,不等他們再言,他又突然消失不見了。


    少年四處查看也沒能找到他的蹤影,原本全然不信的他現在是半信半疑,想想不喝他母親必死無疑,喝了,萬一有用呢?


    回到家,他就按照那人的吩咐,把符咒燒掉並兌了水,遞到婦人麵前。婦人猶豫了片刻,隨後仰頭一口灌了下去。


    之後,少年扶著她躺下身去,自己便開始出去忙活了。直到晚飯時,他才抬著粥進了房門,眼前的一幕他看得呆了,隻見他母親早已坐起身來,正對著他微笑著招手,蒼白的臉上也終於有了血色,那滿臉的膿包早已消失不見。


    隨後,老婦更是自己下了床走到他身旁,伸手接過他手中的粥,大口大口的吃起來,還一直不停的讚歎道:“好吃、好吃”。那精神狀態明顯竟比沒患病之前還要好上很多。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你們要是不信的話可以跟我去看看,我娘此刻正在地裏幹活呢”!少年激動的指著門外,神情異常興奮。


    眾人聽完都覺得匪夷所思,但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理,那些病得輕些的百姓早已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來到少年身旁,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


    季暖隱約覺得事有蹊蹺,好心建議道:“等一下,事出反常,我看各位還是不要去了,我先去幫你們看看吧”!


    可他們跟本不領情,說到底還是因為木荀的藥根本救不了他們。然後他們便一窩蜂的跟著少年離去,嘴裏還不忘念叨著:“不去,難道在這裏等死嗎”…


    除了一些起不來的病患,能走的全都走了,季暖搖頭也跟了上去,俞漫隨後跟上。


    張玉衡年齡小,好奇心重,這樣的事情他自然要去湊熱鬧的,他蹦蹦跳跳的跟了上去,張玉寧也無奈隨之跟了上去。


    程筱柔看著季暖的背影,心中一陣酸楚,她那麽善良,向來都是真心對待別人,自己又怎麽能因為師兄的事而責怪她呢。?可盡管心裏清清楚楚,她依舊無法釋懷,搖搖頭,拿著蒲扇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藥爐。


    唐肆言看著她落寞的神情,心裏十分不忍,可他終究不是她心裏的那個人。這時候所有的勸解都隻會適得其反,就讓她再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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