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出去的巴掌會被蘇錦半空截住,這是顧妮兒沒想到的。


    蘇錦個頭兒比她矮些,身板瞧著也瘦瘦弱弱的。


    可手上的勁兒大得驚人,就跟鐵鉗似的沾上了皮肉就怎麽都掙脫不開。


    然而顧妮兒更沒想到的是,麵對她的斥責和怒火,蘇錦非但神色絲毫不變,眼中甚至還隱隱有壓人的意味。


    蘇錦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字字生頓地說:“大姐,礙著顧瑀的顏麵,我額外給你三分麵兒,但是你別給臉不要臉。”


    “你跟顧瑀是怎麽回事兒,顧瑀又是為了什麽才沒底線地容你三分,我不知道緣由也不想知道,但是你今日既然都把手舉到這個份上了,我就不得不多嘴提一句。”


    “我跟顧瑀不一樣。”


    “顧瑀可能出於什麽原因對你歉疚,但是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兒。”


    “少在我的麵前端架子,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那便是最好,可你要是得寸進尺想踩著我的臉麵耍威風,那你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她願意給顧瑀幾分顏麵,那是因為顧瑀待她還不錯,人也大氣。


    但是蹬鼻子上臉的人在她這兒沒這樣的特權。


    她也不可能給臉到這種程度。


    蘇錦說完毫不客氣地甩開了顧妮兒的手。


    顧妮兒滿眼震驚地低頭一看,卻發現自己的手腕竟然被蘇錦輕飄飄地就被捏得通紅!


    但凡蘇錦手上再多用幾分勁兒,豈不是連手腕子都要被她捏碎了?!


    她本能地想反駁吵嚷,可耳邊回響起蘇錦剛才意有所指的話,卻又像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眼中慌亂一閃而過,死死地咬緊了牙不敢吭聲。


    隻是大約是很少受挫的緣故,還是不免怒得雙眼通紅胸口劇烈的上下起伏,呼哧而出的喘氣聲聽起來就跟被觸怒的牛似的刺耳。


    蘇錦懶得理會她異樣的臉色,目光深深地看了院子裏神色各異的眾人一眼,輕飄飄地說:“門兒一關,自己過自己的日子,我誰也不想惹。”23sk.


    “但若有不識趣的想砸門挑事兒,我也不是那逆來順受的性子,要不過誰都別過,要餓著,那就誰都別想吃!”


    她話說得惡狠狠的,手稍微一動就嚇得顧雲往後狠狠地縮了縮脖子。


    所有人都在緊張她是不是會動手打人。


    可誰知道蘇錦下一秒的動作卻是端起地上的水盆,嘩啦一聲就把灶坑裏的火撲滅了!


    炭火滅,灶坑裏冒出一陣濃煙滾滾,熏得人怎麽都睜不開眼。


    蘇錦用袖子捂住口鼻咳了一聲,無視灶台上還沒被燒熱的水米,重重地呸了一聲拔腿就走。


    自己的早飯掉在地上成了泥窩窩,那就誰都別想吃上一口熱乎的!


    今日這灶坑燃一次她潑一次!


    大不了全都一起餓著!


    蘇錦人狠話不多,潑水的時候動作幹脆利落。


    接連兩盆水澆下去,好不容易引燃的灶坑滴滴答答地往外淌出了黑色的炭水,不仔細晾個一日半日的,算是徹底點不燃了。


    灶坑裏的火燃不起來,那就沒法做飯。


    蘇錦自己在屋子裏憋著火聽腹腔高鳴,院子裏惱羞成怒還吃不上飯的顧老太叉著腰跳腳罵街。


    等罵累了,她呼哧呼哧喘著氣進了西側屋,指著顧妮兒就破口大罵:“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不是說好了你回來收拾那個小賤人的嗎!你怎麽突然就啞了!顧瑀那個小畜生現在是誰的臉都不給了,幫著那個下三濫的賤貨跟我作對,你要是還不說話,那這家裏往後豈不是要徹底變天了?!你還想不想讓老娘活了!”


    顧妮兒甩開捂在手腕上的帕子瞪眼站了起來,把門一關瞪著顧老太就說:“你隻曉得讓我回來幫你做主,那你怎麽不想想你為了顧雲的事兒把我攆出去的時候?”


    “剛才我說話的時候你們在做什麽?那個賤蹄子抓著我的時候……”


    “啊呸!”


    “什麽叫我把你攆出去?顧雲是你弟弟,他娶媳婦兒這麽長時間了沒懷上娃子,那都是你這個寡婦在家裏衝撞了,讓你出去避一避怎麽了?那都是為了顧家的香火!都是你該做的!”


    “你哪兒來那麽大的臉跟老娘吼?要不是我心軟讓你回娘家住,你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早就在外頭餓死了!你……”


    “你讓我回來住到底是怕我餓死,還是怕你壓不住顧瑀你自己心裏不知道嗎?我……”


    啪!


    一聲刺耳的脆響,怒容滿麵的顧妮兒被打得側過了頭,嗓子眼裏也徹底沒了聲響。


    打人的顧老太恨恨地看著她,從牙縫中用力擠出了字音。


    “大妮兒,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你自己心裏應該是有數的。”


    “顧瑀就是一頭黑心肝隨時會咬人的狼崽子,要不是他能掙了無數銀錢拿回來,讓顧家過上好日子,我早就一碗砒霜給他藥死了。”


    “隻是咬人的狼崽子是怎麽都喂不熟的,為了讓他乖順聽使喚,我這才在你死了男人走投無路的時候讓你回來住著,你是我拴在他身上的鐵鏈子,因為能拴得住他,你才會有機會活到現在,所以是要死還是要活,全都是你自己選的,你這時候跟我喊什麽?你也配跟我喊?”


    顧妮兒在顧老太壓低了的話音中臉上的血色緩緩消散,最後慘白之下棱形凸起的顴骨顯得越發猙獰。


    在足以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顧老太用遍布褶皺枯瘦的手死死鉗住她的下巴,逼著她抬頭看著自己,一字一頓地說:“顧瑀狼心狗肺,不在乎我不在乎顧家的任何人,但是他欠了你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隻要有這條人命在,你做什麽他都不會反咬的,隻是不管是為了顧雲,還是為了你的茂哥兒,又或是為了顧家的榮華,有些話都是絕對不能說的,否則的話……”


    “你以為顧瑀要是知道了那條人命的真相,以他的性子,他可能會放過你嗎?”


    見顧妮兒不知道想到什麽失控地顫了起來,一改常態的顧老太心滿意足地露出個陰沉的冷笑,湊在顧妮兒的耳邊輕輕地說:“你要是想讓茂哥兒踩在顧瑀的身上往上爬,想讓自己衣食無憂地活著,那就把自己的嘴閉嚴實了。”


    “我讓你做什麽,就老老實實地去做什麽。”


    “顧瑀是個骨頭縫裏都能榨出油的禍害,活一日便是一日的隱患,隻是他就算是哪一日把自己作死了,撿出來的骨頭架子都能給顧雲拚出一副登天的梯子,所以在他把自己作死之前,你就安安分分地當那條拴住這條瘋狗的鏈子,不要給我添亂,不然就不會再有人管你的死活了。”


    顧老太說完扔下仿若是受到了巨大驚嚇失魂落魄的顧妮兒轉身就走。


    出門的時候變戲法似的又變成了在外的潑辣模樣,不解氣地衝著門的方向狠狠唾了幾口唾沫。


    屋內,顧妮兒顫抖著雙手絕望地捂住自己的臉,失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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