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天峰,紫薇峰王清源。”


    “孩童非是玄天道門人後裔,是弟子下山偶遇,出身鄖陽縣青山鎮九裏崗,為當地一書香門第,胡家嫡長孫,年僅三歲,日前被妖族附體,受妖氣侵蝕,性命垂危,懇請執事出手,接續生機。”


    “你就是王清源?”


    靜吾道人終於目光微凝,上下打量王清源一眼,沉聲道:“遭遇到妖族,你居然毫無損?”


    這有些不正常,靜吾道人露出幾分狐疑之色,敢深入人族聚居地,潛入村鎮行凶的,都不可能是普通妖族


    王清源直言不諱,告知一切,他明白玄天道在這片土地上的威嚴,各種神廟林立,人們日夜香火供奉,膜拜禱告,若是有心,沒有什麽可以隱瞞的。


    “酒行僧明通,落榜道人秦霜!”


    靜吾道人挑眉,就露出幾分凝重之色,有些詫異地看了王清源一眼,道:“你倒是好運道,不過也多半是遭了池魚之災,鯤魚一族的妖兵,就算是受了創,也不是你能抵擋的,天陰氣,倒是可惜了一個好苗子,現在先天之氣被吸幹,倒是淪為普通,更傷了根本元氣,加上肉身稚嫩,沒有經過修煉,難以自行愈合……”


    “不過,天人榜上接連兩人現身我中州,真的隻為了一條鯤魚?”


    靜吾道人喃喃道,王清源卻是心中一動,居然是天人榜上的兩位,難怪舉手投足之間都令人驚豔,難以抗衡,不知道修為已經到了哪一步。


    放眼整個天下九州,三十歲以下年輕一輩,最強的八十一人的其中兩位,不論他們的功法修為有多高,隻是其本身的這一份天資和才情,就足以令得如玄天道這樣的道門大宗也要重視,因為在數十年後,極有可能就是這樣一群人縱橫天下,舞動風雲。


    他們站在九州的最巔峰,也守在四海邊疆的最前端,與魔門角逐,與妖族廝殺,守護著這一片人類共有的淨土。


    取下背後的包裹,王清源放到靜吾道人麵前。


    “胡府願出五百兩雪銀,懇請執事出手,不吝施救。”


    “五百兩雪銀。”靜吾道人回過神來,道,“倒是一個不小的數目,官印的雪銀,購買力最高,不過這些我不需要,讀書人施恩圖報,就不是君子,不過這些草藥都是屬於門派所有,若是門人弟子後裔,倒是沒什麽,現在修補元氣,至少需要一株百年老參做主藥,這老參也得要三百兩雪銀才能夠得到,得交付門派,說明取用之道,其餘一些為輔,到沒有什麽,我可以為你辦到,隻取三百兩雪銀便可,唯一可慮的就是一味藥引子。”


    “什麽藥引子?”


    王清源開口,沒想到這靜吾執事到頗有君子之風。


    “混元空冥境高手親自采集的天地祖氣!”


    靜吾道人沉聲道:“可惜,你若是晚來半年,說不得我將要跨入那一層境地,現在就不行,需得請一位護法出手,以天地祖氣點燃這一副藥的元氣火焰,才能驅逐根治所有的妖氣,修補根基,補充元氣。”


    天地祖氣?


    王清源還是第一次聽說,但這已經涉及到混元空冥境,這樣九州的風雲人物,遠不是現在的他所能夠揣度的。


    略一沉吟,靜吾道人開口道:“這樣,我去丹灶峰請護法下山,你再走一趟九裏崗,這小童的毛病耽擱不得,你不通藥理,多半算錯了,以我看,就算那胡府大戶人家,有藥石吊命,至多也就是七日性命,現在有了兩天,四天之內不能根治,第七天回天乏力。”


    什麽!


    王清源心中一震,這倒是他沒有想到的,不過對於藥道生死,靜吾道人絕對不是他能比的。


    “多謝執事,弟子這就去。”


    王清源告辭,不敢耽擱,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更糟糕,沒有回紫薇峰,他直接下了玄天道山。


    時至而今,他斬妖功成,即便依然是外院弟子,但於下山已經沒有了限製,不過不能走出一州之地,不能離開玄天道山過一個半月的期限。


    天涯峰。


    古月在院子裏賞梅,他一身純白長袍,手握白玉,腰間環佩,看上去似一個翩翩佳公子,氣質卓爾不群。


    “怎麽,這王清源又下山了,是去往鄖陽縣的方向。”


    “胡府鬧妖,九裏崗,明通和尚與落榜道人秦霜交手,兩大天人榜上的人物現身,此子曾與胡府家主老爺子密談半個時辰,這當中定有蹊蹺。”


    “派人跟著,聯絡我古家在青山鎮的典當行,一切行蹤都要如實報告,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事無巨細,都要搜集到。”


    ……


    甫一下山,王清源嘴角就泛起一抹冷笑,精神力散開,就察覺到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赫然是兩名外院弟子。


    而今,他七層《玄天功》圓滿,更窺見第八層的修行路,眼力也漲了不少,現在就從這兩人的行走和筋肉鼓蕩的軌跡看出來,兩人的功夫並不低,但也不及他,隻是初入第七層的功力。


    精神力無聲無息地展開,半個時辰後。


    兩個身著灰色道袍的年輕道人從官道兩邊的密林中走出來,一人蹙眉道:“不是前往鄖陽縣,這是去往竹山縣的官道。”


    ……


    兩日後,天涯峰。


    “去了竹山縣,在城裏鬆鶴樓上飲了一壺酒就回來了。”


    古月開口,異常的平靜,道:“沒有想到,你們兩個也生出了異心。”


    什麽!


    這一下,兩個年輕道人就大驚失色,他們追隨這位古家嫡長子兩年,清楚知道其脾性,這樣心平氣和,幾乎就不可能再有回轉的餘地。


    “古師兄,我們的的確確一路相隨,絕不會看錯,師兄此言是不信任我二人了?”


    “不錯,古師兄,我二人絕無二心。”


    “絕無二心?好一個絕無二心,古老,你來告訴他們,你們看到了什麽。”


    古月並不為所動,這時,從其身後走出來一名身著錦衣的老者,這老者腳步輕盈,呼吸穩健,甚至剛剛隱於古月身後,兩個年輕弟子都沒有察覺到。


    但這老者兩人如何不識,正是鄖陽縣青山鎮古家當鋪的掌櫃,別人不知道,兩人追隨古月兩年許,卻是明白,這老者乃是古月的心腹,古家一位經年的老仆,更是一位築基有成的開天高手。


    “王清源此子老奴也遠遠看過一眼,或許有一些不凡,但不該讓兩位生出異心。”


    古老開口,他自稱老奴,在古月麵前把身份擺得很低,接著道:“老奴親眼看見,那王清源進入胡府,並接走了胡府唯一的嫡長孫,現在恐怕已經回到了這玄天道山中。”


    “不可能!”


    兩名年輕弟子驚喝,這絕對不可能,但是古月根本不信,隻是轉身,徑直走進了屋中。


    麵色慘白,兩名年輕弟子甚至不敢生出怒意,就那麽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梅花滿地的院子,他們怎麽也想不通,但以後在這天涯峰外院,多半要舉步維艱,這將是他們今日之後,不得不麵對的嚴酷。


    ……


    此時,玄天道山中,王清源一隻手懷抱著一個病懨懨的小男孩,行走在老林裏,他不走山路,而是穿越山林而行,可以最快到達玄天道諸峰山腳下。


    當然,也隻有他這樣築基功修為精深,才有膽魄如此做,玄天道山中也有猛獸,尋常弟子行走在深山中不但縮短不了距離,更會消耗大量的時間。


    “這樣驅虎吞狼,不知道現在天涯峰上那一位是否得到了消息。”王清源冷笑,又皺眉,“也是我行走九州的經驗太淺薄,沒有注意到那遠處潛藏,看似普通的老人,但這樣也好,倒是還以顏色,令其自亂陣腳,不過這一路上,我還是隱隱約約察覺到一些窺視的目光,不是同一波人馬,看來這些天來,消息已經傳遞出去了。”


    王清源遙望遠方,他的目光穿透枝葉間的間隙,朝陽初升……


    雲卷峰外院。


    守門的依舊是那兩名弟子,不過時隔數日,再看向王清源的目光就不再是輕視和狐疑,隻剩下了諸多揣測。


    沒有開口,也沒有阻攔,看著王清源消失在門內的背影,兩名弟子相視一眼,隻剩下感歎。


    外院深處,草藥香氣濃烈,甚至有些辛辣,懷中的小男孩蘇醒,他睜大一雙虛弱的眼睛,盯著王清源,道:“大哥哥,我的病好了,可以修行嗎?”


    “你很想修行嗎?”


    王清源看他一眼,小男孩很堅強,甚至有些倔強,即便妖氣蝕體,數天也沒有流一滴淚,反而眸子愈堅定。


    “我想修行,有了強大的力量,就沒有人再能傷害我,傷害爹爹媽媽,還有爺爺奶奶,我會打敗他們,讓他們從此不能作惡。”


    看著小男孩認真的目光,王清源好奇道:“惡人來傷害你,還有你的親人,既然是惡人,為什麽不殺死他們呢?你打敗他們,他們卻未必不會再作惡。”


    略一遲疑,小男孩聲音變低,囁嚅道:“可,可他們也有爹爹媽媽,還有爺爺奶奶……”


    到後來,小男孩的聲音幾不可聞,王清源卻是微怔,既而輕撫他稚嫩的小腦袋,深吸一口氣,道:“你沒有錯,好孩子,你一定能修行的,會成為一個正道修士。”


    “真的嗎?”小男孩驚喜道,眸子都好像發光了。


    “真的,我保證。”


    王清源點頭,目光也很認真,雖然這世間的道理沒有如此簡單,善惡真假也從來沒有界限,他依然想要將這一分善良的種子種下。


    “你來了。”


    院子裏,靜吾道人開口,看一眼小男孩,就蹙眉道:“這元氣損失有些多,看來一株百年老參的藥力還有一些欠缺,不過藥石之功隻能如此,就算換一株兩百年、三百年的老參也改變不了多少。”


    “盡人事,聽天命。”


    不遠處,一個湛藍道袍,背影修長的道人轉過身,看上去似乎一個普通人,樣貌普通,而兩鬢修長,烏黑如墨。


    深不可測!


    這卻是王清源的第一反應,他剛剛踏入這院子,精神力竟然沒有感應到這裏的另外一道生命氣機,直到此人開口,他才終於現,原來這裏還有一個人。


    湛藍道袍,按照玄天道定製,唯有護法一級的人物,才能以湛藍道袍加身,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來自玄天道九峰之一,丹灶峰的一位護法道人。


    關於丹灶峰,王清源也有一些了解,這是玄天道曆代道家煉丹的聖地,以醫理丹道為長,甚至放眼整個九州境內,也頗有聲名。


    尤其是出自丹灶峰的陰陽無極丹,號稱道家聖丹,可以相助空冥人物窺見元神之秘,引得無數天下九州中人追逐,就是各大門派,世家,乃至是大周,都有求索,常常難得一枚。


    王清源行禮:“見過護法。”


    “四方帝刀之北的傳人,重堂皇大勢,我相信。”


    這位丹灶峰護法忽然開口,而後徑直接過小男孩,來到院子中央,這裏有一桶早已燒開的藥水,桶是沐浴的大桶,裏麵漂浮著參片、黃芪、何烏、靈芝等等,諸多大補元氣之物,此外還有一些諸如貓耳朵等等尋常的草藥,另外有一些王清源也不識,似乎是荒野中的一些毒蟲,五彩斑斕,看上去有些滲人。


    看這位護法的背影,王清源忽然有些感慨,雖然身為紫薇峰的傳承人之一,但是對於這一峰過往種種,卻並不是十分了解,五百年前的那一戰是個謎,當年的紫薇峰到底如何輝煌燦爛,現在看來,光觀摩元神世界中的前塵歲月,還遠遠不夠。


    “你怕嗎?”


    “伯伯我不怕。”


    小男孩一點也不怕生,他咬了咬有些蒼白的嘴唇,在這丹灶峰護法的吩咐下脫下小衣,露出來顯得有些枯槁的小身子,血氣黯淡,有一種步入膏肓的土黃色。


    “妖孽害人,罪不可恕!”


    靜吾道人觀此,目透寒光,本來該有一個沒有憂慮的童年,卻因被妖族覬覦,吞食天陰氣,壞了一身根基和元氣,現在就算勉強吊住救回一命,多半也活不過三十歲,想要修行更不可能,根骨已毀,再難接續。


    對於一個剛滿三歲的孩童而言,這是殘酷的,他沒有說出口,隻是伸手將小男孩抱進盛滿藥水的澡桶中,同時伸手按照古法在其稚嫩的身上拍動,舒筋活絡,放鬆穴位,以利於藥力的吸收。


    嗡!


    來自丹灶峰的護法出手了,他一隻手探出,仿佛摘星拿月,一瞬間生出一股難言的氣機,須臾間,王清源仿佛看到了一片浩瀚的星海,一隻大手比日月還要巍峨,抓住一顆碩大的星辰,就攝拿了下來。


    祖竅神庭中,精神力似乎受到一股無形的壓製,動彈不得,難以破體而出,就連周身的空氣也變得凝滯了,王清源感到一股禁錮之力。


    不過這禁錮之力非是刻意針對他,就算如此,王清源也可以想象,若是這位護法真正出手,他多半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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