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天下九州中的空冥人物,早已涉足精神領域,甚至有了很深的造詣,在這樣的人物麵前,我就不能輕易施展《光陰刀》,多半會被察覺乃至識破。”


    王清源思量間,這位護法掌心就抓取到了一團微薄的,仿佛混沌的氣流,一股難言的生命氣息就散出來,濃鬱無比,相隔數丈,也令得王清源渾身一顫,甚至肉身氣血都傳遞出來渴望與迫切。


    天地祖氣!


    王清源凝神,這氣息與他突破《光陰刀》時虛空中傳遞下來的神秘偉力有一些類似,但又有所不同。


    啪!


    緊接著,這一團天地祖氣就從小男孩的頭頂百會穴灌注進去,其麵色也在須臾間恢複了幾分紅潤。


    ……


    一天後。


    青山鎮九裏崗。


    王清源告別遠遠相送的胡家老爺子,行走在村子裏,路過東華神廟前,他看到廟前又多出了幾座丈高的鬥香,香煙嫋嫋,很多村民進進出出,更多是則是胡府的仆人,一些香燭瓜果被搬進去,贈給廟祝。


    廟中的香火之氣愈旺盛了。


    心有所感,精神力破體而出,卻在神廟前遭到一股無形之力的阻隔,難以進入其中。


    “道經中說‘舉頭三尺有神明’,難道是真的?還是修行中人的神通顯化?”


    王清源沉吟,同時收起精神力,他隱隱感到冥冥之中似乎出現了一雙浩瀚的眼睛,比星空還要偉岸,淡淡地自他身上掃過。


    刹那間,他渾身都感到有些不自在,不過隨著他收起精神力,那注視的目光也消散於虛無。


    半個時辰後,走出青山鎮地界,踏上官道。


    ……


    玄天道山腳下。


    解劍石前,王清源再看那口滿是鐵鏽的長刀,他詢問兩名值守的弟子,卻也沒有得到什麽確切的解釋,隻知道這口刀似乎萬年前就已經在這裏,數萬年來,就是玄天道曆代證道頂尖的元神真人,也曾經出手試過,卻也沒有任何人能夠拔出來。


    王清源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他看這長刀塵封,精神力觸摸,似乎在其中沉睡著一個古老的靈魂。


    入夜。


    紫薇宮中,王清源獨自盤坐在一蓬篝火前,清流與清玉二人尚未有消息,如今,這紫薇宮冷冷清清,空空落落,隻有他一人。


    玄天道山腳,解劍石後。


    那沉寂數千年的長刀,刀身斑駁的鐵鏽無聲無息地剝落下來指甲蓋大的一塊,露出了深邃如黑夜一般的微末刀身,似乎要吞沒這世間所有的光芒。


    紫薇宮。


    看殿外荒草在寒風中飛舞,王清源挑眉,看向宮門的方向。


    一個看上去很冷峻的青年,約有十八九歲,一身黑色布袍,裸露著小臂,手中拖著一口近五尺長,異常單薄的白鐵長刀,走了進來。


    “孫崇陽,請賜教。”


    相隔二十來丈,青年就開口,語氣很生硬,似乎很少開口說話。


    王清源看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可以想象,他不久前一定經曆過一場慘烈的大戰,有過大量的失血,現在尚未完全恢複過來。


    渾天峰孫崇陽之名,王清源一直有耳聞,這位臨水岸邊第一間院落的傳奇人物,就是明陽侯的獨子薑子辰,身在這渾天峰八年,也未曾能夠撼動其地位。


    “你有傷在身。”王清源道。


    “玄天道有三絕,家父曾點評天下刀法,卻言玄天道昔日四方帝刀,可入天下前三之列。”


    孫崇陽目光湛亮,甚至有些灼熱,道:“我的刀,已經按耐不住了。”


    歎息一聲,王清源起身,“我的刀輕易不出。他依舊搖頭。


    孫崇陽皺眉,道:“條件。”


    他很幹脆,雖然癡狂,卻並非沒有理智,相反,多年人情冷暖看過來,少有什麽能夠逃過他的眼睛。


    “我勝,他日你築基,入我紫薇峰門下。”


    王清源也直言不諱,不論如何,此人天資悟性絕對非同小可,能夠壓製渾天峰一眾外院弟子,雖然他們當中很多人尚未築基,一些功法都未曾能夠修習,但如此更能說明其不凡,且其心氣頗高,不欲以第七層《玄天功》築基,他日若有成,必是第八層《玄天功》以上的修為入道,開天辟地。


    這樣的人物,王清源不願放過,他借助紫薇峰之名,自然也要竭盡全力,他相信得到需得付出,佛家不願輕沾因果,這一點,他雖然而今身在道門,卻也一樣認可。


    寒風紮骨,荒草飛舞,大殿中的篝火明滅不定,王清源立於紫薇殿門前,看不遠處的孫崇陽,他目光坦蕩,沒有遮掩。


    “好,接住我三刀,接不住,我要你傳授我《紫薇天刀》。”


    孫崇陽眸子灼熱,那不是貪婪,王清源看到一種對於刀道的渴望與瘋狂。


    “好!”


    王清源也應聲,他沒有一點退縮的意思,孫崇陽再強,也尚未參悟《玄天功》第八層,若是這樣都敗了,《紫薇天刀》交出去又何妨,遑論如《紫薇天刀》這樣的神通刀法,若是心性不合,沒有精神力,那根本難以修成,也揮不出真正的力量,王清源不怕落入他手中。


    叮叮叮叮!


    孫崇陽挑眉,就邁開了步子,手中五尺長刀在地麵拖動,青石磚上火星迸濺。


    他的步履極快,最初不過一步數尺,後來就一丈多,三步後,他一步數丈,背後空氣扭曲,片片赤紅光華綻放,道道火花搖曳,竟有了凝虛化實之相。


    好強的氣勢!


    王清源仿佛看到了一片火海撲麵而來,須臾間,那五尺長刀劃出一道極為刁鑽的軌跡,斜斜地斬向他的手臂,空氣如裂帛,在那薄如蟬翼的刀刃下被悄無聲息地撕開。


    慘白的刀光,裹挾著一種慘烈,那是屬於生死搏殺的刀法。


    同樣是基礎刀法,卻精簡到了極致,對準要害,卻又不似刺客的陰毒,雖然同樣狠辣,卻堂皇正大,鐵骨錚錚。


    鏘!


    王清源出刀了,青鐵長刀如一道閃電,橫在了那薄薄的刀刃前,刀刃相交,卻沒有生出一絲金鐵交鳴之音,孫崇陽感到刀身傳來一股極為粘稠的力量,所有的力道都如泥牛入海,消失無蹤。


    “五行拳,拳法運力,太極輪轉的道理被融入了刀法中。”


    孫崇陽目光湛亮如電,他氣血噴薄,戰意很盛,一眼就洞穿了王清源的刀法虛實。


    “第二刀!”


    一聲暴喝,那長刀掀起一股狂風,若火海蔓延,暴風呼嘯,刀刃殷紅,氣血匯聚,卻是凝成了不足半寸的氣芒。


    風助火勢!


    這一刀起,王清源眼中就露出了凝重之色,這第二刀,就不再是基礎刀法,這樣一種刀法意境,在王清源記憶中的一些描述。


    離火巽風刀?


    王清源心念一動,就有些明白,這孫崇陽果然有著非同一般的機遇,能掌握這樣的刀法,雖然才隻斬出第一刀,已經能看出來這刀法的不凡之處。


    呼!


    王清源手中青鐵長刀倒轉,刀尖朝下,他身形一轉,整個人氣質驟然間變化,仿佛一尊古老的巨人自漫長的沉眠中蘇醒,巨人持斧欲要開天辟地,演化陰陽。


    孫崇陽瞳孔驟然間收縮,王清源刀尖朝下,橫推過來,在他眼中就化成了巨斧橫空,開天辟地,陰陽二氣瞬間擠滿了整個天地。


    鐺!


    一聲巨響,兩人刀刃碰撞,終於擦出了奪目的火花,一大蓬火星迸濺,一縷勁風以兩人為中心,朝著四方席卷,荒草滿天飛,兩人四方十丈之地,青石磚上幹幹淨淨,塵土盡消。


    蹬!蹬!蹬!


    下一刻,兩人同時退後十步,相距六丈站定。


    這一刀,卻是平分秋色。


    “陰陽演化,道意自成;你隻差那一步了?隨時可以孕育元氣?”


    孫崇陽的目光變得很認真且鄭重,亦有幾分驚歎,短短一個多月,將玄天道《玄天功》參悟修習到這樣的境地,就是他也自愧不如,遑論演化元氣,勾連天地;若是王清源真的孕育出了陰陽元氣,演化開天辟地,那又是何等的威勢。


    “還有最後一刀。”王清源卻是淡淡道。


    “這一刀,我也是初悟不久,本來以為兩刀足以,現在看來,卻是小看你了,連《紫薇天刀》都沒有逼迫出來,看來你還有底牌未出,我倒是不虛此行。”


    到了現在,孫崇陽卻是言語利索,事關刀法,他神思如電,比飽讀詩書的舉人更加口若懸河。


    王清源慢慢握緊刀柄,因為此時,孫崇陽的身上升騰起一股令他壓抑的氣息,就是散溢出體外,把握四方虛空的精神力也受到了壓製。


    這氣息無比熟悉!


    轟隆隆!


    孫崇陽出刀了,第三刀,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無比淩厲,這一刀劈出,空中如炸雷驟起,仔細分辨,卻如巽風狂嘯,震耳欲聾。


    慘白刀光砸落,不錯,就是砸落,空氣被壓迫,生出爆鳴聲。


    在那刀尖上,血色氣芒吞吐,堪堪達到了半寸許。


    勁風撲麵,好像刀劍切割,刮骨的生疼,王清源終於肯定,這不是其它,而是屬於刀的鋒芒之氣。


    刀道鋒芒!


    通常而言,這是唯有此道大家才能夠體悟領會的真諦,是刀道的分水嶺。


    一步鋒芒,隻手遮天,而咫尺之遙,就是鏡花水月。


    眼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在這樣的壓迫下,王清源亦生出了勃勃的戰意,他取陰陽樁當中的運力用勁之法,太極陰陽之理,隻是初步化入刀法中,尚未完全融會貫通,也有了如此威力,若是融入陰陽元氣,又會如何?


    嗡!


    青鐵長刀極顫鳴,空氣震蕩,生出細密的褶皺,一瞬間,王清源渾身氣血迸發,一下攀升至極顛,筋骨齊鳴,若戰鼓擂動,就連內腑五髒,也隱隱生出感應,心肺跳動,氣息綿長而有力。


    鏘!


    刹那間,王清源青鐵長刀劃破空氣,刀光煌煌,如帝星閃耀,仿佛九天群星的主宰,浩大尊貴,那刀尖之上,半寸許的紫芒如霞如煙,什麽離火燎原,狂風呼嘯,都在這股強勢淩厲的刀光下被截斷,唯有星光照耀一切。


    一瞬間的閃耀,仿佛將這紫薇宮中的寒意也驅散了不少,殿中的篝火升騰,火焰明亮,枯枝木柴燃燒,劈啪作響。


    紫薇殿前。


    王清源收刀歸鞘,看十丈外的孫崇陽,手中五尺白鐵長刀上,有鮮血潺潺,滴落下來,不過刀身一塵不染,並不沾血跡,顯然也是一口寶兵。


    且在孫崇陽腳下,兩道淡淡的犁痕向前延伸出三丈許,這是足足被震退了三丈之地。


    “你未在巔峰,我勝之不武。”


    王清源開口:“你可休養數日,擇日再戰。”


    王清源修行天刀,以堂皇大勢壓人,不願占便宜。


    孫崇陽深吸一口氣,卻是搖頭,語氣再次變得生硬:“這點小傷並未損我戰力,是我輸了。”


    說完,他轉身拖刀,就徑直離去,似不願再與王清源多言。


    看孫崇陽略微踉蹌的背影,王清源啞然,良久之後,他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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