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川騎著夜雪,按轡徐行,放聲歌道:“衣上征塵雜酒痕,遠遊無處不消魂。此身合是詩人未?細雨騎驢入劍門。”


    葉南筠在一旁笑道:“你這麽說夜雪,它不生氣啊?”


    “嘿,我這樣的人騎匹寶馬不是屈了它的才了嗎?”


    “二老說的話,你還耿耿於懷呢?”


    “沒有,我就想看看,他們到底能把我怎麽樣。”


    “那你準備怎麽走?”


    “先找唐門,見了唐觀瀾再說。”


    兩人出了劍門關,一路走到嘉陵江畔,這兒的鎮子還不小,應該是能找到唐門的聯絡點的。


    其實唐門的宗門所在地難找,但唐門的人卻不難找,在蜀地,隨便找個藥鋪,問問掌櫃的姓什麽,要是姓唐,十有八九就是唐門的人。


    二人找了一圈,這鎮子上還真有家藥鋪,而且隻有一家,進去一問,果然姓唐,兩人報上唐觀瀾的名號,掌櫃的表情頓時凝重了起來,轉到後麵,過了半晌才回來,將一個蠟丸塞到路川手中,便不再言語。


    等出了藥鋪,路川捏碎蠟丸,拆開紙條一看,上麵寫著“閬州桓侯祠”五個字。


    葉五俠道:“從這兒到閬州不到三百裏地,咱們走快些今晚就能到。”


    路川琢磨道:“那如果走水路什麽時候能到?”


    葉五俠沉吟道:“水路要慢一些,差不多明天才到。六弟,你不會又想走水路吧?”


    “走水路比騎馬舒服啊。”


    “要是再遇上前日酒樓裏那檔子事,在船上咱倆可跑都沒處跑。”


    “那就不跑了唄,其實我覺得上次咱倆要是再加把勁,沒準就不用老頭搭救了。”


    葉五俠氣笑了,“三四十位好手,就咱倆,還怎麽加把勁?上次你可是累脫力才暈倒的。你五哥隻不過是拿著兩把刀,不是兩個你五哥。”


    路川也笑道:“咱倆學了蜀山派的功夫,至少也相當於半個老頭在場,我覺著也差不多。而且路要走,人要殺,路不走不盡,人不殺不光啊,該來的就得讓他早點來,別等咱倆到金陵了,還到處有人追殺,可就煞了風景了不是?”


    葉五俠搖頭道:“但願船上還有老頭。”


    二人找了家客棧,開了間上房,押了三天的房錢,囑咐店家把馬喂好,然後便出了門往碼頭上走來,找了艘南下的大船,進到船艙裏麵一看,路川就是一驚,“五哥,你什麽時候把周文王的手藝都學來了?真有老頭哎,還不止一個。”


    葉五俠翻了個白眼,率先往船艙後麵走去,路川跟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觀察在座的同渡客。


    靠艙外左手是位身段苗條的小姑娘,麵帶輕紗,看來還是待字閨中的小姐。右手是位中年大漢,滿麵虯髯,看貌相不像是中原人,商賈打扮,抱著一隻木匣子,正在閉目養神。


    往裏左手是位老者,老者似乎是有肺病,呼吸格外沉重,就像拉風箱一般,時常還上不來氣,這時就需要那位小姐開開艙門了。右手是兩位中年婦人,頭抵在一起,用蜀地的方言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讓人難免有些厭煩。


    再往裏差不多就是座位的中央了,船艙頂上懸著一盞燈。左手是另一位老者,老者把一條平腿放在座位上,占著兩個人的位子。這老者也絮絮叨叨的,一直埋怨天氣,想來是有些腿疾,天一陰冷就犯了。另一邊是位書生,船艙裏光線昏暗,但他還是在看書,路川隨過瞟了一眼,卻是一本詩話。


    後麵的座位是空著的,隻有一對夫婦,路川二人就坐在了這對夫婦對麵,再往後便是一排通鋪了,枕頭被褥都有,晚上可以休息,現在還是白天,不過已經有一位躺下了,被子包得嚴嚴實實,一動不動,像是身有重病似的。


    兩人剛坐下,外麵船老板便吆喝道:“開船咯。”


    船慢慢動了起來,沒走出二裏地,突然甲板上一聲悶響,似乎有重物墜地,隨後推艙門進來一人。


    這人推得有些猛,門板差點打到剛要伸手開門的那位小姑娘。


    隨著艙門大開,一陣冷風灌了進來,在座眾人都打了個激靈,腿有寒疾的老頭用方言罵了一句,聽口音不像是蜀地本地人,倒像是還要靠南一些的。


    路川用餘光瞥了包在被子裏的那人一眼,卻見他沒什麽反應,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被子夠厚,反正動都沒動一下。


    剛進來這人隨手關上艙門,說了聲抱歉,一邊往船艙後麵走,一邊念叨:“終於趕上了。”


    走到後麵,左右一看,沒去坐在那對夫婦身邊,而是站在路川麵前問道:“兄台,我可以坐在這兒嗎?”


    路川一笑,搭了個請字。


    那人微微頷首,便撩衣服坐下。


    路川這才看清楚,進來這人是位年輕公子,估計比自己也大不了幾歲,豐神俊秀,一表人才。腰間的玉佩足有半個巴掌大小,手中一把折扇也吊著玉墜,乍一看倒與三俠屈世離有幾分相似,也可能富家公子都是這幅模樣吧。


    不過最特別的還是他腰間的那條腰帶,說是一條腰帶,倒也不是那種一整條的玉帶,而是和常人一樣,用帶子纏起來的普通腰帶,帶子比平常的要窄差不多一半,上麵鑲著金線,看起來比玉帶還要氣派。


    常言道穿衣吃飯看家當,這幅打扮要是放在路川身上,可能就有些過於誇張和不協調了,像刻意的顯擺似的,但穿在這位公子身上卻是恰如其分,就像是他與生俱來的一般。


    路川在外人麵前略顯冷淡,不喜歡說話,那位公子卻是個性子隨和的人,坐在路川身邊,先提鼻子聞了聞,笑道:“兄台身上似乎有驅蟲辟邪的藥物吧。”


    路川先是一愣,馬上想起邵氏二老在自己準備離開的時候,給過自己一個香囊,說是可以趨避蛇蠍。


    別看路川膽大包天天包膽,好像天底下就沒什麽能讓他怕一下的東西。實際上卻不然,除了傻子,混沌之人,隻要是個正常人,都有自己懼怕的東西,路川也是正常人,他就怕蛇蟲之類的東西。蜀地多蛇蟲,邵氏二老怕他因此驚了魂,便給了他這個驅蟲香囊。


    “不錯,兄台的嗅覺可真是驚人啊。這藥囊我就聞不太見。”


    那人笑道:“倒不是我有什麽本事,隻是兄台的藥囊對我的寶貝有些刺激。不過兄台既然不喜歡,我就不拿出來了。”


    路川一聽這人身上有蛇,頓時脊背發涼,有些不自然,不自覺地往旁邊挪了挪。


    “兄台怎會養這種東西?”他實在想不通竟然有人會喜歡這種惡心的東西。江湖上是有些耍蛇藝人的,但那是他們的謀生之道,看這位公子的富貴樣,怎麽都不可能是江湖藝人。


    “一來是在下喜歡,二來也算是防身吧。”


    路川又看了看他的腰帶,說道:“軟兵器可難練得緊,以兄台的身手,我不信還用得著它來防身?”


    那人卻道:“雙刀和異劍也難練得緊啊。”


    葉五俠的雙刀自然是掛在腰間,路川的寶劍原本一直用負氣下武當時清漣真人給的那條布帶包著,後來在朱家大山揚名立萬之後,那條布帶便被他丟了,現在江湖人任誰一眼都能認出紫宵銀月劍。


    路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那人又道:“我看兄台的手,這異劍恐怕不隻是長,應該比一般的劍重吧,前麵這個月牙劍尖不知能否當護手鉤或者是吳鉤劍用呢?”


    “我這劍雖是異劍,但終究是兩刃一個尖的劍,與護手鉤和吳鉤劍還是不同的。而且吳鉤劍雖然叫劍,但隻有一麵是刃,應該算在刀裏麵。”


    “這麽說也是哈。我從西北來,路上聽了些故事,故事裏的人,似乎和兄台有些相似。一頭散發,飛眉入鬢的貌相,還有這柄紫宵銀月劍。”


    路川笑而不語。


    那人身子微微前傾,繼續說道:“那這位想必就是葉師兄了,不過師兄何時用起了雙刀,我卻從沒聽人說過。葉師兄,小弟龍盛京。”


    葉五俠笑道:“龍盛京,久仰久仰,不過不知這師兄二字是從何論的?”


    龍盛京道:“師兄斷不會有錯,至於從何論起,師兄日後見到小弟家中長輩自然就知道了。”


    葉五俠不再說話,龍盛京兀自天南地北說個不停,路川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對付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孝武劍俠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望旻舒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望旻舒心並收藏孝武劍俠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