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也不知是說得有些急了,還是太過激動,臉漲得通紅,話音未落便咳了起來。王守仁趕緊端過一杯水來,喂老先生喝了兩口,拍了一會後背,老先生這才順過氣來。


    “我和他曆來不睦,有次他在王府設宴,專程派人來請我,我就知道不會有好事。果然,酒過三巡之後,他要我作詩,我自然不肯,他便找了些沒讀過幾天書的學子,嘲弄於我,說我不會作詩。我順口說:某平生於人無私。在江西話裏,私和詩是一樣的。他也讀過幾天書,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也就是這句話徹底得罪了他。在王府他沒說什麽,等我回到家,當晚他便派人前來刺殺。好在那時高堂病重,我兄長前來送信,就在我家中,他這才沒能得手。不過我也知道江西是待不住了,便辭了官,跟兄長一起回來了。”


    “原來……如此啊……”


    路川陪蔡老先生又說了一會兒話,到了老先生服藥的時間,他們二人就趁著出來了,老先生是不太想讓他們走的,不過就算老先生不留,他們恐怕也走不了。看老先生的精氣神,恐怕真的是時日無多了。


    出來的時候是老先生的兩位弟子送出來的,一位跟王守仁年紀相仿,名叫王宣,另一位比路川大不了多少,是蔡老先生的關門弟子,名叫易時中。


    王守仁和王宣以前就認識,故此他們二人在一塊兒說話,路川便和易時中閑聊了幾句。易時中師從大家,又學的是《易》,說起話來與旁人大不相同,路川愛聽,可惜也隻能聽聽。


    等到了門外一作別,路川左右一看,江彬沒了,不見人影了。


    王守仁笑道:“小江這些日子沒賭可能是饞了。”


    路川咬牙道:“小兔崽子不賭能死啊,等回來我非抽他一頓不可。”


    兩人正說著,卻聽旁邊傳來笑聲,依稀就是江彬的聲音,他倆走到旁邊院門口一看,嘿,江彬和蔡鴻在那兒正說笑呢。片刻功夫不見,怎麽就跟這老頭聊上了。


    路川二人也不敢擅自進去打擾,也不敢叫,隻好在門外等了一會兒,等江彬出來,他們才一同回了客棧。


    三人剛到客棧門口,一腳門裏一腳門外還沒進去呢,突然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一個乞丐,一下子撲到路川身上,雙手死死抓住路川的衣袖,然後就人事不省了。


    路川當時就是一皺眉,倒不是他看不起乞丐,丐幫那也是十三派之一,隻是因為他愛幹淨,不喜歡碰汙垢漬泥。


    不過泉州城畢竟也是大地方,掌櫃的和店裏夥計都機靈,掌櫃的一看,朝夥計一使眼色,夥計頓時會意,過來就拉這乞丐。


    在客棧門口,乞丐討飯要錢也是常有的事,趕走就行了。


    不過見他要上手了,路川卻又有些不忍,點首說道:“江彬,你力氣大,把他背到裏麵去。小二,我們的房間旁邊還有空房嗎?”


    “有有有,客爺您還要一間?”


    “要一間,準備些湯飯熱水送到房中,再把你們這兒的大夫請個過來。”


    說著掏出一錠銀子扔給夥計,夥計一看銀子就樂,有跑腿自然更樂,二話不說就轉身走了。


    見路川三人要把乞丐帶到客棧裏邊來,掌櫃的不由得一聲歎息啊。


    路川聽到歎息聲,扭頭看了掌櫃的一眼,掌櫃的趕緊解釋道:“您別誤會,您都給銀子了小人還能不樂意嗎?不過要小人說,您的心腸也太好了些,天底下的乞兒花子沒有幾百萬那也有幾十萬,誰能救得過來啊?”


    路川報之一笑,說道:“既然遇上了就是緣分,你看他都病了,安能見死不救啊?”


    “罷了,罷了,您是積德的人呐,要是世上的人都有您這心腸,這天底下也就太平了。”


    這話一出江彬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路川頓時瞪了他一眼,可轉眼一看王守仁,王守仁也在暗笑暗憋。


    江彬說話:“大哥,要是天底下都是你這樣的人那可真是太平了,瞪眼宰活人,能不太平嗎?”


    王守仁連連點頭,“是啊,殺光了自然就太平了。”


    路川剛被誇了兩句,心裏多少美滋滋的,被他二人這麽一頓嘲諷,當時就沒了興趣,一甩衣袖,轉身走了。


    江彬在背後笑道:“大哥你到哪兒去?小弟就是開個玩笑,你別生氣呀。”


    路川恨聲道:“沒生氣,忙著呢。”


    王守仁和江彬將這個乞丐怎麽帶回去調治暫且不提,卻說路川,急急忙忙走,卻是去找冷龍嶺的弟兄在泉州的落腳地去了。


    自打離開滁州之後就再也沒和冷龍嶺聯係過,原因呢,一是為了保護王守仁和江彬的安全,王守仁為劉瑾所不容,江彬更是朝廷通緝的要犯,他們的行蹤一旦暴露,南下這條路必然會像去年入蜀一樣步步維艱。二來他想給四哥譚鶴鳴創造一個機會,他不暴露行蹤,冷龍嶺的那位泄密者自然會想方設法來打探他的消息,這樣一來譚四爺就能把他揪出來了。


    不過這樣做也是有弊端的,他消息閉塞,不知道各地的情況,冷龍嶺有事也無法通知到他,而且葉五俠還跟十絕弟子在一起,再加上今天得知的消息,他就不得不去找冷龍嶺的弟兄了。


    冷龍嶺的落腳地不難找,不多時路川進了一家當鋪。


    百行生計,當鋪是個與眾不同的,櫃台很高,朝奉是拿冷眼,居高臨下看人的,客來不迎,可走不送。從裏往外透著一股子薄情。


    這也是路川從來不願進當鋪的原因,因為當鋪讓他很不舒服。


    見路川進來,朝奉眼皮都沒撩一下,還低著頭寫字,路川一把將劍拍在高台上,“看看,值幾個銀子?”


    朝奉也就拿餘光瞥了一眼,估計隻看到了個劍柄,隨後脫口而出就是一句:“無鋒鏽劍一把,二兩銀子。”


    路川差點沒背過氣去,清了清嗓子說道:“你再看看。”


    朝奉冷笑一聲,“您要是覺得低,蹲路邊自己吆喝去,這兒是當鋪,不講價。”


    路川深吸了一口氣,往下壓了壓火,沉聲道:“此劍,長四尺三寸三分,刃三尺六寸八分,重十一斤六兩。劍尖帶月,劍柄絳紫,故名紫宵銀月劍,天下隻此一把。若你覺得還不值錢,抬頭看看劍主人值多少錢!”


    話音未落,隻聽啪一聲,朝奉把筆拍在了桌子上,伸手將紫宵銀月劍拿了進去,不多時,一旁的門開了,走出一位書生打扮的中年人,雙手捧著紫宵銀月劍,見到路川倒身就拜。


    “兄弟有眼無珠,不知是六寨主到來,言語無狀,死罪!”


    路川趕緊伸手攙扶,笑道:“快快請起,不知者不怪嘛。”


    “謝六寨主,六寨主請到裏邊。”


    路川跟著他又從門裏走了進去,進門先是一條窄窄的甬道,燈光昏暗,走了片刻豁然開朗,顯出一方天井,原來在當鋪之後別有洞天啊。


    到了屋裏,朝奉請路川上座,路川也不推辭,有童子奉茶,路川略微抿了一口,還沒說話,朝奉卻先說道:“六寨主你可算來了,從你離開滁州之後,兄弟們就再沒有你的消息了,大寨主都快急死了,天天要你的消息,可是兄弟們也不知道啊,隻知道你去了一趟杭州,在衢州去過胡雛兒的賭坊,然後上了龍虎山,之後到了哪兒,路上發生了什麽事是一概不知呀。不過現在好了,見著你我就放心了,今晚我就傳信給大寨主。六寨主,你是剛到泉州還是?晚上住在哪兒?吃飯了嗎?想吃什麽吩咐下來兄弟去安排。”


    “飯菜隨便,簡單些,有酒就行,主要是說會兒話。”


    “酒當然有啊,六寨主你還不知道吧,兄弟們知道你愛喝酒,各個地方的兄弟都備好了酒等你來呢。樵生,快去把給六寨主準備的好酒拿來,再讓漁生上春風樓提一桌上等酒席過來。”


    路川笑道:“京城有個春風樓,泉州也有春風樓啊。”


    “是,春風樓很多地方都有的。”


    “很多地方都有?是誰開的?”


    “六寨主有所不知,就是姑蘇慕容家開的。”


    “原來是慕容家的,慕容家……挺神秘的一個世家啊。”


    “是有些神秘,不過慕容家現在的家主慕容竹六寨主你是見過的,不知道你感覺如何?”


    “我見過?我怎麽沒印象?”


    “就在衢州胡雛兒的賭坊裏啊,你不是跟蕭山派的王紫老劍仙,還有一位富家公子對賭過嘛。”


    “那位公子就是慕容竹?”


    “可不是嘛。”


    “他……胸懷通達,城府極深,是個人物。”


    “六寨主的這雙眼睛真是一絕啊,光見了一麵就看得絲毫不差。”


    路川微微一笑,這話他聽過,上次是聽嚴嵩說的。


    “說到胡雛兒,你知道胡雛兒是什麽人嗎?”


    “胡雛兒具體是什麽人我不清楚,但應該是咱們自己的人。”


    “冷龍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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