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外。


    西京街道。


    齊昱身披漆黑的胄甲,肩上捆了長長的墨色披風,長長的頭發束於腦後,露出消瘦堅毅的麵龐。


    整條街道已經快要亂作一團,數百名嚴陣以待的齊軍舉著明晃晃的火把,騎在馬上,在大街小巷穿梭,馬蹄聲從街頭傳到街尾,周邊不少百姓被驚醒,推開窗戶驚恐地看著這一幕。


    街道上快要擠不下人,齊昱麵色凝重,快步走到一個齊軍士兵的馬前。士兵見了他,翻身下馬,將火把交給其他人,站著對齊昱行了個軍禮,道:“參見王爺。”


    齊昱神情有些不悅,對他道:“你們是哪兒的?你們的兵長呢?”


    士兵看著齊昱的臉,道:“回王爺,我們是太子殿下的禁衛軍,受高總管吩咐,在西京緊急集結。”


    齊昱聽罷,眼中愈發冷峻,對士兵道:“高總管呢?他人在哪?”


    話音剛落,一陣碎步的馬蹄聲傳來,高總管騎著匹棗紅馬匆匆來到了齊昱的麵前,滿臉諂媚的堆笑,道:“下官參見王爺。”


    齊昱一個箭步上前,拽住他的腳,用力將他從馬背上拽了下來。高總管嚇得直呼,還沒等他開口說話,齊昱一手便扯著他的衣領,往一旁拽去。


    “哎哎?王爺,您這是幹嘛啊?”高總管對齊昱哀聲道。


    齊昱將他一把拽到一麵牆上,用一隻胳膊鎖住他的喉嚨,厲聲道:“高總管,你他媽在幹什麽?”


    看到一向儒雅的齊昱此時麵色鐵青,罵出了髒話,高總管被他死死地按在牆上,動彈不得,伸著舌頭掙紮了兩下,等齊昱稍稍鬆了力道,他才彎下身子,劇烈咳嗽了一陣,接不上氣地道:“王爺,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齊安……他讓你們來這裏幹什麽?”齊昱的眼神有了凶光,緊緊地看著高總管問道。


    “殿下說,讓禁衛軍追捕一名要犯……這不也是王爺您的意思麽?我可是跟著王爺您的意思來的。”高總管低眉順眼地對齊昱道。


    齊昱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道:“你跟蹤我?還是太子讓你帶人監視我?”


    “不不不不。”高總管忙道,“太子殿下也是好意,我們哪敢違逆他的意思呢?隻是聽聞王爺您的鏢局有了些麻煩,特意調遣禁衛軍來助王爺一臂之力的。太子殿下雖然沒有兵權,但為了王爺您,他把隨身的禁衛軍全調派過來了,您瞧……”


    齊昱聽罷,一隻手握緊了劍柄,低聲喃喃道:“王八蛋,他是想搶在我前麵占領主動,沒腦子……”


    說著,他氣得將手一摔,轉過身去。一個鏢局的人走上前來,對齊昱道:“教頭,我們現在怎麽辦?”


    齊昱回過頭,看了看滿街策馬流動的禁衛軍,神情嚴峻,對他道:“不行,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機不可失。”


    “是。”那人對著齊昱行禮道,轉身離去。


    “等一下。”齊昱叫住了他,上前低聲對他道,“叮囑兄弟們,暗中行事,千萬注意不要和禁衛軍插手攪到一起去。”


    那人受命離開。高總管快步上前,對著齊昱點頭哈腰地道:“王爺,您看……我們也在追捕您要的人,太子殿下特意囑咐過了,兄弟們保證萬無一失。”


    齊昱轉身對他問道:“齊安有沒有跟你們說過,要追捕的人是誰?”


    高總管搖了搖頭,道:“這倒沒有,太子殿下隻是說要找一個女子,穿著西域樣式的長裙,戴著麵紗,叫……叫韓路遙。”


    齊昱聽罷,不禁一愣,問道:“他是怎麽知道那個女子穿什麽衣服長什麽樣的?”


    高總管嘿嘿一笑,湊近了道:“王爺您有所不知,您要找的人哪,前段時間在絲韻樓裏,拍賣會頂了天燈買下了個東西,太子那天晚上就在場。嘿,您猜怎麽著,把絲韻樓的掌櫃的連夜宣進宮一問,得嘞,她長什麽樣全有了,我這兒還有畫像。”


    說罷,他從懷中拿出一張紙攤開,上麵赫然畫著韓路遙清晰的麵容,隻不過用麵紗遮住了,若隱若現。


    齊昱沒有料到如此快速地就拿到了韓路遙的線索,他眯起眼睛看了看,思索了一陣,對高總管問道:“你可知……韓路遙是誰麽?”


    “太子殿下說,這女子是為新黨效力,在舊黨這兒暗中搞小動作的人,所以我們這次行動,保準是對上麵守口如瓶的,王爺您哪就放一百個心吧。”高總管低聲道。


    聽到高總管的這番話,齊昱心中總算有了底。雖說齊安生性多疑,暗中監視他的動向,在中間插足,但好在沒有犯太大的錯誤,沒有引起朝廷的注意。更何況也幫他獲取了韓路遙的畫像,如此一來,最為緊要的找到韓路遙的事情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齊昱猶豫了一會兒,對高總管道:“你們這麽多人,不怕打草驚蛇了?”


    “不怕,王爺。”高總管拍了拍胸脯,道,“我已經讓兄弟們把城門全都封了,過不了今晚,這個娘們兒插翅難逃。”


    引起點動靜也好。光憑這幾百人的禁衛軍肯定困不住她,但若是她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我們就能在暗中找到她。隻要從她口中得到與新黨勾連的證據,整個朝野定會引起震動,舊黨新黨的矛盾肯定會在一瞬間爆發,到那時,便可以趁亂借刀殺人,扳倒齊安也不是難事。


    這麽想著,齊安的臉色恢複了正常,對高總管冷冷道:“你們去吧,小心點,不要引起騷亂,驚擾了上頭。”


    “小的明白,我做事王爺您放心!”高總管諂媚地道。


    鐺!


    打了三遍更,深夜已經來到了寅時。


    大漠的夏至日出早,天邊已經隱約泛起了霞光。


    齊昱沒有理會高總管和他的禁衛軍,而是轉身和鏢局的十幾個人馬往西京的偏僻小道趕去。


    高總管吆喝著禁衛軍,讓他們嚴看死守,封住城門各個出口,不放過一個角落。


    禁衛軍開始了高效率的地毯式搜查,馬蹄聲的喧鬧響徹了整座城市。火把的光如同城市的血液,在緩緩流動,街道兩旁低矮的樓房紛紛打開窗戶,人們探出頭來,驚慌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時間僅僅過去了半個時辰,整座城市的官道都已被禁衛軍牢牢封鎖,每隔數十步就有一個士兵來回巡邏。


    士兵開始挨家挨戶地搜尋,把守街道,對著周圍的住戶粗暴地敲門,在門外厲聲地吼著。


    這裏的居民大多是祖輩從遙遠的西域逃難而來,生活在這裏,普遍家境貧寒,再加上本地的官僚腐敗,官商勾結,使得貧富差距頗大。而在這裏不少地方如同貧民窟,家裏隻有老弱病殘留守,男人則外出經商打工。齊軍突如其來地搜查使得不少人驚慌失措,隻要開了門,外麵的士兵便一擁而上,一個角落都不放過,闖入民宅強製搜查。


    不一會兒,整條街道上就響起婦人的驚呼聲,孩童的哭鬧生和士兵不耐煩的吼聲。


    高總管對齊軍的效率不甚滿意,便命人組織起來,將所有的百姓全部趕出家門,以便搜查。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一條寬闊的官道上便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有不少年邁的老嫗,懷抱孩童的婦女,還有一些睡眼朦朧,一臉茫然的閑人。他們穿著粗布衣服,臉被曬得黝黑通紅,帶著麻木呆滯和畏懼的神情打量著四周圍得嚴嚴實實的士兵。


    高總管騎在棗紅馬上,華貴的金絲官服與身下擠成一團的西京百姓形成巨大的反差。他眯起眼睛,嫌棄地捂了捂鼻子,像是被他們身上的汗味熏得難受。


    “來人呐,在他們之間,給我對著畫像好好地看啊,第一個找到的人,太子殿下重重有賞。”高總管甕聲甕氣地對士兵道。


    士兵聞令,衝進人群,粗暴地拽著人們的衣領,舉起人手一張的畫像比對,看了不像便一把推開。聚在一旁的百姓們麵對士兵紛紛露出了恐懼的神情,怯生生地向後縮去。


    不一會兒,士兵拽起了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嫗,看了看,不耐煩地將她一把推開。老嫗被他推這一下,向後倒退幾步,站立不穩一下子摔倒在地。她身旁一個赤著胳膊,全身曬得通紅的男子見狀忙上前扶起,對士兵道:“你幹嘛!幹嘛推人啊。”


    士兵聽了,用眼角瞥了一眼,接著拽過一個年輕的女子。


    “喂!這是我老婆!”男子上前,扯著士兵的手,吼道。


    士兵沒搭理他,拿起手中的畫像,仔細地對照起來。女子動彈不得,不由得低下了頭。


    打量了幾眼後,士兵便扯著女子的衣領向外拉,男子死死地按住了他的手,衝他吼道:“喂!你幹什麽,這是我老婆!”


    士兵回過身,衝著男子推了一把,奈何男子身高力壯,沒有推動,他接著伸手去撥拉男子握著他的手,男子一急,抬手不慎扇了士兵一巴掌。


    這一力道可不輕,士兵跌坐在地,捂著臉,周圍的人的目光齊齊地聚在了這一處。男子有些慌亂,不住地護著女子向後退。四周的人紛紛散開,給他們二人讓出了一圈空地。


    男子驚慌地看著周圍,將他的老婆緊緊護在身後,雙唇不住地顫抖。


    一個士兵徑直向他們二人走來,拔刀,向男子猛地揮砍過去,沒有一絲停頓。


    隨著一聲刀砍入皮肉的聲音,男子的脖子上出現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噴湧了出來。他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驚得還沒有回過神來,雙眼瞪得老大,雙手捂著脖子,愣愣地看著前方。不一會兒,身體一軟,倒在地上。


    女子一下子嚎啕大哭,跪在他的身邊,死死地摟住他的身體。


    血泊逐漸散了開來,染紅了男子身下的地麵,他的眼睛仍是死死地瞪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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