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禁足的這半個月裏,季卿先是偷偷寫信給舅舅要求解除與表妹的婚約,後來得知信件被母親截胡,他便卯著勁跟母親作對,先是把母親安排給他的嬌美明豔的通房大丫頭媚兒攆到院子裏去跟其他丫頭姐妹們一起做事,然後就是稱病不起,不讀書不寫字,不洗臉,不梳頭,飯也吃得很少,就憑一口仙氣吊著在床上躺著。


    他院子裏的仆人們急得接二連三地去跟楊母匯報,楊母正愁著下一步該怎麽對付這個小兒子呢,伯卿回家結束了這一切。


    楊府裏和楊伯卿關係最親密的人非弟弟楊季卿莫屬,成玉雖然是楊府的長孫,楊伯卿的嫡長子,終是因為楊伯卿和馬氏的感情太過冷淡疏離,楊伯卿和成玉這對父子之間的親切感都不如和季卿兄弟二人之間來得自然妥帖。


    季卿見到久別重逢的哥哥,自然是欣喜若狂的,得知哥哥已經說服母親同意他和冬兒往來,十分驚訝地問問哥哥是如何做到的。


    楊伯卿一邊給弟弟收拾雜亂的書桌,一邊教育他:“這就是讀書多的好處啊,即使考不出功名來,遊說那些讀書少的人也綽綽有餘。我往常勸你讀書累了再畫畫消遣,你卻總是反過來為之。?”


    季卿不好意思地攔住哥哥給他收拾書桌的手,腆著臉問道:“哥哥,當初你為了娶蘭音嫂嫂也是跟家裏吵吵過的,怎麽那時候爹娘都沒有禁你的足呢,我怎麽一爭執就落了這麽個下場呀?”


    楊伯卿看著這個心眼遠沒有他多的弟弟,微微一笑說道:“傻小子,以後這種事情你若是感覺到明麵上爭論不過父母,明裏頭你就不要再爭執不休了,私下裏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陽奉陰違你還不知道嗎?”


    “可是我手上也沒有錢啊?怎麽偷偷娶冬兒呢?”楊季卿感覺很委屈。


    “你以為當時我手上有錢嘛?還不是典賣了好多東西才有錢行事的?”楊伯卿感覺弟弟真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傻兒子,又笨又乖,這麽想著,更加憐惜這個唯一的弟弟。


    楊季卿不由地感歎道:“還是哥哥行事靈活,還嚴謹有計劃。我真以為哥哥的作業是那麽好抄的呢。”


    楊伯卿攏了攏弟弟臉龐的碎發,說道:“以後有什麽事情一定要跟哥哥商量,哥哥總歸是為你好的,我們都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你說是不是?”


    楊季卿瞪著眼睛,認真地點了點頭。


    楊伯卿催促他:“趕緊梳梳頭,換身衣裳去拜謝母親吧。你們也有些日子不見了。”


    “哥哥,你身上怎麽這麽香呢?”


    “那是因為你身上太臭了,對比的。”楊伯卿強詞奪理道。


    楊季卿抬起胳膊來聞聞自己腋下,自己的味道確實大了些。他趕緊換人來給他弄水洗澡,梳洗一番,穿了身剛洗過的衣裳去見母親了。


    楊母見到小兒子清清爽爽地走進來,神清氣爽地給自己請安,兩下裏心情都十分不錯。


    季卿還是不知道哥哥是如何說服母親同意冬兒跟自己來往的,再次問起詳情。楊母笑著說道:“這幾日我忽然感覺耳聰目明,身康體健,以往總是覺得身體沉重,四肢乏力,偏這幾日渾身輕快,好似一朵羽毛一樣,我就納了悶了,遣人去廟裏問曾師太可曾見過這種事情-------”


    一提到廟和曾師太,楊季卿便走神想到安修師太和冬兒,楊母見他有點走神,提問他道:“季卿,你可知道曾師太是怎麽說的?”


    楊季卿忽然被點名,趕緊回神道:“孩兒不知,請母親名示。”


    楊母意味深長地笑著說道:“曾師太恭喜我說這是子孫在行大善,福氣報到了長輩身上,以至於我有了羽化登仙的感覺。”


    “行大善?是哥哥行的嗎?還是成玉?”楊季卿認為這福氣不但報到了母親身上,更報到了自己的身上----自己和冬兒的事情終於被認可了。


    “傻孩子,曾師太掐指一算,原來是你在偷偷摸摸行善事。”


    楊季卿陷入雲裏霧裏,迷茫地問道:“可是母親,我最近一直在禁足,哪裏都沒有去,怎麽可能是我?”


    楊母一笑,說道:“一開始我也納悶,後來打聽這些下人們,原來是你一直在讓楊晨每天送劉伯去十裏街給萬冬兒那個小跛子治腿腳,曾師太說了,這便是你替我們楊家行的大善了,既是善事,又福報在我身上,我再阻攔你的話,那就是逆天而行,不知好歹了。”


    “那鳳儀表妹那裏呢?”楊季卿還是念念不忘撤銷婚約的事情。


    楊母略略遲疑了一下,答複道:“我先給你舅媽通過氣了,你舅媽倒好說,隻是你舅舅和你表妹性格都比較剛烈,這件事宜緩緩告知,不宜操之過急。”


    楊季卿想了想,覺得母親的看法也對,萬一鳳儀表妹因這件事要死要活,他還真是不敢強行解除婚約。


    解除禁足的第一天,楊季卿便給冬兒寫了封手信,著楊晨送過去,約她第二日一早同去普照庵,冬兒這邊看完楊季卿的親筆信,喜極而泣,低低綽綽地哭了一會兒,便把信拿給父親看了。


    萬客舟的心一直和女兒連在一起,十幾天裏,兩個少男少女俱是度日如年,萬客舟也不比他們好到哪裏去,孩子們年輕,能把不悅寫在臉上,萬客舟卻隻能把愁緒悶在心裏,不知道女兒和心上人能不能有未來,也擔心安修師太因為這件事在普照庵裏不得寧靜。


    看完楊季卿的信,萬客舟長舒一口氣,笑著對女兒說:“八字總算有一撇了,孩子,恭喜你啊,說不定這都是你母親吃齋念佛給你修來的福氣呢。”


    冬兒剛想反駁父親最後一句話,再一想還是算了吧,她撒嬌道:“就算沒有那一撇我也不怕,至少還有爹爹陪我嘛。”


    萬客舟捉弄女兒道:“我可不想一直陪著你,我眼巴巴地等你嫁出去我好再往前走一步。”


    “啊----爹爹,你不想等母親回心轉意了嗎?”冬兒故作驚訝。


    “如果你母親回心轉意的話,我第一個選的當然是她了,所以拜托二位明天上山的時候幫老朽探探口風,如何?”萬客舟笑嘻嘻地恭恭敬敬地給女兒行了個拜禮。


    “應該的,應該的。”冬兒有模有樣地給父親還禮,一麵還笑盈盈地說道:“爹爹不流外人田。”


    萬客舟笑罵道:“臭丫頭,爹爹終於看到勝利的曙光了,這八年我哪裏都不能去,隻能在家裏看孩子,終於有人接手我的營生了。”


    冬兒頂嘴道:“原來是我耽誤爹爹走南闖北,遊山玩水了,真是罪過罪過。”


    萬客舟補充道:“是啊是啊,我有時候都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出家修行,為什麽結婚,為什麽有孩子,真是累贅,嗬嗬嗬嗬。”


    冬兒看父親笑得那麽開心,佯裝生氣,抱怨道:“爹爹你太過分了,能不能把你臉上的得意掩蓋一下,楊晨還在院子裏呢。”


    “好好好,我收斂一下。”萬客舟一邊說著一邊還是笑得合不攏嘴。


    次日清晨,楊季卿和萬冬兒在普照庵的山下相見了,季卿在馬下,冬兒在車前。


    半個多月沒有好好吃飯,沒有曬曬日頭,楊季卿以肉眼可見的進度更瘦更白了,眼神也更加明亮澄澈。冬兒開心而又靦腆地笑著望著他,他也開心快樂地望著她,望著望著,兩人的眼睛裏都有了淚光,終於還是季卿先開口說話:“冬兒,我還以為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你了呢。”


    冬兒莞爾一笑,嗔怪道:“這叫什麽話,又不是生離死別。”


    楊季卿尷尬一笑,解釋道:“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是一輩子,我隻是怕錯過。”


    冬兒聽他說話十分傷感,安慰他:“這一段時間你雖然不來,劉伯卻是每天都去我家,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你------”


    “啊?我和劉老伯長得很像嗎?沒有人給我說過呀。”楊季卿故作驚奇,還裝做認真思考的樣子,實則為了哄冬兒笑。


    楊季卿越善解人意,冬兒越感動地想哭,她勉強一笑說道:“現在我的腳已經好了很多,以前我可頭疼爬山了,可是親生母親在上頭,我又不能不來,好在腿腳已經開始給力了......”


    季卿笑著,走過來,拉起冬兒的手,安慰道:“那就再好不過了,劉伯一定會醫好你的腳的。過段時間說不定你都健步如飛了。”說罷他攙著冬兒,走上了山路。


    來到山上,季卿先去殿裏上香,冬兒徑自來到安修師太房中,義不容辭地把季卿的母親和哥哥同意他們在一起的事情緩緩地告訴了母親。


    安修師太聽到女兒的好消息還是一副風過無痕的樣子,不悲不喜,隻是淡淡地說:“我知道了,恭喜施主,賀喜施主。”


    冬兒對母親的態度十分不滿,抱怨道:“師太,我覺得您修行修得六親不認的,都這個時候了,還一口一個施主地叫著,把我的心都叫涼了,您就不能稍微興奮一點兒嘛?”


    “我為什麽要興奮?我又不看好這種事情。”安修師太連看都不看女兒一眼,兀自冷冷冰冰地說著。


    冬兒還惦記著父親交待給他的任務,耐下心來規勸:“母親,八年了,我父親已經知錯了,您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好不會,佛家還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何況我父親犯的那個錯誤也不是他明知故犯的呀。”


    “你回家告訴你父親我早已經原諒他了,我現在繼續留在寺廟裏已經不是因為他的緣故了。”


    冬兒環顧了母親的禪房一周,疑惑道:“那是為了什麽呢,這裏有什麽好玩的呢,就是一座矮趴趴的小山,一座不大不小的舊廟,一個小小的禪房而已,我半個月來一趟就已經看夠了,母親一輩子守著這幾卷佛經坐枯禪有什麽意思呢,為了供奉菩薩佛祖搞得夫離女散的,佛祖知道了都會自責的。”


    安修師太歎口氣說道:“你們這些俗世的人隻是追求身外那個大千世界的浩瀚無邊,我們修佛之人追求的是內心世界的浩瀚無邊。”


    到此為止,冬兒已經和母親不在一個語言體係裏了,可是她察覺不到,還是硬勸:“母親,就借著我的事情還俗嘛,父親多好的一個人,我長這麽大就沒有見過第二個像我父親一樣有魅力的人,這麽好的男人不用來白頭偕老,簡直是暴殄天物嘛。”


    安修師太毫不客氣地扔過來兩個字:“淺薄。”


    如果是別人說自己“淺薄”,冬兒肯定會大受打擊,不過她對母親的嘲笑向來很有抵抗能力,她撅著嘴提醒師太:“母親,你吃了八年的齋,念了八年的經,攢來的福氣也夠我們一家三口用一段時間了吧,更何況父親他是真的很想念你,您就順著我搭的台階走下神壇嘛,您要是怕街坊鄰居笑話,咱們就賣了現在的房子換個地方住嘛,這世上原本就沒有一成不變的事情......”


    “施主,貧尼還有早課要上,恕不奉陪,您慢走,不送。”安修師太下了逐客令。


    “母親,母親----”冬兒看著師太起身離開,束手無策,隻得盡力多勸幾句:“您不必今天就做決定,我父親說讓您好好想想。”


    安修師太頭也不回地走了。


    冬兒望著母親單薄的背影,莫名奇妙地相信不久之後母親一定會走出這個寺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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