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淩波別苑歡聚一堂,深夜宴席方散,沈妍與眾賓客都留在了別苑客舍之中歇息。到了半夜,沈妍突然驚覺有人進了房中,她剛要喊叫,卻被一個白胡子老頭輕輕一指便點倒在床上。


    等沈妍醒過來的時候,她已不知身在何處,隻見她的對麵坐著一位麵蒙絲帕,劍眉朗目,眉頭緊皺的青年男子。


    沈妍瞪大眼睛,眼裏透出一絲絲的驚恐:“你是誰?你將我擄來這裏,意欲何為?”


    “沈姑娘,在下玉郎君,我們是老朋友了,能夠請你來,我倒費了一番心思。”


    那男子雙眼毫不顧忌而放肆地盯著沈妍的身子,嘴裏嘖嘖有聲,好像要將那具美麗的胴體看穿一般,又好像要把沈妍整個人吞下肚去。


    那自稱玉郎君的男子一邊看,一邊輕浮地獰笑道:“我想了你那麽久,今日總算可以得償所願,也不枉我對你一番牽腸掛肚,嗬嗬……嗬嗬嗬……”


    “你就是令江南女子聞之色變的玉郎君?誰要你這個卑鄙小人牽腸掛肚!你想要欺負我,我沈妍寧死不從,你也休想得逞。”看著他那猥褻的眼神,沈妍恨恨道。


    沈妍時常在王府演奏琵琶,曾聽聞王府女仆談及嶽州多名女子失蹤之事,也聽人說過活躍於洞庭一帶的玉郎君是好色之徒,嶽州失蹤女子多半是玉郎君所為,不想這個惡魔就在眼前,她站起身來,轉身欲逃。


    玉郎君對這樣的場景似乎見怪不怪,他沒有任何追趕的意思,仿佛沈妍已是他嘴邊之肉,隨時可以手到擒來,他自信絕對有辦法讓沈妍回心轉意,臣服於他。


    玉郎君半帶挪揄的口吻道:“有花堪折直須折,你沈妍是江南第一美人,才情不可多得,我不取之,難道等他人受用?哈哈,哈哈哈……”


    他一陣狂笑,顯得此人的目光更加猙獰與猖狂。


    沈妍沒有猶豫,她飛奔著打開房門,往外逃去,頓時,她呆住了,心裏不由得暗暗叫苦,但見房外是碧波萬頃的汪汪湖水,一眼望不到頭,這房子分明是在一座孤島之上,這裏一定就是傳說中的煙雨連環塢,難怪玉郎君有恃無恐,並不追趕,想是料定她無處可逃。


    沈妍尚是冰清玉潔之身,雖寧死也不願受辱,自不甘落到這人麵獸心的玉郎君掌中,她一咬牙,但見她決然轉身,縱身一躍,已跳入深深的碧潭之中。


    玉郎君沒想到沈妍一弱女子如此剛烈,如此勇氣,他想要阻止已然不及,這好不容易到嘴的鴨子飛了,玉郎君頓時驚怒交加,恨得牙直癢癢,但一時也無計可施,等了一會兒,看著沈妍在遠處冒出頭來,又繼續往更遠的地方遊去,他急忙叫人調動船隻過來追趕。


    沈妍落水後,她並沒有一直往湖底下沉。


    江南的男男女女整日與水打交道,不會遊水的寥寥無幾,沈妍自小生於江南,長於江南,雖為大家閨秀,但也毫不例外的懂些水性。


    她入水之前便深深憋了一口氣,入水之後,她在水下遊了一段距離,便冒出水麵呼吸氧氣。


    她回過頭一看,不禁嚇得三魂出竅,七魄不安,隻見那孤島上的玉郎君站在門外指手畫腳,似乎在召集部屬,那木屋周圍已有幾條人影四處奔走,大聲吆喝,遠遠的便見有人在準備船櫓,將來追趕,自己好不容易逃離魔窟,如果再次落入那人手中,結果可想而知。


    沈妍隻得回頭拚命向前劃水,她雖會遊水,不至於一下淹死,但她畢竟是女兒之身,沒有經過多少大風大浪,水性有限,再加之身上衣裙濕透,遊得更加費勁。


    此時湖上風浪又起,一個浪頭打來,她嘴裏嗆進了幾口冷冰冰的湖水,她難受的咳了幾咳,就這樣折騰了許久,沈妍的手腳也漸漸軟了。


    眼看她就要沉入湖底,天可憐見,湖麵不遠處飄來一段枯木,沈妍猶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奮力朝木頭遊去,她緊緊地抱住那枯木,一路隨波逐流,任憑風浪將她卷動。


    公孫大娘看到的水中女子正是沈妍,此時的沈妍仰麵朝天,臉色蒼白,似乎已沒有生命的跡象。


    公孫大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她搬上岸來,一探鼻息,沈妍鼻中還有一絲暖氣。


    公孫大娘大喜,她曾聽古通今講過對落水之人的施救之法,她急忙將沈妍搬至一塊較為平整的草地上,雙手交叉著用力按壓她的腹部,壓了七八下後,又湊近嘴唇往沈妍口中將氣息度入,這樣反複施為,不一會兒,隻見沈妍劇烈咳嗽幾聲,嘴中吐出了一大灘湖水,過了一會,她的呼吸漸漸平緩,臉色漸漸紅潤,雙眼慢慢睜了開來。


    公孫大娘握著她的手輕輕喚道:“妹妹……妹妹……”


    幸許是驚嚇過度,幸許是身子太弱,沈妍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見到了公孫大娘,如同見到了救星,如今大難不死,她的眼角不由淌下兩行熱淚。


    一支響箭衝天而起,在空中綻放出點點絢爛的煙火,這是公孫大娘與岐王約定的信號。公孫大娘又四處尋了些幹草鋪在地上,將沈妍安頓在這簡易的幹草墊上,又用隨身攜帶的火折子在旁邊點燃了一堆柴火,做完了這些,她累的嬌喘籲籲,也坐在旁邊休息。


    公孫大娘看著熟睡中的沈妍,聽著劈裏啪啦的火星爆裂聲,在這荒無人煙的湖岸,公孫大娘的心裏突然湧起了一絲酸楚。


    她隻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卻擔起了重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完成這次任務,那憨厚陽光的少年裴旻又躍然在腦海中出現,難道嶽州城中那抹藍色的影子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臆想?


    這些年東奔西走,什麽朱門酒肉、王侯將相、公子少爺、市井之徒沒有見過?唯有那裴旻阿弟在心中的地位無人可替,隻是……想著想著,公孫大娘也側臥在火堆邊昏昏淺睡過去。


    幾個時辰後,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驚醒了公孫大娘,隻見一隊官差模樣的人來到了紅豆樹下,為首一條漢子身形魁梧,腰挎長柄唐刀,向公孫大娘抱拳道:“姑娘可是舞魁公孫大娘?”


    公孫大娘站起答道:“正是。”


    那漢子道:“在下郭青山,乃是嶽州城的捕頭,岐王派人知會州府長官,要我隨時接應公孫姑娘,隻等姑娘信號一到,便即刻行動。此次由我率一眾捕快弟兄打頭陣,岐王將隨同江南道林明霽將軍率八百府兵前來增援。”


    公孫大娘喜道:“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郭青山,真是挺有詩意的名字,此番有勞郭捕頭和眾兄弟們了。”


    有了這些人的支援,公孫大娘便不再是獨自一人孤軍奮戰了,她的心總算踏實了一些。


    郭青山道:“不知姑娘發現了什麽玉郎君的消息?此人危害嶽州城多時,我等早欲將其擒之,隻恨其人詭計多端,每次犯案後都沒有留下什麽線索,這次又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劫持岐王的人,真是膽大包天。”


    公孫大娘指了指已經醒來坐在地上的沈妍,道:“這是江南沈妍,本是岐王府中樂人,這次被玉郎君所擄,不知怎麽出現在這湖邊,被我所救,我也是一路尋蹤至此。”說罷,公孫大娘簡要的將從嶽州城追到這裏的經過述說了一遍。


    等公孫大娘說完,郭青山道:“早聞沈姑娘琵琶之技乃江南一絕,今日有緣得見,三生有幸。”


    沈妍雖身子十分虛弱,但還是出於禮節而頷首微笑。


    郭青山繼續道:“追捕玉郎君之事刻不容緩,還請沈姑娘將連環塢所在告之,以便我等蕩平賊人老巢,為地方除害。”


    沈妍搖搖頭,緩緩道:“我的確見到了那玉郎君,還差點兒為其所辱,此人為一年輕男子,身著白衣,眉清目秀,隻是他臉蒙絲帕,不見真容,而當時所處之地麵朝大湖,所以我也不知當時到底身在何處。”


    郭青山道:“如此,我先派弟兄將沈姑娘送回嶽州安頓。唉,洞庭湖煙波浩渺,方圓八百裏,其間小島星羅棋布,不知那煙雨塢究竟在什麽地方,真是急煞人也!”


    說完,郭青山懊惱的用右掌猛的擊向身邊的紅豆樹,震得那樹上老葉撲簌簌而下。


    突然,樹上吧嗒一聲掉下一物,眾人紛紛警覺,有的捕快更是抽出刀來,誰知掉下的卻是一個海碗大的鳥窩。


    又是虛驚一場,郭青山搖了搖頭,回頭茫然四顧,雙眉緊鎖。


    還是公孫大娘心細如發,她一眼看到這隻鳥窩的窩口極小,並不利於鳥兒進出,她再仔細看了看,這隻鳥窩似乎並非天然形成,好像是經過人手修飾過的一般非常結實。果然,她將這隻鳥窩拿在手上,感覺沉甸甸的有些異乎尋常。


    郭青山見公孫大娘神色有異,擔心這鳥窩有什麽古怪,如果傷害了公孫大娘,他無法向上官和岐王交代,於是他從公孫大娘手裏要過鳥窩,仔細看了看,又搖了搖,聽到裏麵有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撞的聲音,他更加小心謹慎,招呼眾人退開七八步,然後小心翼翼的打開了鳥窩。


    隻見那鳥窩中有一塊黑黝黝的鐵盤子,盤子裏盛放著一條奇怪的鐵魚。


    郭青山拿起那條鐵魚看了看,此物製作精美,魚頭、魚身、魚尾俱用鐵片打造,環環相扣,惟妙惟肖,但沒看出有何異常。


    郭青山索然無味的欲將鐵魚放回盤中,但聽得“叮”一聲輕響,沒等郭青山將鐵魚放下,那鐵魚卻穩穩當當的自行被吸入了盤中。


    “咦?”郭青山大奇,他再次拿起那鐵魚,他分明感覺到那盤子對鐵魚的依依不舍,他再試著將鐵魚放回盤子中數次,鐵魚都被那盤子穩穩地吸住,且鐵魚在盤中並沒有躺著或者翻覆,而是腹部靈活的貼在盤子的中央,在盤中如真魚遊動般搖頭擺尾。


    正是:


    君山已是遲暮色,煙雨淒迷雲夢澤。


    連環塢中且作樂,引得俠客動幹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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