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桑之夢,死期將至。


    ——序言。


    麵前有一顆蓬勃生長的桑樹,枝繁葉茂,樹身巨大得令人感到吃驚和怪異,足足得十人合抱。


    陽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灑落而下,碎成了一副美麗的畫麵。


    沁人心脾的輕風輕輕拂過臉頰,帶著些溫暖的暑氣,還帶著些盛夏的味道。


    清陽曜靈,和風容與。


    張晉摸了摸腦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自己明明在家裏睡覺來著,而且因為明天就是正式第一天上課,所以為了睡眠充足,自己睡前還喝了一杯熱騰騰的牛奶,現在還能回味那種入喉暖胃的感覺。


    這難道是自己的夢?


    然後張晉有些吃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還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兩步。


    “班長?”


    如果這是夢,張晉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夢見班長,難道自己潛意識裏喜歡班長?!不不不,這不可能,自己的取向可沒任何問題,肯定對班長沒什麽意思。


    安拉扶了扶高挺鼻梁上的金框眼鏡,笑容和煦,一如照射在桑樹樹葉之上的那層淡薄陽光。


    張晉定睛仔細瞧去,好像班長是有那麽幾分···美麗?


    張晉迅速搖了搖頭,必須趕快打消這種想法,這種想法可是很危險的,一旦上路就回不了頭了。


    安拉站在繁盛的桑樹之下,朝著張晉招了招手,然後指了指身旁的一條長木凳,示意對方坐下,於是張晉毫不猶豫地邁步而去,期間瞥了眼地麵的光斑和自己的影子,連細節都如此清楚,於是張晉愈發堅信這不是夢了,那自己怎麽會從家裏出現在這裏?難道是自己夢遊了?


    “班長,這裏是?”張晉坐下的第一句話,便是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這個似夢非夢的地方究竟是哪裏。


    安拉並沒有回答張晉的問題,他平視著前方,問道:“你父親的忌日快到了吧?”


    張晉的心“咯噔”一下,一種本來已經淡忘得差不多的悲傷感覺驀然湧上了心頭,然後湧上了喉嚨,然後湧上了眼眶,差點化作淚水奪眶而出。


    張晉的眼眶已經濕潤了。


    安拉偏頭看向張晉那通紅的眼眶,自顧自笑了笑,“抱歉,我並不是有意勾起你傷心的情緒的。”


    張晉低下頭去,怔怔看著地麵上隨著風吹桑樹葉而不斷變化的塊塊光斑,沉默不語。


    天氣甚好,心情卻很差。


    “我知道的,有關劉默和蘇櫻他們的力量,還有他們神秘的身份。”安拉自顧自笑了笑,語氣平淡,卻令張晉的心中炸響了驚雷一般。


    張晉猛地抬頭看向了自己的班長,眼前的這個男孩似乎和平常是有幾分不同。


    張晉覺得安拉的身上散發著一種威脅的氣息,也許是致命的,所以下意識將屁股在長凳上遠離安拉挪動了一段距離。


    下一刻,安拉突然出現在了長凳的另一側,緊貼在張晉身邊,他伸出手來,搭在了張晉的肩上,讓後者感覺宛如被山嶽壓住了一般,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我還知道你的父親是死在我們的同班同學——蘇櫻的手上。”安拉拍了拍張晉的肩膀,“節哀順變,但是你就不恨那個叫做蘇櫻的家夥嗎?而且當時劉默也是她的幫凶,你父親的死劉默也脫不了幹係。”


    張晉很想一把推開這個長得像班長的家夥,這不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班長。


    “不,劉默和蘇櫻她們也隻是‘為民除害’,我父親變成那種怪物,j市那件沒有被查明真相的玄之又玄的連環殺人案,就是我父親所為,如果沒人製止的話,會死更多的人,劉默他們的所作所為對於我父親而言是一種拯救,讓他從內心的懺悔中解脫了出來。而且我父親也說了,不能怪劉默他們,他們是對的。”張晉一字一句地說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其實內心還是有一絲憤恨的,從他的眼神中也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


    但是落在了安拉的眼中,那絲不易察覺的怒意就顯得無比巨大了。


    安拉笑了笑,再如何壓製內心的情緒,終究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長久的壓抑反而會引起劇烈的反彈,人類中有個筆名為魯迅的名人有句名言——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消亡。


    “也對,冤冤相報何時了,但如果我告訴你,你的父親其實不必要死,是可以變回人類的模樣的呢?”安拉的嘴角先是微微翹起,然後露出一副憐憫的模樣,“如果我在場就好了。”


    張晉仿佛看到父親出現在了眼前,然後如同瓷器碎裂般怦然炸開,原來隻是虛影,隻是幻象,隻是自己的癡心妄想,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闔家團圓了,記憶中那個厚實的肩膀再也回不來了。


    張晉的臉龐皺在了一起,用猙獰來形容都不為過,他失聲痛哭起來,父親死在了自己與其關係重新緩和的那天,死在了他自己的生日那天,生日成為了忌日,本該開開心心的時光變成了陰陽兩隔的分離。


    一句“不要怪他們,都是我的錯,是我罪有應得”怎麽可能就此蕩平一切的恨意?那可是與自己相處了十數年的親生父親!那是血濃於水的親情!而自己見證了父親的死亡,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叫做蘇櫻的家夥,對的,就是她,還有那個劉默!


    “我知道的,嗚嗚,我知道應該找將我父親變成怪物的那些家夥複仇,所有的怪物都脫不了幹係,但是我做不到,我沒有力量,而且我無法忘懷父親死在自己麵前的那一幕,是蘇櫻的刀貫穿了我父親的心髒,嗚嗚···”張晉抹了把眼淚,將頭埋在雙手掌心之中,放在膝蓋上,掩麵而泣。


    “血海深仇,無論是否情有可原,終究是要去報一報的。”安拉站起身來,“你想要報仇嗎?你想要力量嗎?”


    張晉抬起了頭,看著安拉怔怔無言。


    良久,等到溫暖的風將臉上的淚水都撫摸了幹淨,張晉經過了深思熟慮,方才點了點頭。


    “那麽我便賜予你一份力量,與神比肩的力量。”安拉打了個響指,左手出現了一顆黑色物體,充滿著火力,如同心髒般不斷跳動著。


    “這是?”張晉吞咽了口唾液,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但是話已說出口,就像潑出的水,無法收回了。


    “當初某個家夥在下棋的時候拍我的馬屁,我覺得聒噪,便將那家夥的心髒取了出來,現在看來倒是能夠派上用場了。”安拉看向了張晉,語氣平淡,就像是在說一件碾死了一隻螞蟻的小事一般。


    聽到“心髒”二字,張晉有些後悔了,下意識就想要拒絕。


    “晚了。”安拉直接將黑色的物體拍進了張晉的心口,後者的靈魂就像是受到了猛烈的撞擊一般,在身後擴大,出現了一道神情愕然的虛像,然後消散。


    神創造的是使徒,而真主創造的——是神。


    “你累了。”安拉用手輕撫過張晉的臉頰,將其雙眼閉上,喃喃道,“安心睡去吧,願你做個美夢。”


    陽光普照之下,那顆十人合抱的巨大桑樹,落葉如下雨,很快便如同禿頭的老人一般光禿禿一片,然後陽光驟然消失,整片似夢非夢的空間瞬間被黑暗所吞噬。


    “呼呼呼!”


    張晉猛地驚醒,方才的噩夢讓他的後背都濕透了,很不好受。


    張晉抬頭看了眼外麵。


    繁星點綴,皓月當空。


    “什麽嘛,這個夢太真實了···”張晉歎了口氣,繼續倒頭大睡。


    一道身影現身於張晉家的樓下,他抬頭看去。


    大日高懸,蒼天在上。


    “人類的情感真是有意思的東西,希望你能給我帶來一個不小的驚喜。”他自言自語起來,“你想讓他成長,那麽我便修改他成長的軌跡。”


    殺人不過頭點地,最難是誅心。


    對於神同樣如此。


    他譏諷一笑,冷哼一聲。


    “我要教你知道什麽叫做天外有天。”


    j市的上空,出現了一顆巨大的黑色球體。


    安拉的心情很好,他開始漫無目的地行走在這座城市,看著大街上的人來人往,看著商店的迎來送往,看著車水馬龍、張燈結彩,看著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看著天真爛漫的兒童的嬉笑打鬧,追逐奔騰,看著心思沉穩的成年人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看著半截身子入黃土的老人的慈眉善目、笑容和藹,看著熱情活力的青少年一如向陽花木的生機勃勃、蓬勃生長,看著光明正大之下的警察充滿正義的執法,看著於陰暗處滋生的犯罪的苗頭逐漸擴大···


    謙虛、善良、平和、勤勞、清高、慈悲和正義,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和色欲···


    浮雲吹作雪,世味煮成茶。


    眾生百態,盡收眼底。


    安拉的臉上露出了不屑的麵容,不可否認,這個物種確實有好的一麵,但是現在的惡遠遠要大於善,他隨著20多億年前弗裏德堡隕石坑事件(弗裏德堡隕石坑被認為是世界上已知的最古老和最大的隕石衝擊地球遺跡)的隕石降落在這顆星球,幾十億年的歲月沉浮,無數的生殺予奪,他的腦中對於人類的戰爭,陰謀,暴行,罪惡,自相殘殺曆曆在目,對於人類的高傲和愚蠢更是記憶猶新,但是這樣的物種卻順利躲過了一次次大滅亡,期間他也出手幫助過,所以現在很後悔。


    這顆美麗的藍色星球,其實已經滿目瘡痍。


    “人類真的能夠拯救嗎?”安拉突然停下了步子,略作思量,然後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安拉桀然一笑,“無法拯救,那便毀滅。”


    安拉重新邁步,繼續鄙視著周圍的一切,但是出於禮貌,依舊哂然一笑,“你們自詡為萬物之靈,可是看看對這顆星球做了些什麽,對於除你們以外的物種又做了些什麽,哈哈,你們對於自己這個種族內部的鬥爭倒是更為殘忍,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科技發展了,但是智商和眼光還是如此落後,你們‘自豪’地宣稱用核武器可以毀滅這顆星球千百次,對此沾沾自喜,怎麽,你們很強大嗎?”


    “神跡終將降臨,世界末日那天,足以毀滅一切的危機到來時,你們又能否拯救這顆星球哪怕一次?”


    “德不配位,必有禍端,擁有強大的力量卻沒有道德可言,同樣如此,你們有句話叫做‘惡人自有惡人磨’,你們覺得自己強大,便能無所顧忌,便能無法無天,那麽遇到了更強大的我們,就應當認命,這一切都是你們咎由自取。”


    “深深地感受絕望吧,很快便會來臨。”


    不知不覺間,安拉走到了一條巷弄裏,看見了一隻毛發肮髒的小狗正在垃圾桶內翻找食物。


    安拉露出了溫柔的目光,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


    “唰”的一聲,一顆石子直接砸中小狗的頭顱,將那隻可憐的小狗砸得倒地嗚咽,頭破血流。


    安拉的眼神中掠過了一絲怒意,他抬頭看向石子投來的方向,是兩名遊手好閑的地痞流氓,而且還是十五六歲的模樣,青壯的年紀卻做著欺辱的勾當。


    “喂,你他娘的看什麽看?你這細皮嫩肉的家夥可別多管閑事,被石頭砸的滋味可不好受。”那名扔出石子的頑劣輟學少年拋了拋手中一塊更大的石頭,言語之中滿是威脅意味。


    “你們為什麽想要殺掉這隻可憐的流浪狗?”安拉麵露嚴肅,一表正經地問道。


    那塊手中拿著一塊石頭的頑劣少年覺得麵前這個三好學生模樣的乖乖仔可真是個怪人,於是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家夥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人殺狗需要理由嗎?想殺便殺了!”


    安拉淡然一笑,喃喃自語,“確實理應如此,所以神殺人當然也不需要理由。”


    安拉猛然間抬起頭來,他感受到了對麵那兩名頑劣輟學後成為地痞流氓的少年發自內心的濃濃惡意,在安拉的視線當中,那顆被攥緊在手心,準備投出的石塊化作了齏粉。


    流浪狗輕聲嗚咽著,眼中充滿了對於人類的恐懼。


    “狗一直都是狗,人卻有時候不是人。”安拉歎了口氣,他緩緩走向那隻受傷的流浪小狗,絲毫不介意會弄髒自己的衣服,將其抱入懷中,如果不救治的話,傷口可能會發炎,甚至是被細菌感染,以後會是個大麻煩。


    安拉就這樣平靜地繼續走著,直接從兩位地痞流氓身形的間隙中穿過,而那兩位地痞流氓就像是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一般,寸步不敢移動,甚至連開口說話都做不到。


    就像是深深烙印在基因中的壓製。


    安拉帶著小狗緩緩離去,身後是接連的兩聲倒地聲響,然後多出了兩具因為突發“心髒病”而死狀淒慘的屍體。


    他預見了如果這兩個遊手好閑、偷摸拐騙的家夥如果繼續活著,那麽懷中的這隻流浪狗終有一天會死在他們的手中,而且是被活活打死,正因如此,所以他不會給這兩個渣滓進行報複的機會。


    在他的眼中,人命不如狗命,哪怕是兩條,哪怕是全部。


    這是來自於神明的懲罰與製裁。


    安拉緩緩前行,摸了摸已經安詳熟睡在自己懷中的肮髒流浪狗,眼中充滿了慈祥。


    “我對人類很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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