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聽到薑念嬌提及與自己工作相關的事情,鄭泌安一時還有些錯愕。


    這麽多年的宦海浮沉,聽話聽聲,敲鑼聽音,這似乎已經成為他的本能反應。


    即使如今這隻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家宴,而問他話的也不過是一個不知朝政的小女子。


    可是他的第一反應也是迅速分析麵前的女子問這話是什麽意思,她是否有為晉王打探消息的意思,自己告訴她這些有沒有什麽不良後果。


    薑念嬌似乎也明白自己這看似隨意的一問,卻還是不經意激活了對方的政治頭腦。


    所以她立刻出言解釋道“鄭伯伯,你別多想,我問你這話,其實是因為二十一號早上我們曾經撿到過一個暈厥的女子,那女子什麽都不記得了,不過最近她卻是記起了一些事情,她說她在渭水河那段官道的路上曾經被一夥強人追殺,之後她一路逃亡,掉下懸崖,所以這才被我們撿起。”


    聽到薑念嬌這解釋,鄭泌安這才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如此,不知你們撿到的姑娘叫什麽名字?”


    聽到鄭泌安這話,薑念嬌尷尬一笑,鄭家兒媳也不禁出言糾正道“父親,王妃的意思是,那姑娘如今自己也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我想王妃也是想替那姑娘找到自己的家人,所以才過來求您替她找找線索的吧。”


    聽到自己兒媳的話,鄭泌安隻緩緩笑著道了一句“不好意思,如今年紀大了,腦子也生鏽了。”


    聽到鄭泌安的話,薑念嬌立刻笑著道“鄭伯伯說的哪裏話,您這年歲還有半百的歲壽呢。”


    聽到薑念嬌的追捧,鄭泌安隻是擺了擺手“忙,我幫了,不過你這話可就誇張了。”


    說完他又補充道“我這年紀確實大了,很多事情確實不太記得了,而且我的事情大多如今都分給下麵的人去做了,所以你說的這件事,我還得明日去查過檔案方才能給你一個答複。”


    薑念嬌並不是多著急,她本也隻是為了紫娟過來求一個線索罷了,如今鄭泌安答應了她的要求,她自然不再更進一步。


    “好,若是鄭伯伯能替我查到小紫姑娘的線索,那等我替小紫姑娘找到自己的家人。我一定帶她親自過來與你道謝。”


    鄭泌安也隻是笑嗬嗬道“這些都好說。”


    而在薑念嬌與鄭泌安聊天的時候,鄭家老太太也正好將最後一個菜端到正廳的飯桌上了。


    老太太朝眾人招了招手道“大家別說話了,現在吃飯要緊啊!”


    一聽老太太的照呼,鄭家兒媳隻也立刻起了身去後廚幫忙。


    薑念嬌來這裏的目的也已經達成了,當下,她自然隻也在鄭泌安的安排下款款落座,當最後一個菜肴被送上桌後,眾人便也準備開飯了。


    這熱熱鬧鬧一大桌人,菜肴也是一大桌,這在鄭家還是不常看到,鄭老太太八歲的小女兒在看到桌子上的一大桌好菜隻也不禁笑著拍手道“好誒!今天是過年嗎?”


    這童言童語隻逗的哈哈大笑,鄭泌安道“王妃,您別客氣,愛吃什麽便夾什麽。”


    聽到鄭泌安的話,薑念嬌點了點頭。


    然而還沒等大家落下筷子,那大門外卻是再一次響起了敲門聲。


    眾人隻都覺得意外,這個點不知還有誰會上門。


    不過老太太還是起了身道“來了,誰啊!”


    門口的人並沒有應聲。


    好在這院子不大,從正廳出去就是院子了,院子不過行得三五步便將院門給打開了。


    乍然看到院子外站著一長身玉立的清俊公子,老太太一時還有些沒有認出來人。


    “公子找誰?”問這話時,老太太甚至不免懷疑麵前的青年其實是認錯了人,走錯了道。


    然而那清俊公子卻隻是聲色平靜道“伯母好,下官陸之章,有事來找鄭大人,還請鄭伯母為我通傳一聲。”


    聽到對方這文縐縐的話,鄭老太太卻是先上下打量起了陸之章,她這樣打量倒讓陸之章也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他還是維持著那溫和的微笑。


    “伯母,可是下官有什麽不妥之處?”他溫言笑問。


    鄭老太太立刻搖頭,她大手一揮,爽快笑道“沒什麽不妥,隻是素日聽老鄭說起大理寺的陸大人不僅生的玉麵模樣,而且辦案也是十分了得。”


    一聽鄭老太太這話,陸之章也隻是道“伯母謬讚!下官沒有伯母說得那般好。”


    聽著自家老太太與陸之章這般東拉西扯,卻是遲遲不放人進門,鄭泌安不禁道了一句“老婆子你一直與人在門口說什麽話啊,你趕緊讓人進來啊!”


    聽得此言,鄭家老太太這才想起自己一直讓人站在門口似乎的確有些太過失禮了,當下的她立刻側身對陸之章發出邀約“陸大人,還沒吃飯吧,先上我家吃飯,咱們有什麽事還是吃完再說。”


    陸之章聞言微微一笑,然而當他抬頭之時,他卻發現屋子裏此刻隻還坐著另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人。


    這院子本就不大,正廳幾乎直接對著院門,隻是一眼,二人便能四目相對。


    薑念嬌神色多少有點局促,她沒想過會在這裏與陸之章不期而遇,而且他們還要同桌吃飯。


    如果可以,薑念嬌真是恨不得立刻轉身就走。


    然而人已經落座了,薑念嬌也不好表現的太明顯,而且他們也不知道自己與陸之章有什麽過節,這樣表現豈不是把恩怨擺在了明麵上。


    陸之章自然也看到了薑念嬌,他的神色倒是十分自若,縱然是看到了薑念嬌,他麵上也沒有任何不自然。


    不知想到了什麽,在與薑念嬌視線相對時,他隻是轉頭看向那老太太道“還是不了吧,既然鄭大人還在吃飯,我便不多打擾了,明日再說也是不遲的。”


    說完這話,陸之章便要起身離去。


    然而還沒等他跨出這大門,老太太卻是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陸大人,您客氣什麽,我家老頭子都發話讓你進去了。”


    陸之章大概也沒想到老太太會這麽熱情好客,他被拉的踉踉蹌蹌,幾乎要一腳便踏進這屋子裏了。


    這樣猝不及防的行動,隻讓陸之章臉上也不禁露出了與微笑不同的驚慌失措。


    雖然薑念嬌並不怎麽想與這位扯上關係,可是乍然看到這偽君子的臉上居然還會有第二種表情,她還是禁不住噗嗤輕笑了一聲。


    不過這短暫的笑,在陸之章抬頭的時候又恢複做了神態自若。


    陸之章知道自己此番大概率是無法脫身了。故而為了終結自己這狼狽姿態,陸之章隻能隨著鄭家老太太走進這屋子裏了。


    他淡然道“鄭伯母,我自己可以走,多謝您的招待,您且放手吧。”


    聽到陸之章的言語,鄭家老太太這才終於鬆手了。


    之後他進入大廳,老太太拴門。


    他拱手對鄭家伯父以及他的家人一一見禮。


    然而到的薑念嬌這個方位的時候,他卻是略微停頓。


    鄭家伯父可不知道他與薑念嬌前一世的恩怨情仇,更不知道他們之前也曾相過親,不過卻都不成的事情。


    所以那鄭家伯父隻十分熱情的為陸之章介紹起了薑念嬌。


    “陸大人大約不知位姑娘叫什麽名字吧?她就是晉王的妻子晉王妃。”


    聽到鄭泌安的介紹,陸之章與薑念嬌倒都有些尷尬,而在鄭泌安正不知所以然的時候,陸之章卻是突然拱手對薑念嬌拱手道了一句“下官見過晉王妃。”


    他這模樣仿佛是新相識。


    薑念嬌也不好不回禮。


    所以她也隻能拱手對陸之章道了一句“念嬌,見過陸大人。”


    倒不想她這一聲招呼隻讓鄭泌安發現了盲點“王妃,我還沒介紹陸大人,你怎麽就認識了?”


    薑念嬌臉上也有片刻尷尬,不過很快她便鎮定自若的道了一句“鄭伯伯,你以為就你有察言觀色的本事,我就沒有嗎?這位公子生的這樣俊俏,又口口聲聲自稱下官,你們大理寺的寺草就這麽一根,要猜出他的身份很難嗎?”


    聽到薑念嬌這話,眾人隻都不禁跟著哈哈大笑,薑念嬌也跟著眾人開懷大笑,明明她句句說得都是他,可是那字字句句裏卻都沒有他。


    陸之章不再多言,他隻是打算安靜的挑個位置坐下,不想鄭家小女兒卻是立刻拍著自己的位置對陸之章招呼道“大哥哥坐我這裏!坐我這裏!”


    陸之章看向那個位置,方才發現那個位置幾乎是與薑念嬌相鄰。


    而另一個空位又是與薑念嬌正恰好相對,一時之間他竟不知自己該落座於何處。


    而在他猶豫不定之時,小姑娘已經下了桌子拉著他坐在了自己的旁邊“大哥哥,你害羞什麽,我隻是個小姑娘而已。”


    陸之章沒吭聲,他怎麽能說,他害羞是因為另一邊的薑念嬌。


    不過當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陸之章隻能沉默的坐在薑念嬌旁邊。


    而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時,薑念嬌的目光卻是半點也不曾落在陸之章的身上。


    陸之章自然也感覺到了她的尷尬。


    可他能說什麽?能做什麽呢?如今已經落了坐,若要怪那也隻能怪這該死的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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