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邕帝到底是君王,是這天下之主。


    即使當初他是自己父親迎上位的,陳家如今也確實勢大。


    但敏皇後還是能敏感的覺察到如今的陳家與風燭殘年的父親是綁定的,隨著自己父親身子骨的一日不如一日,陳家也有日薄西山之勢。


    可恨陳家如今也無得用之輩,大哥雖是未來的家主,卻並非適合的守成人選。幾次決策失誤,還有最近糧草貪墨案也是損兵折將不少。


    他們陳家能否轉個彎,再延續下去到頭來還是壓在了自己兒子身上。


    隻要趙衍楨能接下皇位,來日他們陳家便能繼續延續下去。


    反之則陳家覆滅。


    而她一個不得夫君愛重的正宮,能倚仗的也隻有陳家而已。


    隻可恨如今儲君爭議不決,三分天下。她的夫君倒是樂得看戲,而陳家為了朝堂裏的爭議費盡心力。


    從前的她或許還有一絲僥幸,僥幸在邕帝雖然憎惡於她,但也許他還是真心疼愛趙衍楨的,況且趙衍楨的才幹也是有目共睹的。


    然而前段時日趙衍楨鬧出與薑家女兒的緋聞之時,她對邕帝的那點指望便算是徹底死了心。


    邕帝這麽多年的疼愛怕都隻是一場笑話,那樣的醜聞鬧出來時,她四處滅火,然而邕帝卻仍是拿著往日看底下臣子爭執時的態度。


    而且前陣子他雖讓自己兒子參與了一部分朝政參議,可這其中趙睿安,趙念澤兩兄弟卻也在不久之後前後腳入了上書房。


    他的不偏不倚,正是這底下鬧成一團的真正原因。


    而且眼下他明知道自己在給趙衍楨舉辦宴會,卻還是將人傳召離開。


    想到此處,毓賢妃隻能冷著臉對下麵的宮人吩咐道“你們派人去侯在上書房外,若是衍楨出來,便將他直接請進鳳宸宮。”


    吩咐完畢,看著底下宮人匆匆離去,敏皇後方才伸手搭理了一下腦後的金簪,隨後她隻朝著底下的女子們若無其事道“今日三殿下又被陛下叫去上書房商議政事了,我已經讓人去上書房外侯著了,隻是這政事討論起來也沒個準信,咱們便暫且先開宴吧。”


    聽了敏皇後的話,底下的女眷自然隻出言誇讚著趙衍楨深得邕帝愛重,然而私底下,卻還是有那知情人道“什麽去上書房討論政事,我瞧著怕不是那三殿下根本就不想過來。畢竟那三殿下為了薑家那長女可是直接攪黃了自己表哥的一門婚事呢。之後他居然還跟聖上請旨求娶薑家長女,這般魯莽行徑,來日如何當好儲君,而且他心裏還藏著個人,誰家女兒若被相中,那才是悲慘呢。”


    不過這樣的清醒人顯然是少數,大多數人家還是對這位三殿下的正妻之位趨之若鶩。


    至於她們各自女兒的幸福,那便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內了。


    上書房外,等候了不知多少個時辰的小太監隻見得在書房裏討論的幾位大人都陸續走出來了,便是走在最後麵的趙念澤也終於出來了。


    然而這視線一圈圈的望過去,他看了一圈竟也沒有尋到趙衍楨的影子。


    這位鳳宸宮的小太監終於沒忍住從一旁的竹林裏走了出來。


    他小聲問道“大殿下,不知三殿下可還在上書房嗎?”


    趙念澤乍然被人喚住,一時也有些驚嚇,不過他想起自己三弟的交代,便還是點了點頭道“三殿下,如今還在上書房裏與陛下爭論政事,今日怕是午飯都得在此用過了。”


    得了這話,那小太監果然在道謝之後,便又往鳳宸宮而去。


    看著被三言兩語打發的小太監,趙念澤不免也朝一旁的朱紅宮牆看了過去。


    從這裏望去,自然是除了一片紅牆綠瓦,別的什麽也瞧不見。


    而上書房內,其他兩位兄弟都已經離開,卻獨獨隻留著趙衍楨仍在書房之內跪著。


    他膝下沒有軟墊,


    輕減了不少的身板隻挺的筆直,一身月白浮光錦緞料子的龍紋繡服更是襯得人如皎皎白月。


    原本在批閱奏章的邕帝,看著那孩子不免低聲歎了口氣。


    到底是自己從小愛寵到大的孩子,雖然對這這孩子他也有頗多算計,但這孩子也是確實討喜,容色好,資質好,聰慧伶俐。從小到大,他幾乎從未為這孩子操過什麽心,若不是這孩子是敏皇後的兒子,他說不定真會讓這孩子成為儲君也不一定。


    隻是如今這省心的孩子,卻明顯做了件於陳家來說是明顯的蠢事。


    其實邕帝對於外麵那些關於三子與薑家長女的風言風語是並未放在心上的,甚至若不是陳家阻攔。以及他慣來多疑的品性,他其實也早該同意了這門親事才是。


    畢竟這孩子太聽話了,從來所提的都不過一些微末的願望,想著自己從未真正給予過他什麽,以及來日要卷向他的狂風暴雨。


    邕帝到底是心軟了。


    而且據線人來報,趙衍楨被禁足的這些時日也私底下常與那薑家小姐在一起。看得出來趙衍楨是真心喜歡那薑念嬌,雖不知二人是何時有了勾連。


    但到底都是年輕人,又怎麽可能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呢。且不說趙念澤與那小醫官的事,便是他自己不也為了念澤的娘親,將那一口怨恨忍到了今時今日嗎?


    況且薑念嬌如今於薑家也確是一步廢棋,就算是把這顆無關緊要的閑子擺上棋盤,其實也改變不了棋局的走勢,不過若那女子對趙衍楨也是真心,或許日後趙衍楨知了真相也能從那女子身上得到片刻安慰。


    思慮到這些,他放下了手中紙筆,隻踱步走到了趙衍楨身邊“朕今日傳你過來,是想問你可想清楚了?”


    趙衍楨聞言,這才抬頭,他看起來雖然仍舊俊美如常,然而傳聞三殿下為了薑家小姐不吃不喝絕食了幾日,如今容貌自然更是清瘦憔悴,他語意雖輕,話聲卻堅定“兒臣已經想的很明白了,此生兒臣心裏隻有嬌嬌一人而已。若能得嬌嬌做婦,便是刀山火海兒臣也能淌得。還求父皇成全兒臣這一次。”


    聽到趙衍楨這話,邕帝隻閉眼道一句“你倒是堅決,可你是皇子,誰敢讓你趟那刀山火海,隻是身在皇家,刀山火海雖沒有,人心難測,萬丈深淵卻也時時在身後,隻願你莫要為今日選擇後悔。”


    趙衍楨卻仍是堅定道“兒臣不悔。”


    邕帝遂又提醒道“那你可知你絕食這幾日,薑家長女已經在外相了十來人,便是你今日在此向我求情之時,她也在毓秀宮與那新科探花相親。”


    趙衍楨卻隻垂頭輕聲道“兒臣知道,是兒臣讓她去相的,我心悅於她,自然想盡全力博一個與她的前程,若是能成兒臣也算得償所願。縱是不能成,我也不想再拖累她。”


    聽得趙衍楨這一句,邕帝隻輕歎一聲“癡兒。”


    隨後邕帝繼續道“我其實也與你母親的態度一般並不讚成你與她的婚事,畢竟我雖然希望我的孩兒能如願娶到自己心愛的姑娘,可那薑念嬌到底並非你良配,她性子刁蠻,從前便是個不容人的性子,我不能忍受我兒被這樣一個女子磋磨。”


    “嬌嬌並非如此,那些外界的傳言不過是流言蜚語,隻有兒臣心裏清楚嬌嬌有多好。”趙衍楨見邕帝幾番如此貶損薑念嬌,便又連忙替薑念嬌辯白道。


    這般表現倒確是像個墜入愛河,不顧一切的小青年。


    邕帝隨後低聲道“不過既然你自己喜歡,朕自然也不能拂了你心意,朕可以允你與那薑家姑娘成婚,不過這事你還是得同你母親好好做些思想工作。”


    聽到邕帝這話,趙衍楨連忙歡喜應是。


    之後邕帝又叮囑安撫了趙衍楨這段時日應該好好休養身子。


    如今苦熬幾日,終於要將薑念嬌娶到手了,而且還能給眾人留下一個耽於私情的印象,趙


    衍楨心裏自然十分歡喜,幾乎邕帝說什麽便是什麽。


    之後又同邕帝說了一會話,他便也出了上書房。


    不過出來的他並沒有往鳳宸宮而去。反而是朝著禦花園的方向而去。


    禦花園的桂花林中已有早熟的金桂悄然盛開,米粒大小的花骨朵隱藏在茂茂的濃綠之中,這般不起眼的花朵卻能香飄十裏。


    桂花林中,一對年輕男女正行走期間,其中的青年隻攀折了一枝桂花遞予女子麵前,女子對於他折下的花朵似乎十分避諱。


    不過她會如此諱莫如深倒也不奇怪,任誰再遇到那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若沒一點害怕與畏懼,甚至是仇恨。


    或許這般的人便也都不算為人了吧。


    不過那青年也是個巧舌如簧之輩,之後不知說了什麽,那女子最終還是接過了他手中的金桂。甚至還湊過去輕輕嗅了一番。


    此後那女子甚至朝著對方笑語了一句,不過可惜自己離他們太遠。倒是什麽都聽不清楚。@


    雖然他心裏清楚,不管他在外人麵前演的如何逼真,然而自己其實也並沒愛上她,可看著她與那前夫走在一道,他還是莫名生出一陣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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