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一驚,問道:“何履光這麽快就卷土重來了了?”


    空空兒拖著他便走,口中繼續說道:“不是東邊的交州,是西邊的……楊國忠這次進攻發兵進攻南詔,誌在必得,何履光進攻交州隻是偏師,真正進攻的主力在西邊。”


    二人翻過院牆來到長街之上,此刻日已西墜,半天前發生了如此慘烈的屠殺,無辜百姓死傷者不下百人,此刻街道卻早已空無一人,鮮血也都衝刷幹淨,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般,二人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飛奔起來。


    江朔道:“當年鮮於仲通伐南詔,走的也是西路,南詔故意示弱放他們深入,鮮於仲通輕敵冒進,最後敗於羊苴咩城下,鮮於仲通僅以身免,西麵道路難行,唐軍地理不熟隻怕這次也難以取勝。”


    空空兒道:“這次可不一樣,鮮於仲通乃一庸才,如今率軍的可是將才,更兼通曉南中地理,可說得上是南詔國最大的勁敵。”


    江朔笑道:“若論南詔熟識地理,深諳兵法,又得人望的大將非李宓老將軍莫屬,可是他和閣邏鳳、段儉魏交情匪淺,隻要不是他統兵,無人敢說最大的勁敵。”


    此刻二人已到了西麵城樓,城門早已關閉,空空兒看了江朔一眼,道:“領軍大將正是李將軍。”


    說著他輕輕一縱已上了城頭,再一踮腳飄然落下城樓,江朔隨著躍起,卻居然不沾城樓地麵,直接越過城頭,落到城外。


    這城樓比不得中原大城,卻也有一丈多高,寬不下兩丈,江朔居然一躍而過,他所展現出來的內外功夫竟似在空空兒之上了。


    空空兒讚道:“溯之,沒想到你的內外功夫居然還在進步!”


    空空兒和江朔的內力都來自身外,區別在於空空兒的內力來自曆代北溟子,這些炁都是人修煉得來的,因此空空兒一經傳功便成了絕頂高手,隻是他對自己的功夫也隻是一知半解,比之前輩高人尚且多有不如。


    江朔炁則來自黑白二龍,二龍之炁得自天然,人力無法駕馭,江朔險些死於二炁反噬,但後來因緣際會,江朔學了茅山積金洞中陶弘景所藏玉訣神功,才化去二炁以為己用。


    此後江朔有接連得李含光、獨孤問、張果先生、摩訶衍眾多高手的指點,對內炁外功的理解可說比空空兒更為透徹深刻,因此此刻他的體內之炁雖還比不得空空兒體內數百年積累下來的內力,再運用上卻已略勝空空兒一籌了。


    江朔此刻卻顧不得空空兒的誇獎,急道:“李將軍自己說攻伐南詔絕無勝算,又怎會自領大軍來攻呢?”


    空空兒笑道:“伐南詔雖全是楊國忠的主意,卻是得了唐皇聖旨的,李宓身為唐臣,安能不奉旨?”


    江朔聞言歎一聲,又道:“李將軍何不徐徐進兵,來個陽奉陰違?”


    空空兒道:“段儉魏或許會這樣做,李宓卻必然不會!他既奉君命,必當盡心竭力,絕不會含混其事。”


    江朔心道不錯,又歎了一聲,道:“李將軍的大軍已到哪裏了?”


    空空兒道:“鮮於仲通攻南詔之後,閣邏鳳加強了都城太和城的守備,太和城東臨西洱河大澤,西枕蒼山險峰,從這兩邊都是攻不過來的,重築了蒼山洱河相交上下兩端的關城,北邊為上關稱為‘龍首關’,南邊為下關稱為‘龍尾關’。”


    二人在大路上飛馳,其迅捷不下奔馬,江朔忽然發現二人行走的路途不對,道:“空空兒,先前進山似乎走的不是這條路。”


    空空兒道:“還去什麽山裏,我和羅羅早就說好,在西麵嶍峨驛碰頭,再西行太和城。”


    江朔本待說不去,空空兒卻哪裏容他說出推辭的話,自顧自說道:“李宓命副帥何履光率水師渡海攻打交州,那是人盡皆知的偏師,他自己卻派長子李貞元攻打龍首關。”


    江朔皺眉道:“這不還是走的鮮於仲通的老路麽?”


    空空兒道:“莫急啊,其實李貞元的軍隊還是偏師,李宓自己卻率大軍繞過整個西洱河,攻向龍尾關。龍首龍尾二關依托山河,本是雄關,但此刻首尾同時被唐軍掐斷,反被山河所困,首尾難顧,不得脫身了。”


    江朔道:“李將軍的戰法果然比鮮於仲通高明得多。”


    空空兒道:“是啊,因此我飛鴿傳書給羅羅,叫她們趕緊出發,在路上相會。”


    江朔正想說要去找東瀛人,不想摻和唐詔之間的戰爭,空空兒卻道:“溯之,你這些年武功大進,我們卻沒有真正比試過,此處道路寬闊,又少人煙,正好一較輕功之短長。”


    語畢不等江朔回話,先自提氣疾縱起來,空空兒全力施為之際,身形直如鬼魅一般,也不見他如何起落,已在數丈開外了,江朔被他激得起了爭鬥之心,也施展開穿星步,急追下去。


    單論起落之快,步幅之遠,空空兒還在江朔之上,但南詔地處山區,官道不如大唐一般平直,多有曲折回環之處,這時穿星步就顯出神妙來了,江朔往往在直路上被空空兒甩下,在彎道又趕了上來,甚至曲折處還能超過空空兒。


    通海城到嶍峨驛有百裏之遙,但二人行不過一個時辰就到了,一路你追我趕最後仍是空空兒勝了一籌,空空兒高呼過癮,江朔也是第一次與棋逢對手之人比試輕功,不禁也覺歡暢。


    二人隻顧比試,竟後發先至,到嶍峨驛時,柳汲、段儉魏和羅羅尚未達到,二人在驛站內等了半天,深夜亥時那三人才到達。


    羅羅已將柳汲、段儉魏都化妝了一番,這次卻是段儉魏扮作了向潤客、羅羅仍是老嫗裝扮,柳汲則仍是一老翁,隻是他原來雖老不衰,此刻卻是須眉亂炸,頭發蓬亂,麵色黝黑、皺紋堆壘,與南詔尋常的山中老農也沒什麽兩樣。


    為了不引起驛卒的懷疑,五人隻是互相以目示意,並不搭話,第二日一早邊離開驛站,沿著道路西行。


    柳汲三人出發半個時辰後,空空兒和江朔才離開驛站,但他們輕功了得,不消片刻便追上三人,羅羅見二人追來,揭掉自己帶著的人皮麵具,長籲一口氣道:“空空兒,昨夜可憋死我了。”


    空空兒道:“是啊,以後還是露宿吧,雖然化了妝,我們這五個人的穿著一看就不是一路的,容易引發懷疑。”


    此刻柳汲和段儉魏也已經取掉了裝扮,柳汲問道:“空空兒,李宓率軍的消息確鑿麽?”


    空空兒道:“是段郎手下將軍收到的快馬急報,他們也已經出發了,但大軍行動的速度比我們可要慢的多了。”


    段儉魏道:“此去龍尾關,有近八百裏的山路,大軍日夜兼程再快也要十五日,李宓頗得用兵之要,隻怕龍尾關未必能支撐十五日,我們若能搞到馬匹,也要五日才能到達。”


    空空兒卻忽然笑道:“馬來了!”


    江朔亦道:“共是十幾匹,雖沒什麽好馬,換著騎的話,卻也夠用了。”


    二人說得柳汲、羅羅麵麵相覷,此刻大道上不見一人,路旁空曠荒涼,店家、住戶一概沒有,哪兒有什麽馬匹?


    空空兒把眾人讓到路邊岩石上坐了,對柳汲道:“大匠安坐,等我和溯之給你們弄馬。”


    柳汲還在奇怪之際,卻似乎聽到西麵道路上有馬蹄之聲,隻是離得甚遠,聽不太清,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聽馬蹄之聲漸隆,隻是蹄音混雜,哪裏分辨得出是十幾匹還是幾十匹。


    江朔此刻少年性起,早將自己初時多麽不情願西行之事拋諸腦後,和空空兒一起負手立在道路中央,等著那些馬兒跑近。


    空空兒道:“溯之,你說來的是什麽人?”


    江朔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馬蹄沉重,看來馱著的人身披鎧甲,這些馬兒的步幅甚大,絕對不是矮小的滇馬,想來是吐蕃騎手。”


    空空兒奇道:“為何不會是唐軍騎手?甚或是大食騎手?”


    江朔道:“聽聲音,這支騎隊隻有人披了甲,具裝騎兵隻能用於戰場,不能長途奔襲,來人當是斥候遊騎,唐軍輕騎身穿皮甲沒這麽重,大食人身披環甲也十分輕便,馬不會跑得這麽累,故而隻能是身披劄甲的吐蕃騎兵了。”


    他話音剛落,隻見前麵山路轉角處塵頭大起,馳來一隊騎兵,果然來了十幾名騎手,這些人身披劄甲,外罩的錦袍卻因為天氣炎熱而整個掛在腰間,卻不是吐蕃人又是何人?再看他們的坐騎,體型高大,毛色如緞,果然沒有披甲。


    為首一名吐蕃武官喝道:“閃開,閃開,不要命了?”


    空空兒和江朔卻站在原地微笑著看著他,對他的呼和充耳不聞。


    那軍官大怒,揮起手中的馬鞭,道:“找死!”


    話到鞭到,照著空空兒的頭上抽來,空空兒一抬手,“嘭”的一聲,一把抓住了鞭稍,另一隻手指著江朔,對那吐蕃軍官佯嗔道:“你這軍爺好不講理,我和他二人一起站在這裏,你為何打我不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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