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吐蕃武士被空空兒抓住鞭梢,抽不回來正在惱怒,又聽江朔打諢,怒極抽出腰刀,朝著江朔當頭劈下。


    江朔側身讓開刀鋒,伸手捏住刀背,立眉道:“你拿鞭子抽他,卻拿刀來砍我?厚此薄彼何甚也?”


    空空兒和他鬥嘴道:“你道鞭子抽在身上是好玩的麽?小子卻來嫉妒我?”


    江朔道:“好好好,你既覺得被刀砍好些,那你拿自己的腦袋來試試。”


    說著他以手一推,那吐蕃武士但覺一股巨力傳來,身不由己,“呼”的一刀劈向空空兒,空空兒亦空手接住白刃,愈發怒道:“我何時說了刀砍好些?你也嚐嚐鞭子的滋味吧!”


    說著腕子一抖,吐蕃武士同樣“聽話”地揮鞭抽向江朔,江朔喊道:“媽耶!”一伸手,抓住了鞭梢。


    二人一左一右,互換鞭刀,那吐蕃武士卻換不得手,左右臂在身前交叉,雙臂被二人扯住,分毫動彈不得。


    此人也真顢頇,喊道:“你二人自去吵來,卻扯著老爺我的東西不放做什麽?”


    空空兒和江朔此刻身上穿的都是南詔當地普通農人、獵戶的衣服,眾吐蕃騎士隻道他二人是憨傻鄉人,隻是反應快了些,竟攪得他們的頭目雙手不得動彈,發出一陣哄笑,策馬圍攏上來,想看個熱鬧。


    卻不知空空兒和江朔胡攪蠻纏一番,就是要吸引他們聚在一起,好省了麻煩。空空兒忽然發一聲喊,和江朔同時放手,那吐蕃武士之首正在雙手運勁回奪,不防二人同時放手,手上的鞭刀同時向他身上招呼,他嚇得撒開雙手,刀墜在地上,馬鞭卻反卷過來在臉上抽出一道血印子來,他慘叫一聲,摔下馬去。


    身邊眾吐蕃騎士一愣,立刻抽出武器,喝道:“做什麽?”


    空空兒和江朔一個左旋,一個右轉,二人合在一起畫了一個整圓,所遇騎士,隻是一推一按,一扯一抹,那些騎士便都“窟通”“窟通”摔下馬來。


    二人各轉了半圈,回到那首領麵前,隻是左右位置調個了個,那武士剛剛掙紮著起身,卻見二人左右換位,不禁“咦”了一聲,再看四周的騎士也都跌在地上了,心中驚懼交加,打量著二人道:“什麽人!”又眼珠子一轉道:“莫不是範陽的朋友麽?”


    空空兒和江朔對視一眼,道:“不錯,我們正是安中丞坐下,我乃中丞親衛向潤客。”那手一比江朔道:“這位是中丞二公子安慶緒。”


    此刻段儉魏為免被人認出,臉上正戴著向潤客的麵具,空空兒卻還自稱向潤客,江朔不禁好笑,但吐蕃武士並不識得向潤客,與他們見禮,才知此人居然是個百夫長,那百夫長向江朔拜道:“參見二公子,原來方才是試探我等的功夫。”


    空空兒笑道:“是了,範陽和吐蕃是友非敵,方才是和諸位開玩笑呢。”


    江朔道:“你們深入南詔所為何來?”


    那吐蕃百夫長奇道:“咦,二公子不知道麽?”他向後張望道:“劉先生呢?我要向劉先生當麵回稟。”


    江朔一問露了馬腳,那百夫長見江朔不知道吐蕃和範陽的約定,便心生懷疑,要見劉駱穀,他見過劉駱穀,卻沒見過“安慶緒”和“向潤客”。


    眼看就要穿幫,江朔學著安慶緒的口吻,冷冷道:“主人在此,卻向家奴回報?”


    那吐蕃百夫長一凜,他早聽說過安二公子苛刻冷酷,心狠手黑,萬不可得罪,今日見之果然厲害得很,忙叉手道:“是小人孟浪了,二公子恕罪。”


    江朔繼續裝腔作勢道:“那就說說西邊的事情吧。”


    百夫長問:“不知道二公子想問何事?”


    江朔知道言多必失,不敢多言,不橫裝橫道:“你說問你何事?”


    百夫長本還想試探江朔虛實,但被他的威勢所懾,不敢再問,叉手道:“是,是,小人先撿緊要的說。”


    江朔拿眼一橫,並不說話,示意他說下去。他雖為人謙恭,但和安慶緒打過多次交道,更見過尺帶珠丹,骨力裴羅這樣的一方雄主的說話做派,此刻演來,竟也頗具威勢,一下子鎮住了對方。


    隻聽百夫長道:“吐蕃、南詔、大燕相約聯手反唐,我主已依約出兵,在龍首關,吐蕃與南詔鳳伽異大軍兩相夾擊,大敗唐軍李貞元部。”


    空空兒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在江朔耳畔道:“安祿山這老狗,連國號都起好了!”


    江朔心中一凜,沒想到唐軍這麽快就敗了,更沒想到吐蕃竟然會進入南詔境內作戰,上次隱盟為兩國牽線時,南詔尚不許吐蕃過聿賁城呢。


    這時柳汲、段儉魏和羅羅也都湊了上來,見江朔和空空兒扮作安慶緒和向潤客,也不說破,站在他們身後扮作隨從,那百夫長聽說安慶緒手下多有異能之士,師傅是北地第一高手尹子奇,他自行對號入座,以為柳汲就是尹子奇,段儉魏和羅羅自然也是高手隨從。


    江朔悄聲問道:“這鳳伽異又是何人?”


    段儉魏低聲道:“鳳伽異是閣邏鳳長子,可說是南詔太子。”


    空空兒卻以傳音入密將聲音傳入江朔的腦海:“這烏蠻真是奇怪,有名無姓,阿爺叫皮羅閣,兒子叫閣邏鳳,孫子叫鳳伽異……不像名字,倒像接龍一般。”


    江朔一皺眉,晃了晃腦袋,想把空空兒的聲音從腦海中拋出去,對那百夫長道:“鳳伽異隻是個庸才,卻得吐蕃相助勝了大唐偏師,忒也得走運了。”


    百夫長心道鳳伽異王子領兵有方,待人謙恭,可比你這張狂的小子有能耐的多了,口裏卻不敢有絲毫違拗,連聲稱是。


    他卻不知江朔本就不是安慶緒,也不介意給安二公子抹點黑。江朔“哼”了一聲道:“鳳伽異不過勝了偏師,若我統兵,隻和李宓見個高下,可惜啊,可惜……”


    他本想說可惜我曳落河武士不在身邊,不料那百夫長跟著歎息道:“確實可惜……李宓這般死法,連我們將軍都覺得可惜呢。”


    江朔大吃一驚:“李宓已經死了?”


    百夫長比他更吃驚,反問道:“安二公子不知道嗎?閣邏鳳派太子鳳伽異守龍首關,自己卻守龍尾關,他在龍尾關前開挖了子河,再築玉龍關為犄角之勢,深溝高壘,層層設防,隻巴望李宓久攻不克,糧餉耗盡而自動退兵。”


    江朔道:“確實,李宓統兵有方,又頗得士兵人望,正麵交鋒恐無勝算。”


    百夫長叉手道:“二公子英明,況且何履光,李貞元皆已潰敗,李宓的中軍已成孤軍,閣邏鳳根本無需與他決戰,耗也把他耗死了。”


    江朔歎道:“當年鮮於仲通遇到的也是這番局麵,李宓明知伐南詔不可為而領命出征,實是令人唏噓。”


    江朔為敵將歎息,那百夫長竟不以為怪,跟著歎息道:“然而李宓剛烈,豈是鮮於仲通之輩可比?他自率輕騎向子河上遊尋找可以強渡的地點,竟然被他找到一座吊橋。”


    江朔聽了心中一沉,隻聽那百夫長續道:“那一日,李將軍手持寶劍躍馬橋上,他所騎寶馬神駿,彼時卻止步不行,用蹄子踢打橋頭,雙目流淚回頭望著主人。”


    空空兒道:“比馬有靈性,看來這吊橋是陷阱。”


    百夫長道:“向郎有見識!原來這吊橋早被換成朽木,隻是施以新漆,仿佛是一座好橋,李將軍一馬當先率軍登橋,剛到河心,一聲轟然巨響,人馬皆墜入河中。”


    江朔道:“將軍身穿鐵鎧,墜入急流之中,定是有死無生了。”


    百夫長道:“是啊,主將沉江,唐軍不戰而亂,南詔伏兵乘機掩殺,李宓父子所率四萬唐軍幾乎被全殲。”


    江朔聽了心下恍然,他原本擔心李宓統兵,必令南詔生靈塗炭,卻沒想到,幾天的功夫,唐軍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百夫長道:“不過唐軍也真是厲害,龍首龍尾兩關之戰,唐軍死戰不退,南詔雖然最終獲勝,但自己也損失慘重,前後傷亡近三萬人,可謂慘勝。”


    段儉魏聞言不禁憂慮道:“大唐幅員萬裏,兵源廣闊,南詔怎比得了,損失三萬壯士幾乎動搖國本了。”


    百夫長笑道:“正是如此,正利於我們行事。”


    段儉魏奇道:“行什麽事?”


    這句話又引起了百夫長的懷疑,江朔忙斥責道:“何千年,這裏沒你說話的份,給我退下!”


    段儉魏自知語失,江朔給了台階忙訕訕退到一邊,空空兒心性聰明,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道:“何千年一個低級武官,不知兩國密約,你隻說何時動手?”


    百夫長道:“南詔國內空虛,我吐蕃大軍又在其國內,現在隻等大燕舉事,我們便奪了南詔,北上劍南!”


    江朔轉頭問空空兒道:“範陽在南詔境內有軍隊?”


    空空兒搖頭道:“絕對沒有,一兩個刺客尚能躲過我的耳目,千萬人的軍隊卻往哪裏躲?況且還要穿過數千裏的大唐中原腹地。”


    百夫長聽了他們的對話,已知事情不對,驚恐地看著二人,道:“你們不是大燕國的……”


    空空兒道:“對不住咯。”


    出手如電點了數穴,將他定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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