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西秦軍的最後一戰,打得很辛苦。雲昭已經能夠獨當一麵,甘老將軍幾乎退到幕後,前線交給雲昭和他的副將甘青。


    甘青出身龍陽甘氏,是甘老將軍的子侄,他自小長在北境,武功兵法都是上乘。有他在雲昭身邊,如虎添翼。


    順水城攻城之戰,始於仲春,僵持了整整十三天。


    西秦名將李起將軍粗目橫眉,身材魁梧,是標準的行武之人的體格。聽聞他可徒手拔樹,力大無窮。偏又細心謹慎,兵法謀略爛熟於心,是西秦南征北戰的一員悍將。


    他站在城樓上,看著陣前騎高頭大馬的小將軍,嗤之以鼻。


    “楚國是沒人了嗎?豆芽菜都上戰場了?”李起聲如洪鍾,嘹亮的聲音即刻傳遍兩軍,引來城門守軍哈哈大笑。


    雲昭漠然地拿起身後的長弓,搭箭拉弓,瞄準了西秦的軍旗,就立在李起的身邊。


    “嗖”地一聲,箭如流星劃過空際。


    雲昭的箭力道霸氣,瞬時將軍旗的旗杆刺斷兩半。軍旗一倒,李起大驚。楚軍列陣箭陣所射範圍之外,這看著屁大點的小娃娃竟有這樣的力氣。


    雲昭揮了揮手,甘青拔劍,前衛隊頂著盾牌往前行進。


    李起抬起手,帶他們進入箭陣,冷聲道:“放箭!”


    箭矢如雨一般落下,即便有盾牌遮擋,仍不斷地有人倒在衝鋒的路上。


    雲昭持弓策馬,衝向城門。騎兵之勢有如大海洶湧的浪潮,大地顫抖著承受這樣的踐踏。


    飛箭射入馬腿的時候,雲昭自馬上跳起,腳點馬背,趁勢抽出三支箭搭在弓上,置於空中的一瞬,拉弓射箭,三支箭直射向城門上,李起。


    李起貓下頭才躲過一劫,箭呼嘯著從他頭頂飛過,深深沒入身後的城樓。


    這樣的狼狽令李起感受到了羞辱。


    雲昭落地將弓背在身後,拔出腰間的長劍。長劍出鞘,冷光湛湛。


    腳下的沙粒粗糙,空中揚起塵煙。楚軍的雲梯車和撞門柱都拚死到了城下。


    攻城之勢,勢不可擋。


    西秦軍改投火石壓製雲梯攀爬上來的楚軍。但已是大潮東去,勢不可回。


    “將軍,城門要守不住了。”


    李起蹙眉,對他的副將說:“你留下。”


    他下了城樓。城門破時,楚軍如蒼蠅一般湧進來,呼嘯廝殺。


    李起有一夫當關之勇,又有萬夫莫敵之力,他衝在前頭,長戟揮舞起來像巨大的絞輪。


    雲昭直奔他而來,靈巧地躲過他揮舞的長戟,她壓低身體,攻其下盤。


    有雲昭牽製李起,攻入城的楚軍便顯得神勇了許多。


    李起為剛才的羞辱而憤怒,對雲昭不惜餘力。


    他蒼勁有力的大手趁機抓住雲昭的肩膀。雲昭冒出冷汗,她感覺自己的肩膀幾乎被捏碎。


    雲昭抬腳踢向他的小腹,李起卻像舉起長戟一樣將她舉了起來。


    她整個人都騰空了。甘青見狀往這邊劈殺而來。


    雲昭扔出手裏劍,拔出腰間的匕首,反手向下狠狠刺入李起的小臂。


    李起大叫一聲將她扔了出去。她摔在地上,五髒六腑都快要被震碎了。西秦軍的長矛刺來,她飛快地爬起來,三兩步衝過去撿起自己的劍,擋開長矛,又刺向李起。


    李起的左手小臂汩汩冒血,卻不阻擋他右手揮動長戟,一進一退,雲昭被他擋在兩米之外。


    雲昭勝在靈活,她身子小有小的好處。她靈活的躲過長戟忽然跳起來,腳踩在長戟的刺頭上,將其壓下,不等李起發力,三兩步登上長幹,直奔李起麵門。


    他不得不後退,雲昭手向下劈,李起被迫鬆手,長戟落在地上。雲昭在空中一旋,雙腿搭上他的肩,絞起他的脖子。


    李起雙手握上她的雙腿,想要用力把她的腿折斷,可右手一使勁疼痛令他有短暫的猶疑。雲昭飛速一轉,李起腦子一暈,瞬間被她撂倒在地。等緩神,她的劍已經指在他的眼前,半寸之隔。


    將西秦軍徹底趕出老山口,是在夏初,豔陽明媚的日子。全軍歡慶,雲昭端著酒去了監牢。


    李起仍穿著暗紅色的軍衣,手臂上還包紮著紗布。他負手而立看著牆麵,頭也不回。


    “李將軍。”


    雲昭走進來,將手裏的酒壺放在他麵前,又慢吞吞的從食盒裏端出幾樣小菜。


    “知道你在這裏吃不好睡不好,我特意吩咐人做的西秦菜,還有你們西秦的杜桑酒。”


    酒香和菜香融在一起,在這潮濕陰冷的監牢裏格外誘人。


    李起聞聲回頭,震驚地看著她。


    她穿著深紫色的束袖長衣,腳踩黑靴,腰間別了一把匕首,長發束銀冠,分明是軍中打扮。但她的聲音太分明,甚至還未褪去姑娘的奶氣。


    ”你是女子?“他隻以為這個瘦小的將軍是個羸弱少年,卻竟然是個小女子。這令他的恥辱感坐了竄天猴衝破天際。


    雲昭笑:”李將軍自大至此,對陣之前都不知敵將是誰?“


    ”甘聿。“他沉聲說。


    雲昭一掀衣擺坐了下來,兀自倒了酒,給他也倒了一碗,邊說:”甘老將軍是帥,我不過是無名之輩,李將軍不知也不奇怪。“


    李起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雲昭端起碗在鼻子下聞了聞:“嗯,好酒。”


    她喝了一口,嘖歎一聲:“杜桑酒是好酒,不過比起邯鄲的秋露白還是少了幾分滋味。”


    她笑,朝李將軍說:“李將軍隨我回邯鄲嚐嚐秋露白如何?”


    李起對此嗤之以鼻。他堅守一個俘虜的誌氣。


    雲昭給自己添滿,揚頭看他,好整以暇地說:“李將軍不知道我,我卻對李將軍早有耳聞。順平六年,李將軍在攻齊國韶函關時一戰成名,順平七年到順平十三年征戰四方,擴土一千餘裏。這次掛帥出征卻是立了軍令狀,不攻破玉陽關,奪朔黎兩州,回去是要自刎謝罪的。“


    李起瞪著他的牛眼,死死盯著雲昭。


    她微笑:”如此悍將,卻因順平十五年的黨爭而成為朝中的眼中釘。李將軍,值得嗎?“


    他沉默。雲昭的話清晰有力地戳進他的心裏。


    “作為敵人,我敬將軍神勇。”她嚴肅又悲傷的說,“同為邊將,我同情將軍困苦。”


    李起瞪著她,仿佛這樣就可以當做她說的都是假的。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雲昭聳聳肩:“好吧,那就當是我自作多情。留將軍這些時日,將軍應該清楚我的意圖。”


    “你當我是怕死的鼠輩?”李起昂著頭,拿出英勇赴死的氣勢,“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當然知道將軍不怕死。虎威將軍赫赫為名在外。”雲昭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輕咂了一口。


    “那你的家人呢?”,她歎息一聲,“聽聞將軍的小女兒才滿三歲,將軍便忍心她受此誅連?”


    李起背在身後的手抖了抖。分別近一年,小女兒的音容笑貌實時徘徊於腦海。


    “我不願將軍枉死,更不想看將軍滿門受累。我已會派人將你的家人接到邯鄲,若將軍誠心歸順,屆時還能一家團圓。否則,我如今鞭長莫及實在難保全他們的性命。”


    “你威脅我?”


    雲昭輕笑一聲,不做回答。她掏出匕首放在桌子上,屬於他的那碗酒的旁邊。


    ”將軍若死,我不阻攔。“


    出了監牢,甘青走過來,皺著兩條毛毛蟲一樣的眉毛看著她。


    ”幹什麽?“


    ”你為什麽不殺李起?“


    ”如今的西秦朝廷可不是他想要的朝廷,這樣好的利刃,為什麽要殺他?“


    甘青不解地看著她。她的臉上有一種活力,神采飛揚,令人移不開眼。


    “他若不肯歸順,你真的要殺他妻兒老小?”


    雲昭瞥他一眼,搖頭:“李起的事本與他的妻兒無關。我派人將他們提前帶到邯鄲,是怕西秦皇帝先下手。握著籌碼在手,總比沒有要好。”


    ”你把匕首留給他,不怕他借此逃出來殺了你?“甘青輕嗤,”我瞧你未必打得過他。“


    雲昭白了他一眼,又回頭看監牢。


    ”我等的就是他來殺我。“


    直到李起和雲昭在軍營的校武場赤手空拳的打了一場,雲昭筋疲力盡的將李起撩倒在地。


    那時甘青才明白,她去牢裏一趟,又是送酒送菜,還留在匕首,都是等這一刻,等他自己逃出來,然後光明正大地將他放倒。


    一個人的心總是在最得意的時候最容易被擊垮。


    甘青看著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雲昭,她的臉上騰起紅暈,汗流浹背。他眼中的小將軍有了別的樣子,聰慧狡黠,參透人心。


    七日後,甘老將軍先行回京複命,隨身帶著雲昭的一張奏折,奏請收敵將李起入軍。而雲昭駐守朔州善後。


    不過數日京城的聖旨便傳到朔州襄陽。


    雲昭俯首在地,聽高堂上傳旨太監念諭旨:“車騎將軍雲昭,穎悟絕倫,摧堅獲醜,出侯門而憐民苦,入廟堂則分君憂。少有濟世之誌,成有社稷之功,擢升驃騎將軍,命之侯爵,授天寶璽印,領朔州兵權,襲榮萊侯爵,食俸封地承襲。”


    “臣謝陛下隆恩!”


    如此,雲昭的名聲在軍中傳開。原來這位驍勇善戰,勇冠三軍的女將軍,就是榮萊侯之女。


    彼時欽羨仰慕她的人如過江之鯽,遍布軍營。


    雲昭對此毫無知覺。她每日勤勤懇懇地忙邊境布防,還要幫助當地府衙重修民宅、河堤,恢複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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