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夢終有時,連著被喂了好些口米湯的李校尉終於是醒了,睜眼看著眼前漂亮可愛的程家小娘子與溫婉大方的魚白,與夢中陣容相比雖是少了幾個,可他還是露出了一個讓兩女麵頰通紅的得意笑容。


    等著程芷荷羞得跺了幾下腳,他才意識到現在並不是在夢中,兩女也沒給自己生胖小子呢,連忙是問了些別的。


    “我暈了多久?”


    魚白年歲雙十,不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年歲的程芷荷,聽著郎君問話,麵色恢複坦然,說道:“郎君暈了整整五天。”


    暈了五天?李默一怔,隨即忙是掀開被子衣服聞了起來……


    “這幾天一直是魚白姐姐在照顧郎君。”程芷荷看著他的動作,哪裏不知他在想什麽。


    此刻也輪到李校尉臉紅了,也因著程芷荷解釋,魚白不禁想到了這幾日時照顧李郎君的情形,低著頭狠不得將腦袋縮在衣服裏。


    正是屋子裏氣氛沉默,院裏坐著透氣的程小公爺聽到好友醒來,放著洪亮笑聲一路推門而進,衝在塌前便給了好友一個熊抱。


    他這動作讓一顆芳心寄在李郎君身上的程芷荷連翻數下白眼,李郎君昏迷了五日,每日隻被魚白姐姐喂些清粥米湯,加上傷勢,身子骨哪裏能受得了?


    “二哥,李郎君才剛醒來,你動作輕點。”


    程處亮一拍腦袋,鬆開李校尉滿是不好意思地說道:“哎呀,十二,莫要怪某,某見你醒來,一時激動,一時激動……”


    李默知曉程處亮毛毛躁躁的性格,而且他的身子骨異於常人,毒清了不說,箭傷留下的傷口在昏迷第三日就結痂了,還是當得程小公爺這一抱的。


    “沒事處亮,這幾日可有什麽消息?”李默想起了待自己很好的冬梅。


    程處亮知道李默是相問是想知道關於皇帝遇刺之後的事情,頓時一臉的八卦之色說道:“最近宮裏可是沸沸揚揚,都說著那晚刺殺皇帝的七位刺客就是大安宮毀容死去的那七位……”


    說到這裏,小公爺語氣故意拉長想要吊一下屋內三人的胃口,可不見幾人麵上有催促之意,隻得撇撇嘴繼續說道:“當然,死去的人怎麽可能複生,有傳言那七位刺客就是大安宮那位安排的,死去的人是大安宮的護衛。”


    “十二,你我都曾羨慕過在大安宮當值的黑炭,整日就是睡了吃吃了睡的,那小子估摸著是被大安宮護衛們排除在外了,不過黑炭畢竟是近水樓台,前日他與我來看你就說過,那晚他恰好當值,睡得香甜無比,直到早上醒了才知晚間有刺客闖入,這其中大有貓膩可尋,且到了陛下遇刺第二日,大安宮的宮衛統領就蹊蹺死了。”


    李默點點頭,對於天家的家務事他懶得操心,直接問道:“處亮,宮裏可有查明那七個刺客是如何潛入立政殿的?”


    “這件事情沒有多少風聲,不過某自太子身邊的小太監那裏打聽到了一些事情,據說是皇後殿下的貼身宮女冬梅做的,隻是事後人不見人死不見屍。”程小公爺說到此處,一拍大腿滿臉憤憤繼續道:“對了,那個給你一箭的,許就是她,某可聽你說過她不少,長得漂亮又待你極好,奈何為賊,奈何為賊!”


    程芷荷聽著自家二哥說到傷害李郎君之人,也是一臉憤憤道:“天下最毒婦……”還沒說完,她連忙住口,自己將來是一定要嫁給李郎君的,若是說全了,豈不是將自己也罵了進去?


    程處亮與一直裝作未聽的魚白見她這般憨態,不禁都是笑了起來。


    隻是李校尉心中卻在想著其他,他想到了元月十一那晚的哨子麵,也想到了更早之前的玉露團,還有那個酥餅。


    沒有找見屍體就成,冬梅自小在宮中長大,又時常出宮,盡管皇宮布防極嚴,想來是難不住她。


    ……


    “不提皇後殿下的貼身宮女了,十二你這次是因禍得福,官階遷至從八品上的備身,某還專門向宮澤那死魚臉打聽了下,等你傷好,就要被調往甘露殿當值,掌甘露殿宿衛侍從,說不定哪天某就得受你管製了,讓某好生嫉妒。”


    甘露殿是皇帝陛下的寢宮,若到了那裏當值,已是天子親衛了,換成李校尉自己的說法,那是抱上皇帝陛下的大腿了,隻是他當下並不開心,那日,自己並沒有回答皇帝陛下的問話。


    也不知禿爺早先與皇帝有多麽親近,讓皇帝僅僅憑著自己出刀就能想起他,屆時遇見皇帝,肯定又要被其問起此事,屆時無論如何回答,都有可能讓那幾個可憐的馬賊再也回不了中原。


    程處亮見李默聽到自己報喜後一副憂愁模樣,不解問道:“十二你莫不是被那支毒箭傷了腦袋了吧,聽到這等好消息,不說笑一個,可總也不至於苦著臉吧?”


    李默不可能將事情原委說出,笑過幾聲調侃說道:“處亮你又不是沒有聽那些老護衛頭子說過,給陛下寢宮當值並不輕鬆,打個盹兒眯個眼睛都可能招來軍棍,哪裏能有在別處來得舒坦?至於官階升了,除了月俸多了點,也無甚好說的,且現在醉仙酒賣的那麽好,錢財我等還缺?而且掌宿衛侍從,這可是一出錯就掉腦袋的營生。”


    程處亮點點頭,認同好友所言,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


    不過提起醉仙酒,小公爺看了一眼在塌前站著的魚白,說道:“我剛剛聽家裏阿六說,這個月月初東市的醉仙酒賣出跌落至一日七十壇,自從魚白娘子去做掌櫃後,又變得供不應求了。”說著,小公爺還學著李默給魚白豎起了大拇指。


    李默一直清楚兩市酒坊的情況,東市不比西市,西市還有胡商買酒拿去到西邊去賣,東市醉仙酒隻能是供那些王公貴族、富商們喝,可誰又平時閑的沒事隻喝一貫錢的酒?在賣夠一定數量,銷量下滑是肯定的。就是有著魚白這個長安城名人兼美人起上一些廣告效應,也不至於讓醉仙酒再次如東市酒坊先開業時那般。


    可現在看來自己的判斷是錯了,李默滿是讚歎地看向魚白,問道:“讓娘子去做掌櫃是真沒錯了,不知娘子用的是什麽辦法?”


    與李校尉相熟,程小公爺到底是不像從前那樣看低商賈一道,對這其中的門門道道近來也頗有些興趣;至於程芷荷,自家哥哥們做事從不避諱自己,且醉仙酒坊這麽出名,早就知道了那是二哥、尉遲黑炭與李郎君三人合股的產業,此刻一聽魚白姐姐竟還是東市醉仙酒坊的掌櫃,也滿是好奇。


    兄妹二人便就隨著升職後的李備身一同看向魚白。


    且說魚白,為了報答李郎君的恩情,最近也是操碎了心,留著青鸞朝雲二女在醉仙酒坊看著,自己來李郎君家中照顧李郎君,此事之餘後,還要思考如何能讓醉仙酒賣得再多些,說句身心俱疲不為過。


    這比她曾經在花坊跳舞奏樂累的多了,然她近來的笑容比從前多了不少,此刻聽著心下喜歡的李郎君肯定自己,覺著自己是真的幫到他了,心中就像是吃了一大盤元日才吃的膠牙飴一般甜。


    “這事奴家正要等著郎君醒了說說,近來酒賣得好,是奴家與劉掌櫃商量,咱們酒坊不止賣醉仙酒,可因為醉仙酒太過聞名,來坊買酒的人卻對別類酒幾乎不聞不顧。


    這些酒與醉仙酒不同,越放味道越差,奴家就想著賣上一壇醉仙酒,附贈三小壇上好清酒,一小壇清酒成本不過十文錢,由此提高醉仙酒的銷量不說,還能讓酒坊積存的清酒也多條銷路,沒想到此法還真的成了。”


    魚白的語氣頓了頓,繼續說道:“奴家還有一些想法,趁著郎君醒了,程小公爺也在,就先提出來,東市酒坊的醉仙酒再賣上一陣,銷量指定還要下滑。每月的節時長安城家家都有宴飲習慣,到時可以將醉仙酒的價格降上一些,雖然賣出一壇掙得錢少了,但是利益長久。”


    程家兄妹二人聽著魚白說這麽一大通,早就是暈頭轉向不明所以了,此刻聽著對方講完,心中竟是有了鬆口氣的感覺。


    李默不然,那日正堂與魚白談話,隻是知道她知曉經營之道,沒想到在這一方麵她還挺有天賦,能想到後世超市那些捆綁促銷、節假日促銷的法子,自己這是撿到寶了,還有,誰說唐人經商思想呆板,站出來先受小爺一巴掌再說。


    ……


    ……


    今日甘露殿正宮內一座巨大屏風上掛上了一張輿圖,而看圖上所畫線條,正是代國公李靖書房中那張。


    屏風之下,皇帝與國朝三位戰功赫赫的大將品酒言談。


    三位大將中自然有獻上輿圖的代國公李靖,令外兩位一人是當朝左領軍大將軍任城王李道宗,一人是國朝兵部尚書兼右衛大將軍侯君集,三人都可謂是大唐軍方梁柱。


    如若李校尉此時已經伴在甘露殿左右,看著那張輿圖,再看著三位將軍,定會驚歎一聲,自己這隻後世而來的蝴蝶,終歸是引起了一場颶風,李靖、侯君集、李道宗,太宗皇帝這是集齊了貞觀九年唐滅土穀渾的主力大將了!


    李靖不必多說,先說任城王李道宗,乃是當今太上皇陛下的堂侄,在攻打劉武周、王世充、宋金剛、東突厥等戰役時功勞赫赫,毫不誇張的說,大唐江山能有現在如此錦繡,少不了他一番功勞,且由於他出身李唐宗室,更是深得皇帝陛下的信任。


    再說侯君集,早先隻有一身勇武之力,立下的戰功也不如秦瓊、程咬金等將,可在武德九年時,率部眾控製太上皇陛下以及一杆子唐初舊臣,鐵石心腸毫不動搖,待著玄武門一事之後,迅速成為了當朝炙手可熱的武臣,近年來隨著代國公學習兵法,與早年相比,早是草雞變鳳凰了。


    “承範,土穀渾那邊可有什麽消息傳來?”皇帝陛下給李道宗倒上一杯美酒,笑語問道。


    殿內無外人,李道宗也不怎麽與皇帝客氣,一口將酒飲盡後,滿是留戀入腹酒液的醇美,舔了舔嘴唇說道:“陛下,各路山川流水輿圖已到軍部,至於土穀渾國內,沙塵肆起,冰雪不足,今年恐無法安然入冬。”


    無法安然入冬,自然隻能遊馬劫掠,至於劫掠的對象,隻能是相對富饒的大唐西境。


    皇帝聞言後,看向侯君集,說道:“君集,即日去擬文書,將河州、岷州、鄯州等西境衛士抽掉部分遷至隴右。”話畢,皇帝又看向任城王道:“等著兵馬調離後,放出消息,就說隴右近來匪禍橫生,這部分兵力用以治安。”


    皇帝所言聽之荒唐,去年土穀渾就曾劫掠大唐西境,掌控大唐暗衛的李道宗也已說到,今年土穀渾無法安然入冬,自還會東行劫掠,調離部分西境重地的兵馬,那不是明著讓土穀渾兵馬來境內劫掠?


    殿內三將自然能夠看到這一點,可他們看得更為長遠,陛下此舉正是讓土穀渾來劫掠,慫恿慕容伏允那田舍漢屆時多破幾城,讓來年春的西征尋一合理的借口以名正言順,府衛們舉國同心去西征。


    任城王與侯君集齊齊稱喏,李靖卻是盯著輿圖西境不語。


    李道宗看著李靖神情默然,心道代國公許是心憂到時西境民力有損,給他倒上一杯酒,說道:“慕容伏允雖是人老昏聵,可也怕我大唐兵鋒,料他最多做的也是劫掠,而不敢怎麽動我大唐百姓,屆時若將土穀渾擊潰,西路暢通,西境安寧,此也能反哺西境百姓。”


    李靖知曉這一點,戰時領兵打仗,他絕不會有半分仁慈之心,隻是他近來閑散在家,聽著陛下出此口諭,心中多少有了些不舒坦。而這不舒坦倒不是針對於陛下,一國之君,為的本就是整座天下,隻是西境百姓真的又要遭難了。


    不過有著任城王的開解,他很快也釋然此事,拿起酒杯向著陛下說道:“是臣失態了,臣自罰一杯。”說罷,他將酒一飲而盡。


    隨即,這立政殿內才又傳來閑談之聲,對於西征土穀渾一事,一眾君臣再隻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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