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俶行那張嘴平日裏是字都不多言,可一到了古合清這裏,話多得收不住不說,還總有那麽幾句不正經的。


    他調笑道:“好計謀,沒辦法的好計謀!”


    長孫俶行放下手中的茶盞,“詛咒劈的是你,奄奄一息將死之人是你,日日大開殺戒的也是你,這琮京所有的壞事你都認了,你怎麽還不上天啊?”


    “我沒認。”古合清無奈道。


    “總之,你這個名聲是沒救了。不過,人,我還是能救一救的。”長孫俶行握著古合清的手放到案上,“例行診脈。”


    古合清嘴角微微揚起。


    “如何。”


    “嗯,脈象微弱,很有一命嗚呼之兆。”


    古合清忍俊不禁:“多謝。”


    “穆謹止可來過?”


    “來過幾回,他近來得了個美人,日日笙歌,哪顧得上我?”古合清嗤笑道。


    “也是奇了,你都快死了,還在外麵背了那麽大個黑鍋,他也不守著你,虧得他平日裏對著你便一副情深似海的樣子,大概都是假的。”


    “還沒到時間呢,估摸著也快來了。”


    長孫俶行點點頭,兩人靜了一會,他突然道:“他來之前,你可否為我解答一些疑惑。”


    見他神色肅穆,古合清便也不打算瞞他了,如今她身陷局中,若是大事不妙,長孫俶行知全貌,屆時也方便逃跑,他素來腦子十分好用,說不定還能救她一把。她清清了嗓子,自個兒招了:“少君府上的火是我放的,本打算轉移王君注意,那夜便將安又送走,可最終沒有成功。”


    “後來那個詛咒的流言就傳開了,我讓宸妼暗地裏查探過,青蓮寺半月前住進過一支翊國商隊,商隊的頭頭借著倒賣玉石,暗地裏與穆謹止有些往來,青蓮寺的那個安姓和尚傳出預言後便不知蹤跡了,我大膽猜測,穆謹止與翊國勾結,想殺了安淮峙霸占邊疆兵權,翊國的的目的性就更大了,他們不僅要邊防潰散,也要太子死。因此,無論我如何禍水東引,就算我真的一命嗚呼,也隻能幹擾到穆謹止和王君,而翊國的行動一定會照常。”


    長孫俶行喃喃道:“是啊,如果太子死了,就能證明預言正確,那麽安淮峙也該死,最後要麽是王君將琮國翻個底朝天把安淮峙殺了祭天,要麽就是安淮峙叛國,跟他們走。”


    “他們帶不走的,安淮峙夠忠,但最起碼,琮國不會再有第二個安淮峙了。”


    “如果太子沒死,流言不攻自破,穆謹止得不到兵權可以想別的辦法,但翊國的計劃就徹底失敗了。”


    古合清十分讚許地點頭:“所以這其中的關鍵就是,少君,我們的太子殿下必須活著,我們才有資格來談邊防。”


    “我隻不過是利用穆謹止和王君對我的感情。穆謹止早知流言是假,他不過是真的擔心我罷了,擔心我會死,畢竟你醫術高明,你說會死,那十有八九活不成。要說真心,他對我的真心,倒比王君還要多些,至於王君,得知詛咒應在我身上,少不得在心裏高興幾下,起碼他的王座是可以保住了,這樣他們二人都會同時放鬆對安淮峙的搜捕,安淮峙也就可以安全幾天。”


    “等等!”古合清突然想到什麽。


    長孫俶行亦神色凝重地站起來:“這其中看似通敵,實際上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的目的完全一致,穆謹止利用自己表麵的貪婪掩蓋住了他根本的目的。咱們的宰執大人恐怕沒那麽簡單。”


    “你與王君的那些暗鬥,他也大約知曉,並在其中放水了,你想,他那般心機深沉,怎麽會任憑你放一具麵容模糊的屍首充當安又,他一定會查清楚的,但他沒有查,他知道你早已救走了安又,便索性在王君麵前陪你演了一場戲。”


    古合清渾身顫抖著坐下來.......


    深秋入冬的時節,城外的原野上,兩眼空泛泛望過去,便也都是累累的霜痕,透淨的一層白下青綠的顏色還很清顯。


    榆次走在這寒涼裏,低頭才得見一些枯澀的青黃,小心地參差在綠色之中,嘴角不由微微彎起,柔和的眉下一雙細長又上挑的眼睛竟透出些明亮的笑意。


    “多靈性的一方水土啊。”榆次貓著輕輕說道,他是說給野草聽的,轉瞬又偏偏頭笑起來,“再給我十年,我定還你們長樂未央。”


    他直起身,左左右右打量了一番,四周都是曠野,除了自己身後的長亭,沒有任何看得見的茅屋小舍,茫茫的遠方,野草生長,青山壘疊,候著人可真是件無聊的事。他又仰頭看看頭頂上的天,深秋時節的天最好看了,朗晴的日子就算沒有日光也藍的很亮堂。


    他身邊沒有帶人,是難得的清淨,賞夠了景,便很閑適地落座在長亭裏,自袖口拿出一卷書紙細細研究。這是一幅琮京周邊的山勢圖紙,畫的就是琮京郊野群山的布局,也就是他現在身處的這片地方。


    待他研究透了,抬起頭,正巧看見遠處有人奔馬而來。


    他站起身,一雙漂亮的眼睛不轉睛地盯著來人飛馳的身影,微微笑著,唇邊輕輕的報出數字:“十,九,八,七......”最後他了然一笑,目光裏帶上一種確信:“是了。”


    來人策馬速度極快又十分穩健,不過一小刻便在停駐在了他眼前,也不下馬,隻是那眼神掃他幾眼,眼裏還放著七分狐疑,唇邊則帶著三分譏笑,整張臉上還擺著幾分嫌棄,總體而言,就是不大善意。


    榆次看著來人一身紫袍官服,十分雅正地展開一個笑:“穆宰執。”


    “哪裏來的公子哥,榆次將軍就是這樣對待翊國功臣的?”穆謹止仍舊拿眼角看他。


    榆次渾身上下透著一種柔和的貴公子氣息,連同他那張甚至能被稱作是“美”的臉,叫人實在無法將他和三大五粗坐鎮疆場的將軍的身份聯係在一起,可他實實在在貨真價實就是個將軍,還是多年威風颯颯令人聞風喪膽的那一種。


    他一時啞然,不過一瞬便又拾起他那個笑,從胸口拿出一封小信,遞給穆謹止。


    新的封尾上是翊國太子許成淵的官印,穆謹止掃了一眼,將信封貼身放入胸口:“說吧,你是何人,榆次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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