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善眼露讚賞,顯然對淩歌的分析很認同。


    他將淩歌引到雅室中坐下,拍一拍手,自然有侍女上來淨手除塵,又端上異香撲鼻的熱茶來,最後安靜地退了下去。


    淩歌喝了一口茶,頓覺從裏到外都舒坦了,幾天的顛簸疲累立時消散。


    她繼續問道:“既然呂家人都這麽不好,那個呂誌昂尤其不是人,你還跟他這麽周旋做什麽?”


    “要是依我說,這種人,殺一個世上就清淨一分!”


    宮善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這才道:“那是因為呂家跟何家的另一個相似之處了——他們都依附千山宗。”


    “啊?”淩歌微微睜大眼睛,想不到這裏居然也有千山宗摻和,“怎麽人人都就認準這條大腿了。”


    “非也,”宮善微微搖頭,“千山宗有意在各國培植自己的勢力,大國都避免不了,何況臨丹國這樣的小國?”


    “所以,呂家既然是千山宗的走狗,又家宅不寧諸公子爭權,我為什麽要殺呂誌昂給他們一個團結的機會呢?”


    “當然是好好哄著他們,坐看他們兩虎相爭,將來好伺機徹底收拾他們啊。”


    宮善眼神深邃,明明是清純至極的相貌氣度,此時卻多了幾分老謀深算。


    淩歌突然大笑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宮善不解問道。


    “你跟宮疾懌最大的區別是,他善剛,你善柔!”


    “一個是直接殺,一個是悄悄虐,對不對?”


    宮善有些無奈,低頭喝茶,但嘴角壓不下去的笑意卻將他的得意顯露無疑。


    “哎哎哎,宮善你快說說,你在曲通到底是什麽地位啊?既然那個呂誌昂那麽不可一世,剛才他們家人怎麽就不敢跟你動手呢?”


    宮善的神情更加氣定神閑,帶著運籌帷幄的霸氣,“小可不才,在曲通城經營了幾年,上到朝廷重臣,下到販夫走卒都混了個臉熟,有幾分薄麵,打聽消息辦事都暢通無阻!”


    “這京中的世家我都幫過忙,他們知道不可小看我,當然就不敢跟我動手了。”


    “真的嗎?你什麽人都搞定?”


    “什麽人都能搞定!”


    “哈哈哈……瞧把你美的!”


    淩歌笑過之後,又想起一事,問道:“難道現在外麵所有人都隻認千山宗了嗎?不管大小國家還是宗門?”


    宮善點點頭,“如今能獨善其身的,隻有安龍國了。其它的一些被千山宗打壓下去的國家和宗門都很慘,幾乎不被世人所知了。”


    “哦……”淩歌這才明白過來,“那呂誌昂這樣做,也是仗了千山宗的勢咯,可是千山宗怎麽會看得上這樣的小國呢?”


    “哎對了,既然你這麽厲害,為什麽會選在臨丹這個小國,而不去其他大國家呢?”


    宮善眼中精光一閃,“這就要說到臨丹國的特殊之處了!”


    *


    當日,呂誌昂又喝了幾輪酒,跌跌撞撞回到家時,呂府上下早就已經在等他了。


    呂家家主呂昆高坐堂上閉著眼,呂家幾個露臉些的公子都在下麵安靜陪著。


    呂誌昂剛要回自己院子睡覺,就聽前廳裏傳來一聲怒喝,“孽畜!你還知道回來!”


    正是自己的親爺爺,呂家的家主。


    呂誌昂一看那架勢就什麽都明白了,他冷笑了一聲,歪歪斜斜地衝進廳去,“爺爺又發這麽大火,嗝……小心身體,氣病了就不能教訓我了。”


    “你!”呂昆隔老遠就聞到呂誌昂身上的酒氣,更加怒不可遏,“大白天的就喝成這樣!還怎麽指望你穩重懂事,為家裏多分憂!”


    “我懂什麽事,分什麽憂啊!家裏還有這麽多哥哥呢!”呂誌昂一指周圍的幾個公子。


    “他們又能辦事又能告狀,我誰都不如,就當個吃喝玩樂的廢物好了!”


    聞言,其中一位公子“噌”的一聲站了起來,“二哥,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弟弟們這不是擔心你嗎?你大白天喝醉酒在大街上要殺人,丟的不是我們呂家的臉嗎!”


    “是啊二哥,家主最心疼你的,你就算為了家主,也不能總這麽不務正業啊。”另有一位公子陰陽怪氣說道。


    呂誌昂歪七扭八地坐在椅子上,自顧自地端茶喝,“五弟、七弟,你們也太大驚小怪了。”


    “不就是打了兩個乞丐嗎,我就算殺了他們又算什麽事,還給朝廷省銀子!有事就說,沒事我就要回去睡覺了!”


    五公子呂文更加氣憤,“二哥你這是什麽態度!”


    “當!”


    呂誌昂將手裏的茶盞一摔,犀利的目光立刻射了過去。


    “我平時再不著調,至少也給呂家做了貢獻!你們呢,給呂家做了什麽能拿出來說道說道的事!就知道在這裏端著架子教訓我!”


    此話一出,幾個公子都沒了聲音,坐回座位低頭喝茶裝沒事了。


    的確,金衣這件事就夠呂誌昂吹一輩子了,其他人為家族做了再多,都隻是瑣碎的無用之功!


    呂家大公子呂景元一直紋絲不動,似乎沒在意剛才的爭吵,隻是他捏著茶盞的手慢慢收緊,麵頰也有一絲隱隱的抽動。


    呂誌昂幾十年不著調,就做了這一件事!結果就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家主呂昆略帶不滿的掃了坐在他下手的呂景元一眼,心知他一直跟呂誌昂不對付,那些人都是聽他的安排故意告狀。


    但他到底偏疼自己的孫子,覺得呂誌昂說得對,見剛才這一番話把其他人都鎮住了,更是覺得驕傲。


    他清了清嗓子道:“算了算了,就是兩個乞丐,死了也沒人多問一句。”


    “但是誌昂,你記著以後不能在白天鬧,也不要被別人看見,尤其是在宮善麵前,不要太過分。明白了嗎?”


    “嗯。”呂誌昂漫不經心一點頭。


    呂昆正色對眾人道:“今天把你們都叫來,是有一件重要的正事要讓你們去辦——那邊傳了話,要找一些療傷的丹藥法器,至少要珍品、稀品,你們看看有什麽主意。”


    一說是那邊傳來的話,幾個公子都打起精神來,連呂誌昂也支起了耳朵。


    能讓呂昆這麽認真恭敬對待的,隻有千山宗了。


    呂誌昂可以在家裏混不吝,但他不傻,知道呂家的地位全賴於千山宗,他就算把呂家的人全得罪了,隻要把千山宗巴結好,就沒人能拿他怎麽樣!


    剛才說話的五公子呂文道:“家主,這療傷的丹藥法器,就屬千山宗最多了,他們怎麽會讓我們去找?”


    “五弟,這你就不懂了,”大公子呂景元沉穩開口,“千山宗的好東西雖然多,但也不是什麽都有的,他們畢竟崛起時間不夠長,許多傳世好物都不在他們手裏。”


    “不錯,”呂昆滿意地點點頭,“我臨丹國位於嵊洲大陸南部中心,連接周圍十幾個國家,貨物往來、消息傳遞都避不開我們,真要找那些傳世的寶貝,當然要靠我們。”


    呂景元接著道:“家主,千山宗還沒提過這等要求,難道這批丹藥法器是為了哪個大人物準備的?”


    可是最近也沒聽說哪幾家打了架,身受重傷啊?


    呂昆搖搖頭,這也是他奇怪的地方。


    “今天先隻傳了句話,派過來的使者明天就會到,具體更詳細的情況可能要問他了。”


    “可是既然給我們傳了話,是不是也會給其他國家也傳了話?”呂景元想的深。


    “嗯……或許。”


    呂景元眼睛一亮,“家主,那咱們這次一定要搶在別人麵前先奉上寶物,也一定要搜羅一批頂尖的送去。”


    這樣才能在一眾國家中拔得頭籌,在千山宗麵前好好露一次臉!


    呂昆連連點頭,暗自歎息,呂景元雖然沒有頂尖的天賦,但思慮之周全一向超出其他所有呂家子弟,很有大管事的風範。


    可惜啊,呂誌昂要是有呂景元一半的穩重妥帖,自己也不用為了袒護他被眾人背地裏非議了!


    “現在事情都清楚了,你們都說說,有什麽辦法?”


    七公子呂樺搶道:“這還不容易,就憑咱們呂家的地位,跟皇上說一聲,國庫裏的東西都隨便挑!”


    “是啊,各大世家也很好辦,吩咐一聲就行,各家有好的先送來看看,使者看不上就送回去。”五公子呂文也跟道。


    呂昆默不作聲。


    呂景元揣摩道:“國庫和各大世家的東西,咱們心裏都差不多有底,好東西不少,但能讓千山宗看上眼的恐怕沒有,還是得想法子找更好的。”


    “嗯,景元說得對。”呂昆點頭。


    此言一出,幾人都沒了聲音,各自皺眉擠眼,顯然沒了主意。


    隻有呂誌昂滋滋作響地喝著茶,隨手一撂,茶盞磕得桌子叮咣亂響。


    五公子立時道:“二哥,你想出什麽好辦法來了?”


    眾人齊齊看來,呂昆暗含著希冀。


    呂誌昂還是歪著身子,嬉笑道:“我能有什麽辦法,總歸我是個吃喝玩樂的廢物,可不就想點吃喝玩樂的法兒唄。”


    “賭坊當鋪拍賣行我都是慣熟的,回頭我去問問。”


    呂昆眼睛一亮,“這倒是個主意,他們路子野,私底下見過的好東西也多,說不準真知道一些我們不曉得的線索。”


    “誌昂,這條線就交給你了。快去休息一下,千山宗的使者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來了,你這樣子怎麽見人?”


    眾公子聞言都暗自不忿。


    家主這意思,就是要讓呂誌昂在千山宗的人麵前露臉了。


    都一樣是呂家的公子,家主就偏心得這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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