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瀟瀟的春雨後,媧皇山透出了青黛色,山澗的雪水融化成那淙淙流動的小溪,愈發湍急秀麗起來,各式各樣的花蝴蝶成群飛聚在草木之間,似流動的日光,又恰如燦爛的雲錦。


    龐大的隊伍在雨似停未停的山林間行進著,細雨如油似的一絲絲地飄落在世間,錯落的隊伍在周圍的青山中肆意的享受著泥土夾雜著清新的氣味,楊烈三人並未乘馬,身後的馬車自然的壓著步子和三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敏行、靖言你們既然來了就代表對我計劃的認可,那麽二位妹婿就暢所欲言吧。”楊烈還能打趣,心情看似不錯。


    “二姐夫,四麵開戰你有多大把握,我最小我就不客氣了,麵對秦川我把握不大,到時候還需要三姐夫幫幫忙。”蒙琰嬉皮笑臉的說道。


    “幫你沒問題,隻要二姐夫把許駿拖住,黃永不在話下,你到時挺一挺我收拾完黃永就過去。”裴澤倒是坦誠。


    “隻怕是我們想的好,做的時候就沒那麽容易了,我這邊已經在打通穩固三晉支援的道路了,東郡那邊不得不防河洛長孫譽,至於靖言賢弟那相對輕鬆,隻不過你麵對的秦川不是善於之輩,這家夥最擅長幹的事情就是苦戰,若是被他纏上了不掉兩塊肉都脫不了身。”楊烈覺得還是有必要潑冷水的,這兩年屯田衛太過驕縱了。


    “大兄,你覺得我們後麵不安全?”裴澤正色問道。


    “嗯,最近我一直覺得不太對,上次我們聯手搞定李岩,讓李氏不敢亂動,但是你們有沒有發現朝廷和李氏的太配合了,我總覺得沒那麽簡單。”楊烈將心中憂慮說出來。


    “嗯,我也有這樣的感覺,前些時日舅舅覺得陸宣的舉動不太正常,所以舅舅就動了解決陸宣的心思,親自向朝廷請旨讓陸宣任齊州中郎將,朝廷直接就同意了,陸宣接旨後以身體不適為由暫時在泗州修養。”蒙琰順著楊烈的思路回想最近發生的事情本以為隻是陸宣鬧情緒,現在看來沒有那麽簡單,他賴在泗州不肯走看來是和謝家合作有所圖謀了。


    “大兄,我有個大膽的猜測,如果朝廷暗中聯絡幽州慕容、李氏、謝氏,對陸宣這樣的人加以許諾,再有河洛長孫譽的配合如果我們西進征討李巢,無論輸贏我們可能就回不來了。”裴澤的心思一向是比較細膩的。


    兩人聽後感覺脊背發涼,裴澤的猜測雖是大膽,但不是沒有可能啊,若是朝廷下這樣的一盤棋局,那麽裴嶸被調往嶺南就是第一步,那麽蔡缺、趙崇信甚至是權遜都將是囚困四象衛的勢力,四象衛本是幾人在中原最多堅固的盟友,四象衛一走,整個關中盡入皇帝之手,就算是十三騎也難有退路,這盤棋太大了。


    “皇帝有這個本事嗎?我們雖是不太聽從朝廷詔令,但在大體上還是以朝廷為本的,不管是我父親還是我嶽父,甚或是我舅舅,兩淮之地沒那麽容易啃下來吧。”蒙琰雖是嘴上辯解著,但心中其實已經基本信了。


    “這也許就是皇帝的高明之處,兩淮之地看似鐵板一塊,實際上早就分崩離析了,宋將軍是兩淮最不穩定的因素,而皇帝以蒙叔父為淮州刺史,叔父的秉性不可能和朝廷衝突,那麽就斷了宋將軍的退路和後援,你嶽父雖是廬州刺史,卻是被長孫譽、權遜、趙崇信、謝霽和蒙叔父夾在中間的,隻要淮州無礙,兩淮就不會出亂子。”楊烈說的直接,看著麵色尷尬的蒙琰覺得這個時候沒必要再因為麵子壞了計劃。


    蒙琰想說什麽話到嘴邊還是沒說,楊烈說的有全是實話,父親的態度是兩淮的關鍵所在,蒙琰自己都沒把握說服父親和自己站在一邊,“兩位兄長,如果真是這樣咱們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吧,現在看起來我們已經快被朝廷圍死了,他們之所以這麽放任我們的舉動,估計還有不確定的因素。”


    “嗯,有道理,現在我估摸著不確定的因素應該是在成都蔡缺、幽州慕容烽還有蒙叔父身上,蔡缺看似一直尊崇洛都,蔡家自和宗時奉命駐守成都監視南蠻,曆經和宗、神宗、靈帝、桓帝至今五朝三代,就算是嚴納如日中天的時候都不敢輕易得罪蔡缺,所以蔡缺不一定對朝廷言聽計從。”裴澤對蔡缺進行了詳細的分析,見兩人示意他繼續,裴澤找了塊石頭坐下,“慕容烽本就是異族,能執掌幽州不過是機緣巧合,河北的世家門閥對他根本不認可,他可能急於掌權,但對於皇帝的招攬他不一定信,畢竟有阿史部和執失部在前,況且當年慕容部能夠保存和楊伯父不無關係,所以慕容烽至少還在觀望;蒙叔父的淮州是四戰之地,但也是牽製東南西北的關鍵所在,皇帝也了解叔父的個性,我感覺皇帝還在考慮怎麽去搞定叔父。”


    “敏行分析的有道理,靖言說的對我們必須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對常山和邢州的把控不能太過於張揚了,但是動作一定要快,若真如我們所想皇帝也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至於李氏我和慕容我來想解決。”楊烈果斷認領自己該做的。


    “大兄搞定北邊,長孫譽的威脅和南邊的問題就交給我吧。”裴澤很清楚這個時候不是猶豫的時候,一是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二是父親在南邊打開局麵迫在眉睫。


    兩個人認領完自己的任務後一齊看向蒙琰,蒙琰驚了一下說道:“你們不會打算讓我搞定我父親吧?”蒙琰一萬個排斥,他寧願去和秦川麵對麵互砍都不想麵對自己父親。


    楊烈上前拍了拍蒙琰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靖言賢弟,兩淮之地舍你其誰,任重道遠啊!”


    蒙琰心中跑過了一萬隻羊,這兩位姐夫明顯是打算坑自己,自己從軍時間並不長,雖然是被人冠以“軍情三少”的名聲,但自己在軍中的地位和影響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前些時日舅舅將徐州托付給自己時已經覺得力不從心了,現在居然還要搞定父親控製兩淮,這無異於登天,不過話已經說到這了,事情也走到這一步了,能怎麽辦,硬著頭皮頂上去吧,隻得苦笑著衝著兩人抱拳道:“兩位姐夫,且行且望吧。”


    楊烈看出他的難為,上前寬慰道:“沒有那麽難,力有不逮的時候兩個姐夫不會看著你為難的,誰讓我們是一家人,既然已經箭在弦上了那咱們就瞄準點就是了,走吧,我們三個在這媧皇山春獵一番,看是野獸精明還是我們狡猾。”


    楊烈話音剛落就聽見馬車裏傳來爭吵聲,隻聽章柔言恨道:“你們兩個耍賴!打個葉子戲都要抱團坑我銀子,不玩了!”


    “言兒,你不能輸的多了就說我們抱團坑你,我看你就是不想掏銀子。”章柔凝戲謔道。


    “呦呦呦!堂堂不言客棧的老板娘居然這麽摳,連姐妹的銀子都想賴,小心我讓書院的士子編排討伐你。”盧玥毫不留情的鄙視道。


    隻見章柔言氣的跳下車,剛好看見前麵笑嗬嗬的三人,氣衝衝的就走過來,楊烈和蒙琰見狀很有眼色的讓開並且同時奉送給裴澤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便向馬車走去,還沒走出多遠便聽到後麵傳來裴澤殺豬般的慘叫,“她們兩個合夥欺負你我怎麽辦,我還能打她們不成!你輕點,耳朵要掉了!”


    楊、蒙二人頓時覺得耳朵一熱,加快了走向馬車的腳步,這時車中的兩女也下車了,雖是已經見過了但讓楊烈還是很驚訝,這兩個小姨子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若不是裝束打扮和妝容發髻不同自己真是分辨不出誰是誰,這事兒昨天他當笑話講給章柔凝聽,章柔凝笑眯眯的說:“我其實也分不清,不過我有秘訣,她們兩個隻是長相相同,但是生活習慣,自身性格都是大不同。”


    蒙琰倒是沒覺得分不清,他對自己的媳婦太熟悉了,醫聖的弟子最大的底蘊就是自成體係的養生之道,胭脂水粉和藥草清香是兩碼事。


    四人並排看著前麵打鬧的兩人各懷心思,楊烈心中羨慕不已,但卻無可奈何,章柔凝心懷安慰,妹妹後半生有望;蒙琰更多的是關注盧玥的神情,看上去還不錯,可他哪裏懂得盧玥心中複雜情緒,雖是認下兩個姐姐,但心與心之間的鴻溝還是難以逾越。


    有著複雜情緒的不隻是盧玥,站在騰雲殿外看似欣賞春雨的權侃的心卻在翻滾著,剛剛李頌過來告訴自己蔡缺的選擇,蔡缺不願意加入自己的棋局,哪怕自己承諾給他蜀王的爵位都沒能打動他,值得欣慰的是蔡缺雖然拒絕了自己,但也向自己承諾不會偏向裴嶸,這就算是不錯了,權侃對蔡缺的選擇已經有準備了,蔡缺誌向不大,隻想守在巴蜀偏安;最氣憤的是慕容烽這個異族人,這混蛋居然獅子大開口,慕容烽還想在關外稱王,胃口何其的大!


    這時章柔萱過來從後麵為他披上暖袍,柔聲的說道:“皇上,雖是開春天氣回暖也不能大意,這雨水打在人身上還是冷的,小心龍體為好。”


    權侃神色一怔,而後回頭笑看章柔萱,撫摸著她的手說道:“愛妃說的有道理,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景象,不可因為一場春寒雨水毀了一切。”


    章柔萱笑道:“皇上知道就好,咱們快回去吧,我剛才煮了一些羹湯,皇上趁熱剛好喝一些去去雨水的寒氣。”


    權侃也不推辭,笑嗬嗬的就隨章柔萱回了大殿,本來柔情的眼神在轉身的那一刻變得陰戾起來,不過一瞬間又切換回溫柔的神態。


    喝完章柔萱親手做的羹湯後身體確實暖了不少,額頭上都冒出了細汗,章柔萱體貼的用溫熱的濕巾擦拭權侃的臉,而後溫柔的說道:“皇上,將作監來報臣妾的靜安宮修複好了,臣妾一直居住的騰雲殿也不合規矩這兩日就搬回去了。”


    權侃神色突然變得複雜了,拉住章柔萱說道:“我知道這些時日委屈你了,我去福慶宮是因為謝家在江南有些異動,你是知道的朕對揚州那邊鞭長莫及,為了穩定住謝家隻得勤往福慶宮住了,朕這皇帝做的真是夠窩囊的。”


    章柔萱嚇了一跳趕緊拜道:“皇上,臣妾哪裏敢有此嫉妒之心,皇上對臣妾的心意臣妾明白,隻是這後宮當是雨露均沾才是皇上應該的。”


    權侃上前拉起她安慰道:“你看你這是做什麽,你就是太過謹慎了,罷了,總不能讓你憂心為難,回靜安宮也好,我這兩日要在騰雲殿和眾臣議事也顧不得其他。”


    兩日又是溫存一番,並且囑咐她要去寧安宮看看皇嫂也是章柔萱的族姐,當年她力排眾議頂著嚴納的威脅力保他登上帝位,這些年為了兩人都是為了避嫌竟少有見麵,皇嫂常年在寧安宮也就章柔萱常去看望,這次他希望皇嫂幫他拉攏一些先皇舊臣,交待完後權侃才放章柔萱離去。


    不一會兒懷敬過來報坤安宮皇後意欲去晉陽郡公府省親,權侃皺了皺眉頭心中火光四起大為不爽,正想拒絕時突然想起什麽,對懷敬說道:“你告訴皇後朕準她清明省親,替朕好好拜祭一下國丈。”


    正當懷敬領命要走時,皇帝叫住他說道:“阿翁等一下,你等會兒去一趟中書讓周相擬旨,就說我懷念楊度的功績,酬謝楊氏多年對朝廷賣命的情意,加賜晉陽郡公八百戶,將通政使楊毅賜爵山陽縣子進位中書令,武鄉伯南陽刺史楊舒進爵漢中侯進位長安留守,黃門侍郎李弼調任南陽刺史,隨皇後省親晉陽郡公府時宣讀;而後再發布一道旨意以慕容烽為遼東郡侯,蔭封兩子,在關外重新置安東都督府,轄遼東、遼西、安東、樂城、昌黎、渤海六郡,以慕容烽為首任安東大都督;涿郡太守郭開為幽州長史行刺史事。”


    懷敬雖不過問朝廷大事,但常年隨侍皇帝左右,聽到這樣的旨意心中不由得一驚,皇上這是不打算過日子了啊!自己又不好勸說,隻得領命前去找李相,希望李相能夠勸阻皇上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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