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何酋,劍從不離手。連吃飯喝酒都不例外。


    如今他雙手抱著酒壇,配劍則遠遠放在桌子另一端。


    怎麽看都像是放棄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夥伴。


    葉朔歎了口氣,對方這種情況,越勸也適得其反。想要走出來,隻能靠他自己。


    葉朔和何酋唯一的不同是,何酋在乎輸贏,葉朔在乎生死。


    這就是兩人的區別。


    就在這時,一個人拎著一壇酒,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兩人這一桌上。


    葉朔和何酋都是一愣,特別是何酋,瞬間神情緊繃。仿佛獨狼遇到一頭猛虎。


    這人年級不大,約莫和葉朔年級相仿。他身著甲胄,頭頂油光發亮。三橫三豎紋著九個戒疤。


    不僅如此,他的半裸的胳膊上也紋著一個青麵獠牙的怪獸。


    看著像和尚,穿著甲胄,卻一身匪氣。怎麽看,都感覺異常別扭。


    戒疤男子往嘴裏灌了口酒,揚著頭,竟然用酒在漱口。最後當中兩人的麵,將嘴裏的酒,吐到桌上。


    這一幕極其無禮,何酋瞬間變臉。


    “啪。”


    一身悶響。


    何酋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他盯著戒疤男子,冷聲開口道:“是來故意羞辱我嗎?”


    “你?嗬嗬。”戒疤男子輕蔑笑道:“對於手下敗將,我用的著嗎?你太高看你自己,別拉低我的檔次。若不是在中都,你早就是我喋血刀下一新魂。”


    接著他有看了看葉朔道:“我的對手是他。”


    何酋長這麽大,何曾受過如此大侮辱。兩隻拳頭緊緊地用力攥著。胳膊上肌肉墳起,青筋畢露。


    刀疤男子左手托著腦袋,右手拎著酒壇,看著何酋道:“火氣大有用嗎?我沒有和手下敗將動手的愛好,但你若真想再戰一場,劍鬥我不玩,要玩就玩劍決。”


    說完,他又慢條斯理的往嘴裏灌了口酒。


    劍鬥比勝負,堅決分生死。


    大秦規矩,一旦兩人同意劍決,需找第三人觀禮作保,並簽字畫押。


    完成後,便生死各安天命。且司法不得幹預。


    戒疤男子一出現,無論是神態,還是氣勢都穩壓葉朔和何酋一頭,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當然,他確實有這個資本。


    何酋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道:“告辭。”


    說完,轉身離去。


    戒疤男子,掃了桌子一眼,慢悠悠開口。


    “你的劍,別忘了帶走。我和這位兄弟談話,這劍放在這兒很礙眼。”


    何酋氣衝衝的身子,頓時慢了下來。漸漸的停下腳步。


    以前他可以忘記任何事,絕不會忘記自己的劍。如今這個戒疤男子的出現,他卻忘記了自己的劍。


    對於劍修,最重要的是什麽?當然是劍。劍修要信自己的劍。這是何酋學劍的時候,教他初級劍技的教習告訴他的。


    可他現在已經潛意識不在相信自己的劍。


    何酋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連轉身的動作都沒有。


    他陷入了劇烈的思想鬥爭中。


    這鬥爭是源於他自己信念的坍塌,以及對自身的懷疑。


    大秦最強的是什麽?你若是問一萬個秦人,毫無例外的都會回答是劍。


    但他入微後期,竟然敗給了一個用刀的年輕人。劍這麽不中用嗎?


    就在何酋陷入迷茫之際。葉朔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麽卻不知怎麽開口。


    世界就是這樣,當有人鑽進死胡同,或者沒有頓悟的時候,你就算是苦口婆心,千言萬語,又或者和對方唇槍舌戰,爭論的麵紅耳赤,也不能讓人信服。


    這些,葉朔在拒馬小鎮生活時多有感觸。


    拒馬鎮的孩童,也酷愛學武。所以那一帶很流行武師。


    有錢大戶人家,都會將自己的孩子,送進武館。


    有一農戶,家境不好,但孩子天天吵鬧著要學成厲害的武功,成為俠客。


    父親變賣了家裏三頭耕地的牛,講孩子送進了武館。


    孩子心願達成,原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


    結果不久後,那孩子,嫌棄每天父親接送他的驢車太破,別的孩童都是坐轎來武館學習。


    父親沒有怨言,為了防止自己孩子被同齡人看到嘲笑,他每次都講驢車遠遠的停在武館背後的巷子裏。


    但孩子依舊不滿意,八歲的他寧願五裏山路也不肯上父親的驢車。


    他不知道,為了送他來武館,父親變賣了耕地的牛。每到春耕,都是用鋤頭一點點刨。


    為了趕上季節,別人的田地已經放了水,而他的地,還沒開墾完,往往要勞作到子時。


    他不知道驢車給孩子丟人嗎?當然知道,他隻想讓孩子少走幾裏路。


    漸漸的孩子長大了,他越發厭惡自己父親的貧窮。因為他沒有武道根骨,更憎恨父親的血脈。


    二十歲,親朋好友都苦口婆心的勸他,他不顧鄰居的諄諄教誨,將老父親趕出家門。


    三十歲,獨自住在山上的父親,漸漸年老體衰,行動不便,靠村民和鄉親救濟。


    四十歲,他將雙腿行動不便的老父親,接回了家,跪在父親麵前,熱淚盈眶的喊了多年不曾喊的爹。


    人生其實就是這樣。


    如同此刻的何酋,有些事不親自經曆,任憑旁人再怎麽說,都邁不過心裏那道坎。


    何酋呆在原地好一會兒,緩緩轉身,拿起自己的劍。


    為什麽僅僅是遺忘自己的劍,又會來拿起自己的劍,這個決定讓他猶豫這麽久?


    真像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


    其實不然。


    當戒疤男子說出你忘了自己的劍的時候,其實深層次的意思是,你敗給我一次,都已經不相信自己的劍了,有何臉麵在我麵前無能狂怒。


    何酋若是不轉身拿自己的劍,是不承認失敗的懦夫,他轉身拿自己的劍,則是承認自己是失敗的懦夫。


    兩者看似區別不大,但對自己的內心來說可謂天差地別。


    他想贏,所以怕輸。


    讓一個骨子裏驕傲的人,再次麵對自己的失敗,就像一個渾身是傷的人,再傷口,即將愈合之際,強行揭開傷疤。是極其痛苦的。


    何酋走了,葉朔沒走。戒疤男子也很高興葉朔沒走。


    因為對他來書,這是他的獵物。也是他今晚來此的目的。


    看著滿桌狼藉,葉朔抱著自己的劍,盡量遠離桌麵。


    戒疤男子換了個方向,用右手支撐著光溜溜的腦袋,左手擰著酒壇,麵向葉朔道。


    “看我如此戲弄你朋友,你好像沒啥反應啊。”


    “失敗者被勝利者戲弄侮辱,雖然有德者,不屑為之,但真碰上,總要麵對。”葉朔道:“人生就是修行,修劍亦是修心。其實他太過執著忘記了一些最基本的道理?”


    “哦,什麽道理,說來聽聽?”


    “他敗給了你,不是劍敗給了你。”葉朔道:“若是想通這其中關隘,他也不會如此為難。有些事,旁人說再多,終究沒有建樹,隻能靠他自己頓悟。”


    戒疤男子道:“這麽說來,你若輸了,便不會如他這般,下意識忘記自己的劍?”


    “不會。”


    “為何?”


    “我和他不一樣。”


    “都是劍修,你們這種劍修,我見過太多。一直相信自己的劍,結果一旦輸了,就從此像隻落水狗,不斷的懷疑自己,否定自己。有何不一樣?”


    葉朔道:“他學劍,是為了贏。我學劍,是為了生。最重要的是,他在沒碰上你之前,同境界從沒輸過。你不僅比他少一個境界,還打敗了他,這才徹底擊垮了他的信念。我卻經常輸。”


    葉朔看這窗外,漫天繁星接著道:“小時候,我比劍,經常輸給我大哥和二哥。長大後,來中都,我還經常性的輸給了同一武道館,同一境界的高鼎。”


    他思緒飄忽,想起了正氣武道館和高鼎交手的一幕幕。


    雖然他輸多贏少,最後更是沒給對方一點機會,但說的也是事實。


    最開始他和高鼎的比武,確實是有來有回。


    “這麽說來,確實不一樣。”戒疤男子道:“來中都前,有人說讓我解決一個同境界的廢物。我尋思著,既然是廢物,還用得著我出手。等到了中都,看了你的資料後,我才發現,你,哈哈,的確是廢物。隻有兩節武道根骨,去了十二宮還是用煞氣開辟的氣海。但你同時又是個武道天才,不,準確的說你是一個比武天才,以後天武者的實力,贏了一個先天對手,這才獲得了進入十二宮的資格。”


    葉朔沒回話。


    戒疤男子指著自己放在桌上,那柄血紅色的刀道。


    “此刀名喋血。知道為什麽是紅的嗎?因為飲的血多了,便成了紅色。”


    葉朔將劍放在桌上道:“此劍沒有名字,一直都這麽黑。”


    這句話,葉朔說的極為認真。沒半點開玩笑的樣子,他也不擅長開玩笑。


    “哈哈,你不信?”戒疤男子眉頭一壓,手掌在紅色刀刃上劃過,頓時滿手鮮血淋漓,刀刃處,落下一連串血珠。


    葉朔搞不清他目的,愣了會兒,接著頓時大驚。


    隻見刀刃出的血跡,漸漸消失不見,仿佛被刀身吸收了一般。


    這一幕,既神奇又詭異。


    【作者的話:這一章舉例說了,一個不能體諒父母的小故事。我想表達的意思就是,有些事,旁人再怎麽說,當事人也沒感覺,隻有自己親生經曆過,隨著年齡的增長,社會經曆的豐富,其對事物的認知,才會自然而然發生改變。修劍亦是修心。別人灌輸的人本能會排斥,隻有自己不斷經曆,人格才會更完備。劍道才會水漲船高。


    說了一堆費話哈,大家見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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