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葉朔並未多說,但顧驚夢能想像他在軍衙遭遇的痛苦。


    她緊緊抓著手裏的劍,白皙修長的手掌中,真氣洶湧。


    葉朔沒和顧驚夢商討自己的打算,戚大富是他的舅舅,終究是他自己的事。


    回到監察司後,厲飛彤正在整理案子,屋子裏空蕩蕩的,大武和小武此刻已經外出。


    葉朔進來後,厲飛彤看著葉朔臉上的青紫色的上。目光中帶著深深的歉意。


    “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得罪陳牧。”


    葉朔將劍放在自己的桌子上,看著厲飛彤道:“在成為行走前,我就已經和他有過不愉快,司徒不必如此。”


    “去見了都統?”厲飛彤一邊將手裏的文冊,遞給葉朔,一邊問道。


    監察司的耳目,遍布中都,葉朔和蕭令到了夜雨伶仃,不少人知道。私下議論很熱鬧。


    “見了。”葉朔道:“和想象的很不一樣。”


    “外麵對於都統的傳聞很多,中都監察司內部有人說,都統是個美人兒,漂亮嗎?”


    厲飛彤一邊看著手中文冊,一邊問道。看似很隨意。


    以前他們都是這樣討論案子。


    “傳聞不假。”葉朔將手中的文冊打開,一邊看,一邊回答道:“司徒也喜歡聊這些八卦?”


    “你和蕭都護去夜雨伶仃,監察司上上下下,無不羨慕。要知道,大秦監察司,包括行走,十幾萬人,能幸見到都統的人,大概也就三四十人。”


    葉朔看著麵前的冊子越碼越高,開口道:“這幾日,中都命案可有所增加?”


    厲飛彤從自己左手邊的翻了一個冊子出來,遞給葉朔道:“你看看這個。”


    葉朔接過手,掃了一眼道:“有人失蹤?”


    “這幾天,已經失蹤了三個人。”厲飛彤道:“這還是報案的,若是算上沒報案的,隻怕更多。”


    葉朔立刻想到封迪。地鳥成員的失蹤,肯定不會報案,顧驚夢應該會自己處理。


    封迪逃跑,他會跑哪兒?葉朔將那幾個人口失蹤的案子翻了出來,仔細研究。


    “大武和小武,現在已經針對這件事出去調查了。”厲飛彤道:“這要麽是有組織的犯罪,要說是連環殺人案。”


    ……


    黃昏,葉朔剛從監察司出來,便被守在一旁的蒙嘉齊,拉到常來酒館。


    兩人坐在外麵。熟悉的吳語軟儂江南小調,緩緩的響了起來。


    蒙嘉齊今天情緒非常低落,一向小口慢咽的他,似乎變了個人,變得特別豪氣。開始大口喝酒。


    這會兒,他猛的灌了一大口酒後道。


    “葉大哥,後天你真打算上擂?”蒙嘉齊擦了擦嘴角的酒漬道。


    葉朔點點頭。


    蒙嘉齊道:“我打聽到一些消息。”


    葉朔不解的看著他。


    “那個外號喋血頭陀的家夥。逃亡過程中殺了一個人。”


    “誰?”


    “安海道,王胡子。”蒙嘉齊又灌了口酒道:“王胡子,是安海道的三級通緝罪犯,因仇,殺了青海道,駱駝山駱家莊的一家十口。被駱家莊和青海道,自貢都護府聯合通緝。這人狡猾無比,一直潛逃在安海道。”


    蒙嘉齊接著道:“王胡子,性情爆裂,先天三境,感知境修為。”


    說完他看著葉朔道:“一個入微中期的人,能殺先天第三境,感知境武者。數百年來,江湖中從沒出現過這樣的事。這人是怪物。”


    葉朔抓著酒杯的手,微微愣住。內心更是震驚的無以複加,沉默了會兒道:“確實是怪物。”


    說完,將酒杯的酒一飲而盡。


    蒙嘉齊看著他,漸漸的雙眼通紅。他道:“中都四個城門的人,都是軍方的人。我打聽過,他們如今都收到了你的畫像。”


    他話雖沒說完,但葉朔如何不明白其中意思。軍方將他畫像傳至四個城門,其中目的自然是防止他逃跑。


    雖然他們抓了葉朔的舅舅,逼葉朔上擂。但這世界上,誰不惜命,螻蟻尚且偷生。


    舍己救人,說著輕鬆,但真碰上,誰也說不準,故而又此一舉。


    不過他們不了解葉朔。


    為了護著自己舅舅的四肢,他能舍棄的都舍棄了,能放下的都放下了。多年前南陵城慘案,他太小,太弱,什麽也做不了。


    如今他依然長大成昂讚男子,麵對自己現今唯一的親人,他不想退,也不會退。


    蒙嘉齊看著葉朔道:“如今黑市,關於你們這場比鬥的賠率,已經到了一比十,黑市出現至今,這是最離譜的賠率。我爹明天有事會出城,坐轎子。他是朝堂三品文官,城門那邊必然會給些麵子,你若是藏匿其中,有機會離開。這事,我來安排。不讓我爹知道。”


    葉朔搖搖頭道:“別將你爹牽涉進來了,我不會走。”


    若是出城,他根本不需要經過城門。但這事不方便告訴蒙嘉齊。


    見葉朔拒絕,蒙嘉齊歎了口氣到:“我就知道會是這麽個結果。”


    連續幾大口酒下肚,蒙嘉齊臉色通紅,明顯露出醉意。


    他道:“葉大哥,明年開春就是我參加十二宮會武的日子。一晃,我們認識好幾年了。大部分時間,我們就是在這酒館喝酒,若是……我還真不習慣。”


    ……


    葉朔將蒙嘉齊送回去後,回到自己住處。


    院子門是開著的,院內掌著燈。


    露絲一身紅色勁裝,將腿直直的放在石桌上。喝著悶酒。


    葉朔進了院子,將門關上後,坐在石凳上,他看著露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清冷的月光灑在院子裏。以往靠著牆的樹,以及院子後麵的竹林,總能聽道不知名的鳥叫,和蛙鳴。


    現在,這兩處卻是靜悄悄的一片。


    葉朔就坐在露絲對麵,但露絲的臉卻看著院子內的那盞燈籠。


    兩人就這樣沉默無言的坐了很久,很久。


    露絲的酒量,非一般的大。一壇酒很快就見了底。又從石桌底下拎出一壇,接著喝。


    因為葉朔嗜酒,所以院子的桌子下麵,放了一大堆酒。


    都是她以前每日回來帶的,有時一壇,有時兩壇。


    她千杯不醉,卻並不嗜酒。每次兩人回到院子,都是她陪著葉朔喝一會兒。


    沉悶的氣氛,在兩人中間醞釀。


    葉朔正打算開口。不料卻是露絲率先開口。


    “一定要上擂?”


    聲音很輕,嗓音微顫。


    以往的露絲,是幹脆的,率直的,是火爆的,是有話就說,有酒就喝,是氣就罵的。


    如今的她,問這句話的時候,卻顯得猶豫,害怕。


    她害怕聽到答案。但又期望對方的答案不讓自己害怕。所以她必須問。


    “嗯!”葉朔的目光,一直在她臉上。他知道她想得道什麽答案,但那個答案不是他的答案。


    人就是這麽奇怪,明明不想傷害任何人,更不想傷害自己親密的人,但往往做出傷害的舉動。


    “蒙嘉齊對我說過,你這次的對手,入微中期殺了一個先天感知境的武者。他讓我勸勸你。”


    “他剛剛也勸過我。”


    露絲頭一揚,左手拎著酒壇,直接大口大口往嘴裏灌。


    不消片刻,又喝光了一壇。她微微轉頭,看著對麵那個男人。心裏五味雜陳。


    當初來大秦,對方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如今略顯黝黑的臉龐,嘴唇邊稀疏的胡須,堅毅且不苟言笑的表情。一切都像她明示,對方已經不是男孩,而是男人。


    雖然臉上不少淤青,看起來很狼狽,但那長且密的眉毛下,一雙仿若幽潭般的眼睛,讓他整個人,平添了幾份滄桑之氣。


    露絲自打認識葉朔,無論是以前那個男孩,還是如今麵前這個男人。她從沒在任何大事上說服過對方。


    他的眼神,一直都是那麽果決,堅毅。所以他的任何決定,都不會動搖。


    這也是最吸引露絲的眼睛。


    露絲將空酒壇放在桌上,深吸了口氣道:“我一直以為,我喜歡的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從不懷疑。你知道嗎?你的性格就是羅斯國騎士話本的形象。不苟言笑,性格堅毅,不畏生死。大事上不動搖,小事上無所謂。除了你沒有滿臉的胡子,一切都很像,甚至比話本中更像。現在我發現,我錯了,相比起英雄,我更喜歡狗熊。”


    葉朔緊緊地看著她。他從不是個多話的人,他知道她現在需要傾訴。


    露絲道:“你知道為什麽嗎?”


    葉朔搖搖頭。


    “因為我愛了。”


    說完這四個字,露絲好似把心裏所有的不滿都發泄了出來。眼中淚光閃閃。


    她將腿從石桌上拿了下來,緩緩起身。來到身邊,跨坐在葉朔腿上。一雙帶著濃濃霧氣的淡藍色眼睛,盯著葉朔道。


    “女人會喜歡英雄,當喜歡變成愛的時候。她就喜歡英雄變成狗熊。喜歡是開放的,愛是自私的。”


    “我不是啥英雄。”葉朔不敢看她的眼睛,低著頭,一臉尷尬道:“你見過有我這麽弱的英雄嗎?”


    露絲今天的一反常態,讓他頗不適應。


    兩人從相識到現在,她可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和他談論這些煽情的問題。


    “你是我的英雄,在夜秋城。”


    說完,露絲雙手捧起葉朔的臉,猛的將自己的唇印在葉朔的唇上。


    同時囈語道:“抱我回屋,今晚你屬於我,別想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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