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師道坐在書房中,定定的看著眼前茶杯中冉冉升起的霧氣,仿佛變成了一個婀娜多姿的身影,正對著自己笑語嫣然。忽然茶杯微微的顫抖起來,宋師道一愣,準備站起身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不過很快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滿臉失意。


    自從在揚州見過傅君婥之後,宋師道便不可自拔的喜歡上了這個高句麗女子。然而襄王有意,神女無心,羅刹女對宋師道並沒有那方麵的意思,然而宋師道卻不能釋懷。傅君婥的影子在宋師道的腦海中隨時隨地的出現,因此宋師道做什麽事都專心不起來,為此甚至驚動了宋缺,告其無事不準外出。最近聽說寇仲和徐子陵關於楊公寶藏的秘密傳到嶺南,卻獨獨沒有傅君婥的消息,宋師道很想去中原一趟,卻苦於沒有理由。


    宋師道端起杯準備喝茶,隨身小廝從門外跑來喘了口氣對宋師道說道:“稟公子,老爺叫你出門迎接一位客人,說是老爺的朋友。”


    宋師道一皺眉,不知道是父親什麽樣的一個朋友,要讓自己這個宋家嫡子出門迎接。那小廝又道:“對了,公子,老爺還說了,讓你開中門迎客。”宋師道聞言麵色一凜,暗道:莫非是楊廣派人來了?如果是楊廣的人,怎麽會說是父親的朋友呢?一邊想著宋師道一邊快步出了書房,帶著小廝往大門而去。


    叫人打開中門,宋師道往門外看去,發現一條濃眉大漢站在自家的府門外。宋師道打量了一番來人,卻見此人三十歲許,身長九尺,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直鼻闊口,寸許長的絡腮胡,生的肩寬背厚,蜂腰猿臂,一身粗布衣穿在他身上,顯得粗獷大氣。雖然隻是隨便站在那裏,卻自有一番頂天立地的氣概。宋師道眼前一亮,暗讚道:好一條大漢。


    “宋師道見過前輩,家父在後院等候,前輩裏麵請。”宋師道禮數周全,雖然此人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人家是宋缺的朋友,宋師道必定要矮上一輩。不敢稍有耽擱,帶著來人穿過前院,轉過而後院的影壁牆,來到一座木質建築前麵。宋師道伸手做了一個情的手勢,便轉身離開。這裏是一個單獨的小院,除了當中的一座小樓,便隻有左旁的一個兵器架,碼放的是各種類型的刀,長刀、短刀、樸刀、雙刀……


    “磨刀堂”智障仰頭看著木匾上的三個大字。隻覺筆畫之間一股強烈的銳氣從字麵上透出來,形成一柄長刀,朝自己當頭劈下。木匾自然不會出刀,出刀的是寫字的人,如果連這股刀意都扛不住,智障便沒有資格進這座磨刀堂了。智障沒有做任何動作,直直的看著這股刀意臨身。


    “嗬!”微微一笑,智障便把目光從木匾上挪開,不去看那字,自然不會被刀意攻擊。如果意誌不狗堅定的人絕對會被這股刀意所傷,但對於智障,刀意,沒有一點作用。如果說寇仲和徐子陵他們的悟性是天賦的話,那無比堅韌的意誌,就是智障的天賦。用智障老家的話來說,就是“這小子的主義頭正的厲害”


    當智障把目光從木匾轉移到房門時,一位中年男子便已出現在磨刀堂的門前這是一個怎樣的人啊:沒有半點瑕疵的英俊臉龐,濃中見清的雙眉下嵌有一對像寶石般閃亮生輝,神采飛揚的眼睛,寬廣的額頭顯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沉靜中隱帶一股能打動任何人的憂鬱表情,但又使人感到那感情深還得難以捉摸。宋缺兩鬢添霜,卻沒有絲毫衰老之態,反給他增添高門大閥的貴族氣派,儒者學人的風度。又令人望而生畏,高不可攀。配合他那均勻優美的身型和淵亭嶽峙的體態,確有不可一世頂尖高手的醉人風範。這便是宋缺,一個傳說中的決定高人。


    沒有寒暄,沒有介紹,兩人四目相對,也沒有火花碰撞出來,更沒有什麽排山倒海的氣勢鋪麵而來。隻相互打量了一番,宋缺右手一招,便從兵器架上飛出一柄長刀落入手中,直握刀柄,刀尖點地。不碰刀時,宋缺是大閥閥主,天下頂尖的權貴;而當長刀在手,宋缺仿佛變成了神佛,高居雲端俯瞰眾生。


    與宋缺一樣,智障亦將一柄長刀抓在手中,自語道:“天刀宋缺,自出道以來未曾一敗,無人敢與你的刀鋒相對,有人說:遇高人不可交臂而失之,來到這個世界,不會會天刀,會被人罵的。”右手持刀,左掌在刀身橫扶:“機會難得,就讓閥主指點一下某的刀法如何。”


    手指劃過刀尖,猛然向前跨進一步,“破戒刀!”智障臉色猙獰凶惡,長刀拖地進步上撩,撩向宋缺的下陰部位。


    智障如此凶惡,陰毒的一招,宋缺雖然稍感意外,卻不會被這一刀沾了衣角,隻見他整個人憑空後移一尺左右,讓智障上撩的一刀落空,而此時智障的下一刀便到了,斜劈宋缺右臂。宋缺微微皺眉,一個閃身讓過,智障就地矮下身子,橫掃宋缺大腿。


    智障連續三刀,無不凶狠惡毒。宋缺隻躲不攻,三刀過後,宋缺長刀舉起,如雪般灑下一片刀光,如深冬紛飛的大雪,潔白無瑕,卻淩厲刺骨。


    宋缺如此精妙的刀法,智障卻絲毫不解風情,如瘋魔一般撞向宋缺,長刀席卷著“雪花”瞬間劈出一百多刀,刀刀不離宋缺的脖頸。“叮叮叮……”爆豆一般的脆響,兩柄刀在這一瞬間交擊百餘次,如兩塊相斥的磁石,一觸即分。


    負手而立的宋缺依然冷漠,而智障卻一掃方才猙獰恐怖的表情,麵露微笑:“閥主以為如何?”


    宋缺點頭:“僧人破戒,為禍更甚,此名倒也貼切。”說著身形一晃,刀光淩厲異常,向前搶攻過來。智障似被宋缺的威勢嚇到,連連後退,在宋缺的攻勢下毫無還手之力,隻能苦苦支撐。宋缺自磨刀堂門口向前五步,刀勢連綿,智障則看上去岌岌可危,仿佛宋缺再出一刀便可將其斬殺,然而宋缺麵色微變,住刀不攻,退回磨刀堂門口,微微皺眉道:“此刀何名?”


    “慈悲刀法。”


    “不錯。”宋缺冷漠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隻是一味忍讓並非慈悲。”


    智障笑道:“受教了,還請閥主指點,菩提刀。”


    “有趣,菩提為悟,創此刀法者必是一位智者,且看你智慧如何,接我一招驚蟄。”春雷震,蟲驚而走是為驚蟄。麵對宋缺如此一招,智障出刀接引,刀身上出現一股綿柔內力,將宋缺的刀勢一卸再卸,使其消失於無形。宋缺一刀無功,複又一刀,冷厲如深秋霜降,使人心底發寒。麵對這一刀,智障不去硬接,長刀飛速連劈八十一刀,卻不觸宋缺的刀身,硬是以刀風來消弭宋缺的這一刀。


    連續兩招未能建功,宋缺一笑道:“確有幾分急智,接我一招大寒!”宋缺這一刀如從天而降,夾雜著怒號的狂風,鋪天蓋地將智障籠罩在一片刀輪之中。麵對如此淩厲的刀法,智障沒有半分猶豫,雙手持刀躍至半空迎麵一刀劈過去。“當!”智障看似破釜沉舟,卻借著刀身震蕩的力量向後倒飛出去,避開了宋缺的這一招大寒。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硬拚是蠢人的做法,不過小兄應並不善刀法。”宋缺收刀而立,肯定的說道。


    “閥主慧眼,某確實不擅用兵器。”智障坦然承認,一抖手將長刀插入兵器架中。


    宋缺點了點頭,隨手將長刀拋回原處,長袖一甩,磨刀堂中射出一陣明光,一把造型奇異的長刀出現在宋缺手中。


    “此刀名水仙,某曾就此刀的特性,創出天刀八訣,每訣十刀,共八十刀。對手難求,望小兄莫要讓我失望。”宋缺雙手托刀,目光在刀身巡逕。卻是看也不看智障。


    宋缺取出水仙,說明他認可智障有和他一戰的資格,即將和大唐世界中的頂尖高手,技近乎於道的天刀宋缺進行一次大戰,智障不免心神有些激蕩。似乎察覺到了智障的心理,宋缺微微皺了皺眉道:“水仙刀下從不留情,小兄若不能平複心緒,恐怕接不住某的刀決,如果那樣的話,某勸你還是不要出手。”


    智障聞言心中一凜,閉上眼睛,靜氣沉思。宋缺也不著急,站在磨刀堂口,靜靜的看著智障。


    “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盤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胖和尚曾經說過: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所以每當智障心緒不定或者情緒激蕩時,都會默誦金剛經來平複心情,而金剛經也從未讓他失望。這部經書,智障不知道誦讀了多少遍,但每一次念誦起來,都會有一種新奇的感覺,能夠從中領悟更多的東西,不管是在武功上、心智上、還是上升到人生觀的層麵上,每一次誦讀都是對心性的一次錘煉。這也是智障之所以能坦然麵對從後世穿越到天龍世界,再穿越到大唐世界的原因。


    宋缺似乎能夠很輕鬆的感受到智障心態上的變化,對智障這麽快就能平複心境,宋缺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人可以壓製自己的欲望,但心態卻很難在短時間內調整過來,智障能夠做到,這讓宋缺對他又高看了一眼,因為智障的年紀,看上去剛剛三十出頭。原本有些失望的宋缺,對接下來的這一戰,產生了強烈的期待。


    平定心緒的智障睜開眼睛,直視宋缺。宋缺能夠從智障的目光中看到對戰鬥的渴望,這樣的目光,也讓宋缺產生了強烈的戰意。如果說剛才見識了智障的刀法之後,宋缺承認智障有了跟自己一戰的資格的話,那現在,宋缺已經把智障當成了自己勢均力敵的對手。多久了,自從與寧道奇一戰之後,宋缺就再有沒有過這樣渴望戰鬥的感覺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強烈的戰意,九陽真氣在智障體內開始飛速運轉起來,如果說平日裏的九陽真氣像是在平原上流淌的河水的話,那麽現在的九陽真氣就是在峽穀中奔騰咆哮的激流。溢出體外的真氣鼓蕩袍服,吹起地麵上的塵土。


    麵對蓄勢待發的智障,宋缺竟然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然而強烈的刀意透體而出,兵器架上各種各樣的鋼刀微微擺動起來,似乎是在對宋缺這個刀中的王者表示臣服。


    “天風環佩。”平淡飄渺的聲音傳來,而刀風呼嘯的聲音卻在智障四麵八方響起,藍色的刀芒將智障籠罩期間,四周都是吞吐的刀芒,卻不知水仙會落在哪裏。


    如此精妙的刀法,智障生平僅見。無處尋覓刀身,便不知從何處防守,然而如此危險的一刀,智障全無懼色,隻見他原地一轉,長袍便似活物一般自身上脫落下來,繞著智障旋轉,將宋缺的刀芒一掃而空,智障以內力灌注其中,牽引這長袍如出水長龍一般迎向宋缺。長袍在內力的作用下剛柔並濟,將宋缺的刀氣消弭於無形之中。


    “來往而不往非禮也!”智障長笑一聲,左掌一招,長袍在半空圍住宋缺,智障雙拳連續擊出,仿佛打在長袍上一樣,長袍出現一個個凹陷,不斷撞擊被圍在當中的宋缺。


    智障的袈裟伏魔神通,宋缺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過,水仙橫掃,射出一道道刀芒,抵住長袍的撞擊,複又一刀,智障的長袍便被一刀斬斷,灌注其中的真氣亦被劈散。


    斬斷長袍並不停歇,宋缺隨意向前跨一步,卻發出“砰”一聲響,仿佛整個院落都被震動起來,與此同時水仙刀當頭劈下。隻是平平無奇的一刀,卻幻化出一個絕大的刀影,從天而降。


    “好刀法!”智障大喝一聲做馬凝神,直待刀影臨空時,這才雙掌向上推出,巨大的掌影如拔地而起的須彌山,直撞宋缺的刀影。“轟隆隆”一聲巨響,須彌山裂而刀影崩碎,智障也被這一撞,陣的倒退三步。


    連續兩招,兩人拚的勢均力敵,智障雄心百倍,戰意高漲,虎嘯一聲拔地而起,半空中打出一掌,這一掌招式尋常,但掌到中途,忽然微微搖晃,登時一掌變兩掌,兩掌變四掌,四掌變八掌,頃刻間由一掌變為一百零八掌,向宋缺頭頂拍下。


    世間武學,絕大多數都是由簡就繁以求招式靈活多變、剛柔相濟,在對敵時或繁或簡,或剛或柔,各種武學招式信手拈來,變幻之間遊刃有餘;而待功力精湛之後,便又求化繁為簡、返璞歸真,一招一式便可敗敵,甚至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宋缺絕不相信智障的武功還停留在追求招式變化的境界上,對於智障來說,麵對宋缺這樣的對手,招式的變化再多那都是浪費力氣。所以宋缺對頭頂的一百零八掌視如無物,刀芒吞吐,引而不發;隻待智障最後的實招。果不其然,這一百零八個掌影層層重疊合而為一,這是智障掌力最強的時候,也正是宋缺出刀的時機。卻見宋缺對頭頂的掌影視而不見,倏地橫移半步,運刀劈在眼前空虛處。


    須彌山掌,本以厚重著稱,加上智障源源不斷的九陽真氣的加持,這一掌真仿佛連綿不斷的大須彌山,降臨在宋缺頭頂。然而宋缺的刀,有劈裂蒼穹的氣勢,須彌山雖然至高至大,依然擋不住宋缺一往無前的決心和氣勢。一刀劈在虛空處,刀勢盡而掌影崩碎,水仙刀的刀鋒撞在智障的掌心。


    一邊是宋缺的寶刀,另一邊是智障的肉掌,宋缺麵色一變,水仙鋒利無匹,這一刀怕是要廢去智障的右掌了。然而二者交擊,卻發出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鏜!”刀掌一觸即分,宋缺胸口發悶,整個人蹬蹬蹬的後退五步,在青石地麵上留下五個清晰的腳印,掌中水仙刀嗡嗡震顫。


    即便是招式被破,掌上真氣被劈散,智障還有無窮的神力與金剛不壞神功護體。宋缺沒有考慮到這一遭,卻是吃了一個暗虧。天下間除了寧道奇,還沒有人在武學上讓宋缺吃虧過。


    “哈哈哈……”宋缺仰天大笑:“痛快!痛快!宋某畢竟年長幾歲,原本尚且收束兩分功力,不想小兄竟然練就此等奇功,如此宋某便要放手一戰了,看刀!”


    宋缺說了一聲看刀,卻並未見他有何動作,而掌中的水仙寶刀,卻似有了靈性一般,突然在宋缺手中震蕩起來,倏的一下飛到半空,刀尖直想掌中,水仙將宋缺的手臂帶起,藍色刀芒仿佛水仙的呼吸般吞吐,刀尖微點,似是在尋找智障的破綻,突然,水仙寶刀劃過一條弧線,卻迅捷無比的朝智障麵門刺來。這一瞬間宋缺仿佛被水仙寶刀駕馭著,一舉一動都在跟隨寶刀的意誌,全無自己的思想。


    麵對宋缺如此神奇的一刀,智障心中無限讚歎,卻也戰意無窮。“阿彌陀佛!”智障雙掌合十,躬身禮拜,起身時,如佛像般拈花一笑,中指探出一道真氣,打在水仙刀的刀背,水仙威震,然則去世不減;智障中指與食指並攏,一股刀氣劈在水仙刀的刀身,水仙如被水流擊中的遊魚,轉向潛行;智障雙手十指輪彈,指力源源不絕,水仙如林中飛鳥,繞枝飛舞;智障左爪成龍,有爪成虎,如影隨形,不能抓住水仙的本體……


    水仙刀化成了天空中的飛鳥、水中的遊魚,自在流暢的劃過一條條圓潤的弧線,在智障周身上下不停遊走,宋缺也成了刀的一部分,被水仙牽引,配合水仙用自己的身體攻擊。


    宋缺刀法精奇,而智障也沒讓他失望。少林七十二絕技信手拈來,各種武功招式變換之間圓潤如意毫無生澀之感。兩人速度極快,也不知是宋缺的水仙寶刀在追殺智障,也不知是智障使出各種武功擒拿水仙。十息的功夫,卻是二人交手以來相持時間最長的一個回合。諸般絕技徒勞無功,智障猛然二目圓睜高聲斷喝,雙掌齊出,一掌拍在水仙的刀柄處,一掌拍向宋缺的麵頰。這一招霸道淩厲且速度奇快,宋缺收刀出掌,與智障對了一記,借著這股力道飛回原處,這一次宋缺的左掌並未和智障拚的結實,一股淩厲的刀氣自手中飛出,狠狠的撞在智障的右手臂上,留下一條血色印記。


    “果然天縱其才,剛剛而立之年便精通諸多武學,可見你天賦之高,不過博而不精畢竟落了下乘,須知大道至簡。”宋缺語氣中帶著一絲責備,他認可智障有資格做他的對手,自然對智障這種“揮霍天賦”的行為不滿,所以語氣也變得生硬。


    不知何時,宋缺手中多了一個刀鞘,而水仙此時正插在刀鞘之中。宋缺麵色微沉,微微低著頭,不知在思考什麽。小院中,肅殺之氣越來越濃。


    “鏘!”


    水仙再度出鞘,刀鋒劃過天空,刀光閃爍,如天羅地網一般將整個院子籠罩在刀光之中。此時西的天空中,日月同天,而滿院的刀光卻將日月的光芒都掩蓋起來。


    智障此時眼中已經沒有了天地,滿目都是破空而來的水仙刀!院中刀氣縱橫,而水仙卻沒有一絲刀氣,不帶一點破風聲,甚至速度都慢到了極點,然而智障卻感覺自己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這不似人間的一刀,給智障以前所未有的壓力,他毫不懷疑,如果稍有不甚,自己絕對會死在宋缺的這一刀之下。卻見智障雙目泛紅,氣發吹齒發出陣陣低沉如悶雷的聲音,運氣於內、崩抖發力,以聲助威,以氣促力。智障沉腰跨馬,右拳自腰間迎著水仙緩緩擊出,像是初學武功的孩童,擺出了這個騎馬蹲襠的姿勢,打出平平無奇的一拳。


    先天羅漢拳,羅漢拳的進階武功,少林武學中最精深的武功:內而外、神又形、靜且動,易筋洗髓性命雙修的神功。智障以此神功調動九陽真氣在拳頭上幻化出一頭仰天咆哮的斑斕猛虎,張開血盆大口直欲將麵前的一切撕碎吞噬。


    “砰”的一聲巨響,激蕩的氣流掀飛了鋪在地麵的青石板,智障九陽真氣幻化的猛虎被宋缺的一刀披散,刀勢不減直劈在智障的肩膀上。“嗖”水仙飛回宋缺掌中,鮮血浸濕衣衫,滑過指尖滴在地上。看著地上的鮮血,宋缺默然,而智障則低頭不語。


    “嗬嗬嗬……天刀絕技,便是僅此而已嗎?”


    宋缺的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對於這個貿然前來挑戰的雁門張智,宋缺可以說十分激賞,此人不但武藝高強,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英雄氣,難得的是,此人剛剛三十出頭的年紀,未來成就難以估量,最重要的是,宋閥遍布天下的眼線早已探聽到此人在雁門大敗劉武周擊潰突厥鐵騎的消息。宋缺是一個大漢民族主義者,對於一切敢於反抗外族入侵的人或者勢力,宋缺都會另眼相看。然而,正當宋缺想要結束這場戰鬥的時候,智障卻說出這樣一句話。


    “意猶未盡,還是惱羞成怒?”智障低著頭,使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如果是因為受傷而惱羞成怒的話,宋缺便會將其斃於刀下,一個心胸狹窄而武功如此高強的人留在世上,不管對誰來說都絕非好事,而且此人割據一方手握兵權;如果是意猶未盡的話,宋缺也會出刀,看看此人還會有什麽樣驚人的表現,更何況對手難求,宋缺接下來的這一刀,將是他此生劈出的至強一刀。


    “砰”木塞被拇指剝掉,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宋缺皺了皺眉:酒會讓人失去清醒,失去對事物的正確判斷,而宋缺覺得,似自己和眼前此人這樣的高手,必須時刻保持頭腦清醒,特別是在跟自己過招的時候,喝酒絕對是一個愚蠢的舉動。怒氣漸漸的在宋缺胸中積聚起來。


    一隻羊皮囊,兩斤熾烈的燒刀子高粱酒。“咕嚕嚕”的吞入腹中,似是一股烈焰在胸腹中燃燒起來。酒壯慫人膽,這句話智障認為極有道理。清醒的人是不會對上天產生戰意的,而經過烈酒的刺激,即便是一個懦弱的人也會說出一番豪言壯語,就如智障現在,他似乎有力氣將這蒼天撕成兩半。


    似乎是感覺到有人在挑戰自己的權威,原本風輕雲淡的天空忽然陰雲密布起來,太陽剛剛墜落西山,月亮也被烏雲遮住,天地間一片昏暗,隻有雲層碰撞時發出的一道道閃電。


    “嗬啊!”狂暴的勁氣伴隨著這一聲斷喝充斥了整個小院,高聳的木棉樹被勁氣壓著的直不起腰來,狹小的院落中出現一個個氣旋,宋缺漂亮的短須被吹的淩亂,而他的目光卻如星光般明亮,握著水仙寶刀的手漸漸的緊起來,刀意在逐漸凝聚。


    智障扔掉酒饢,雙掌在丹田聚氣,很快掌中狂暴的九陽真氣仿佛巨龍一般翻滾不受控製,帶著智障的雙手左右搖擺。


    “嗬、嗬、嗬、哈!”全身的真氣都被智障調動起來,控製在雙掌之中。真氣匯聚的越來越多,巨龍的翻騰越來越強勁,被智障的千鈞之力緊緊的控製在手中。丹田之內的海量九陽真氣近半都被匯聚在胸前,巨龍仰天咆哮,繼而被智障用全身之力推出,撞向宋缺。


    這巨龍不但來勢凶猛,其勢無可匹敵更是讓人避無可避。而此時宋缺的刀意已經凝絕形成,刀意如淵如海,如九霄神雷威臨。卻見宋缺雙手持刀,將天刀的意、勢、神凝聚在刀鋒之上,向智障所發的真氣巨龍迎頭劈來。


    降龍十八掌最強大的一招亢龍有悔,其真意就在一個悔上,智障打出的真氣巨龍何等剛猛無儔,而其後力卻要更加狂猛,配合九陽真氣源源不斷的生成輸出,就仿佛是天河倒卷一般,勢要淹沒天地。


    “轟!”勁氣橫流滾蕩,真氣對撞形成的衝擊波震塌了圍牆,也將兩人像羽毛般刮得拋起飛退,二人雖然盡力控製著身形不曾跌倒,但俱都臉色蒼白,消耗過度。兩人不約而同盤腿而坐,運功平複內息。


    “呼啦啦……”衣袂飄擺的聲音入耳,十幾個身影落在院中,各自持刀帶劍,神情緊張,使小院中氣氛暮然變得肅殺起來。宋家嫡子宋師道、銀龍拐宋魯、地劍宋智,這些宋閥的重要人物;族中高手宋傑、宋爽以及各位供奉,伴隨陣陣香風,宋玉致、宋玉華這兩位宋家小姐也出現在院中,在他們身後卻是宋魯的小妾柳青,此女不知什麽時候也悄悄的站在了宋魯的身後。雖然院中狼藉一片,自己閥主麵色蒼白,仿佛受了不輕的傷,但沒有宋缺的吩咐,眾人都未曾輕舉妄動。


    智障與宋缺的大戰自然瞞不過宋缺的家人和族中的高手,礙於宋缺的規矩,這些人雖然沒有親至磨刀堂,但注意力早已經放在了這個小院中,智障與宋缺最後這一擊聲勢實在浩大,由於擔心宋缺的安全,這些人才聚集於此。而院中的情景卻讓這些人震驚之極,宋缺不但是宋閥的頂梁柱,在這些人心中更是無敵的代名詞。智障敵友未辯,這些人不但震驚到了極點,也緊張到了極點。隻有宋玉致,看了看宋缺,又看了看智障,忽然瞪圓了眼睛捂住小嘴兒,另一隻手則拉住了姐姐宋玉華,一副不已的模樣。而宋玉華則好奇的打量著智障,眼神莫名的奇怪,兩位小姐似乎都不怎麽緊張。除了這兩位,宋魯的那位小妾亦是一臉驚奇的打量智障,眼神中卻無一絲擔憂的神色。


    對於宋家眾人的到來,智障自然清楚的很,眾人身上濃濃的警惕的味道智障也心知肚明,稍作調息,恢複一些真氣之後,智障站起身來。而此時宋缺也站身負手而立,看著智障,朝他點了點頭。朝著宋缺抱了抱拳,智障在眾人的注視下轉身便走,繞過倒塌的影壁牆,直奔宋府的前門而去。宋傑腳下剛有動作,卻被宋魯拉住,衝他搖了搖頭。宋缺看著智障的身影消失,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各自回去,唯獨示意宋智與宋魯二人留了下來。


    宋玉致拉著姐姐的手低頭在後麵亦步亦趨,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卻滴溜溜亂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宋玉華好似察覺到妹妹的異常,轉過身扶著妹妹的小腦袋,伸出青蔥似的手指微笑著在她眼前搖了搖。宋玉致吐吐舌頭,笑嘻嘻:“姐姐小時候不是說要嫁一個像爹爹那樣的人嘛?今天就有這麽一位,雖然沒有爹爹那麽英俊,不過長的好英武呢。”


    “小壞蛋,是你自己好奇心重,卻要拿我來說事,看我不打爛你的屁股。”說著作勢要打,宋玉致在她腋下一鑽,跑開了去,朝她做了個鬼臉嬉笑道:“我可是武功高強的女俠你這個弱小女子才追不上我呢……”說著也不看路,如小鹿般一個跳躍,卻撞在走在前麵的宋師道的背上。宋師道一個趔趄,回頭一看,發現是自己的妹妹,佯怒喝道:“小妹……”宋玉致嘻嘻一笑,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院中。


    宋師道寵溺而又無奈的看著宋玉致的背影,笑道:“別人家的閨女都是越大越安靜,可是看看咱家小妹,越大越調皮了,哎,也不知道以後誰能受得了她。”


    “小妹天真爛漫,一定會遇到一個包容她、寵愛她的男人……”宋玉華說著,臉上露出一絲羨慕,或者還有一絲悲哀與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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