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障,你要記住,你是個和尚,和尚是不能隨便打女人屁股的,也不能看女人的胸脯,知道嗎?和尚不能動凡心,不然要墜阿鼻地獄。所謂: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不異色,色不異空,見諸相非相,方見如來……”


    金剛經一直以來都是智障用來靜心入定的法寶,不過今晚卻第一次失效了,心裏煩躁不安,滿腦子都是沈落雁那雪白的胸脯和綰綰那個妖女的屁股。為了拋卻旖念,智障還念了幾百遍波羅密多心經,不過成效不大,天明時智障心頭火起,恨恨道:“實在不行,我就去把師妃暄搶回來,和尚跟尼姑在一塊倒也算般配……”


    因為和氏璧的關係,天下人都把目光放到洛陽,大批武人湧入城中,龍蛇混雜,使這座千年古都頗有些風起雲湧的味道。不僅僅是武林中人,長白山上知世郎王薄也到了洛陽,在一座名為曼青院的妓院後院大宴賓客,還請了天下有名的才女尚秀芳在此表演。寇仲喜歡湊熱鬧,跋鋒寒也想去開開眼界,兩人拉著徐子陵和王雄誕悄悄摸出了門:寇仲不想驚動智障,有智障在旁,卻是沒有他們幾個出風頭的機會。


    寇仲等人前腳剛剛出門,智障也離開了客棧,不過他沒心情去湊熱鬧,出城門一路向南,往淨念禪院而去:雖然看不慣淨念禪院跟在慈航靜齋後麵的狗腿做派,不過禪院主持了空號稱當世佛門第一人,智障想要跟他請教請教,或許他能夠給自己一些指點。


    以香客的身份獻上不菲的香火錢,智障很容易就進了淨念禪院,甚至身邊都沒有知客僧跟著,執事僧眉開眼笑的撥弄著手裏的金葉子,告知智障幾個不能涉足的禁地,其他的地方隨其遊覽參拜。


    五百羅漢其實是釋迦摩尼寂滅後參加第一次經結集,以阿難、迦葉以及十大弟子為首的五百比丘,五百在佛教指數量廣大,並無定數。淨念禪院的五百羅漢平均分布在寺院白石廣場的四周,各個金銅鑄造,神情栩栩如生。智障很有耐心,一個一個的看,去觀瞻,去參詳。


    羅漢六根清淨,殺盡煩惱之賊、解脫生死不受後有、堪受天人供養,是佛陀弟子修證的最高果位,但是羅漢隨緣教化度眾,渡己為先、渡人在後。他們能讓自己沒有煩惱,卻不能斬斷別人的煩惱,所以他們幫不到智障。


    文殊騎獅像,供奉在禪院的百丈廣場正中,菩薩雙目微閉,凝神平時,手掐法決,跏趺坐於蓮台之上,蓮台下的銅獅昂首闊步,健壯威猛,仿佛在仰天怒吼。文殊菩薩有大智慧,智慧劍斬斷煩惱、青蓮花純潔無染。


    文殊菩薩帶果行因,本其無上智慧,廣作無邊佛事,於十方佛土中,現種種身,說種種法,度種種眾生,他能使人親佛、尊佛、信佛,入佛門修持,功德無量。但是,智障身在佛門,心念堅定,然而煩惱頓生,心神不寧,銅像雖然惟妙惟肖,但那柄智慧寶劍卻斬不斷智障俗塵根由。


    橫三世佛,彩塑金飾、寶相莊嚴,然而佛無形、無狀、無相,菩薩有相、則非菩薩,佛祖有相、亦非佛祖,凡有所想皆是虛妄,既然是虛妄,那他們又如何能給智障予以指點?看來寺中求佛,根本就是自己安慰自己,智障忽然覺得興趣缺缺,對傳說中的了空,也不抱什麽希望了。當然半途而廢也不是智障的性格,既然來了,怎麽都要見一見。


    了空其實並不難見,難的是讓他開口說話,老和尚正在修煉閉口禪,俗話說獻醜不如藏拙,閉口禪並非神通,而是為了減少口業、消罪免災,從而減少自己的罪孽。


    方丈室中,了空閉口盤坐,雙掌合十,一雙眼睛渾濁不清,仿佛枯木般,了無生息。智障托著腮幫子盯著老和尚,兩個和尚大眼瞪小眼就這樣坐著。許久,老和尚仿佛睡著了,老眼昏花似乎不再聚焦,一副魂遊天外的樣子。智障有點無從下嘴的感覺,慢吞吞的從腰間掏出念珠,把缽盂放在榻上,拿過了空身邊的木槌,一邊敲著缽盂,一邊撚著念珠。


    “常與無常、樂與無樂、我與無我、淨與無淨,有常有樂、有我有淨、無常無樂、無我無淨,桫欏雙樹,釋迦入滅,四枯四榮,南北西東,表我表空。”執事僧說了空在修閉口禪,智障見到時才知道,了空修的不隻是閉口禪,而是更高一層的枯禪。老和尚左右兩盆盆栽,一枯一榮,可見其已經修煉到了半枯半榮的境界。智障的偈語不隻是說給了空,也是說給自己,不過道理智障明白,卻並不能讓智障的心平靜下來。敲著缽盂,智障不知不覺又念起了熟悉的金剛經。


    “哎……雙掌合十求菩薩,菩薩合十去求誰?”智障誦罷經文,智障歎了口氣。老和尚了空像是被人點了穴道,還是那樣一動不動的坐著,昏黃的眼珠透露著無限的歡喜。雖然坐著把了空稱作老和尚,但說實話,這賊禿的樣子看上去並不蒼老,相反還挺俊俏,瘦長的臉上似乎透著某種神光,讓他看起來不似凡間之人。若是在街上遇到了,坐著一定不會想到這人是淨念禪院的禪主,估計會把賊禿想成是辯機那樣的小白臉假和尚。


    “當!”悠揚的鍾聲自鍾樓響起,似是到了晚課時間,陣陣誦經聲悠悠揚揚的從前殿傳來。方丈室門外,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住持,時間到了。”禪床上的了空走下地來,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智障看著了空眼神中的微微笑意,聳聳肩出了房門。


    白石廣場文殊佛龕前放了一個大香爐,燃著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氣,彌漫於整個空間,令人的心緒不由寧靜下來,感受著這種出塵脫俗的祥和氣氛。今夜明月當空,照得琉璃瓦頂異彩漣漣,寺內外通道旁的大樹都把影子投到路上去,給禪院更添了幾絲神秘莊重的色彩。


    智障跟著了空來到一座小小的銅殿前,二百沙彌,四名藍袍比丘麵對銅殿靜坐誦經。木魚鍾磬,遁著某一規定韻律於誦經聲中此起彼落,連夜空都似沾上了詳和之氣,份外幽邃探遠。


    銅殿前,了空揮袖一撩,吱呀一聲,殿門應聲而開,一股寒流迎麵衝來,不過智障、了空都是修為深厚之人,寒流並不會給二人早成什麽傷害。了空作勢相請,智障也不猶豫,雖然身著便服,高挽發髻,但他左手托缽,右手持珠,賣相不比了空缺少禪像,稱得上是寶相莊嚴。“阿彌陀佛!”身後眾僧高宣佛號以示尊崇。


    銅殿內,近萬尊佛像密密麻麻的安放四壁之上,這些佛像皆以精銅鑄造,十分精巧,襯托在銅鑄雕欄和無梁的殿壁之間,經營出一種富麗堂皇,金芒閃閃的神聖氣氛。殿心一張銅幾,周圍是幾隻打坐用的蒲團,銅幾之上,擺放著一方純白無瑕,寶光閃爍的玉璽,璽上鐫雕上五龍交紐的紋樣,手藝巧奪天工。旁缺一角,補以黃金,謂之金鑲玉璽。


    和氏璧原本隻是一塊寶玉,雖然珍貴,但也隻是一塊物事罷了,自祖龍後,此物成為傳國之璽,為帝王印信。曆秦、漢、晉、宋、齊、梁、陳、隋八代,皆為天下重寶,鎮國神器,時至今日,她已不再隻是一方皇帝印章,而是象征皇權、民心所向之寶。這塊玉就是國家,就是曆史,就是華夏萬民心中的圖騰!見到她的一瞬間,智障的心終於安靜了下來,從來不畏天地的他,在這塊玉的麵前,終於感覺到了自己的卑微。這一刻智障無比虔誠,不為佛子之身,而為華夏之民。


    了空徑自在一張蒲團上盤坐下來,在他奇怪的目光中,智障彎曲膝蓋,緩緩的跪了下來,以無比虔誠之心,莊重的拜了三拜。似乎感受到了智障的虔誠,銅幾上的寶玉流光一閃,了空的眼睛瞬間瞪大,而智障卻仿佛毫無所覺,跪在地上雙手前伸,去撫摸那刻有“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玉身。


    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寒之氣,自指尖湧入經脈之中,智障體內自動循環運行的九陽真氣受此刺激,立即從周身的奇經八脈中匯聚過來,想要將這股異種真氣逐出自己的地盤,一冷一熱兩股真氣相互碰撞、抵消、中和最後化成溫潤如水般的存在消散在智障的經脈中,然而寶玉中的冰寒之氣仿佛有靈性般,對智障的九陽真氣阻擋自己的腳步十分生氣,前一股冰寒之氣被中和消散之後,數倍於前者的寒氣狂潮激浪般湧入,匯聚成浩蕩狂奔的寒流,將智障經脈中的九陽真氣衝擊的支離破碎,勢如破竹般向九陽真氣的大本營——丹田氣海挺近。


    九陽真氣自生速度奇快,無窮無盡,自智障練至大成以來從未遇到過對手,便是宋缺那樣的存在也隻能在刀法刀意上壓製智障,不能以內力取勝,智障也常以內力深厚而自得,不想此時卻在和氏璧的冰寒之氣麵前初嚐敗績,丹田處九陽真氣組成的氣海瘋狂旋轉起來,不需智障調動,自行從氣海匯入經脈,迎擊挺近的冰寒之氣,雙方如兩支軍隊般,在智障的全身經脈中交纏爭奪、狂放廝殺起來。身體變為了戰場,有史以來,智障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疼痛的滋味。


    和氏璧的冰寒之氣無窮無盡,而智障的九陽真氣則是生生不息,智障第一次痛恨自己為什麽要修煉如此變態的內功,他覺得自己還不如被寒氣凍死算了,如此持久慘烈的戰鬥,讓他的疼痛早已經到了無法忍受的境地,之所以沒有疼暈過去,是因為再沒有機會幸福的疼暈過去。最可惡的是,兩股真氣抵消之後形成的如水般的清流並未全部消散在智障的體內,有一部分透過身體消散在周圍,發出陣陣的清香之氣,了空那賊禿仿佛見了肉的餓狼,吸納著這些清香之氣竟然修煉起來,智障發現,這貨竟然都入定了!一臉幸福的模樣,靠!


    其實不止是了空,銅殿外的眾僧也都被這股清香吸引,各自修煉起來。整個淨念禪院靜謐之極,連夏蟲都安詳的睡著了。


    九陽真氣能夠生生不息,且深厚之極,但比起和氏璧中的寒氣,卻依然是小巫見大巫。不知多久智障幾十年來修煉、提純、存儲的真氣被消耗一空,新生的九陽真氣雖然更加精純,但畢竟不夠深厚,被寒氣打的節節敗退,寒氣即將侵入丹田,而智障周身上下結了一層薄冰,等到九陽真氣完全被消耗一空時,智障勢必會被寒氣凍成一塊玄冰,墜入寒冷的地獄深淵。


    九陽真氣越來越少,身上的寒冰也越來越厚,智障此時以不能內視,隻保存著頭腦的清明,他甚至都不覺得疼了,身上的感覺隻有無盡的寒冷。終於,真氣耗盡,智障的靈識被極寒的黑暗包圍,他似乎在墜落,失重、孤獨,六覺被徹底封印這是一種讓人絕望的時刻,比死亡更加可怕。


    “萬歲、萬歲、萬萬歲……”這聲音從若有若無變得清晰可辨,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大,變成震耳欲聾的吼聲,似乎千萬人在同時呼喊。智障的意識即將沉睡,這一陣聲音卻將其驚醒。如此宏大的呼喊聲中,沒人能睡得著。黑暗中,伴隨著這樣的呼喊,淡淡的光出現在智障眼前,緊接著是一副宏大的畫麵:密密麻麻的人頭在巨大的廣場上不斷起伏,立而跪,周而複始。而在這人海中央,一個人影站立高台,他右臂前伸,左手仗劍,指點江山,睥睨天下,八荒六合、萬民拜服,在他的統治下,書同文,車同軌,形同倫,南擊百越,北逐匈奴,如此雄才大略,然天不假年,不足五旬,天妒而亡。


    畫麵至此一暗,再次閃亮時,是金戈鐵馬的戰場,那裏有無敵於天下的霸者,有運籌帷幄的智者,有將將之才的君王,有肝膽相照的義士,這些人並立於大地,角逐於中原,最後俱都歸於沉寂,畫麵上唯餘茫茫群山、濤濤江河。日升月落、滄海桑田,有人隱居山野,有人浴血狂歌,有人仗劍沙場,有人奮筆疾書。嬰孩臨朝,虎狼當道,生民怒吼,是又一次的血火刀兵。


    亂、治,恩、仇,漢、胡……種種畫麵紛至遝來,讓人目不暇接,而不變的是那千般水、萬重山、萬萬生民。這畫麵就是一個媒介,通過它智障不禁能聽到、看到,還能感知畫麵上每一個人、每一個時刻的思想,能夠看到他們的出生到隕落的每一個階段,智障仿佛化身億兆,心念通達至極,無不能到之處,無不能至之時,上下四方,古往今來,通過畫麵智障都通明在心。然而這種感覺,這些畫麵,不知是永恒還是一瞬,最後盡皆化成一個光點,像智障撞過來,仿佛一顆子彈,中槍的智障便又一次陷入了黑暗中,寒冷再次席卷而來。


    智障生長於國之極北,少年時頗為頑皮,尤喜於隆冬雪厚時外出玩耍,肆意嬉戲以致手腳凍傷。凍傷之初冰寒之極,而後無覺,再後則有灼燒之感。智障此時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極其寒冷的身體漸漸的有些灼熱的感覺,這種感覺不知道從何處開始發生,不過很快智障發現,那是從腹下發出來。這一絲灼熱仿佛是一顆種子,在智障冰寒的體內生根發芽,雖然長勢緩慢,卻堅定的發展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處又一處的灼熱在智障身上出現,仿佛黑暗中的星光,很快遍布全身,在寒冷黑暗的世界中,點點閃耀,發射光芒,憑借著這些星光,智障恢複了內視的能力,他發現在這些星光的中間,一團混沌的寒氣懷抱著一絲明亮,那是最開始,也是最灼烈的部位:丹田。


    智障不是道士,陰陽之道不甚明了,不過此時丹田內的情況讓他第一時間想到了“陰陽”這兩個字。若以寒為陰,灼為陽,那麽此時智障丹田內的情況就是:老陰抱少陽、陰極陽生之勢。那一點灼熱的產生並非其他,而是極寒所質變而生。以丹田為中心,其餘各處真氣匯聚的大穴也都漸漸發生陰陽轉換的情況,就是智障身上的各處光點。


    光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丹田處最大的光點擴散成為圓,吞並了附近的光點,一個、兩個、三個……當所有的光點被全部吞噬之後,體內的寒氣已經消逝一空,而智障也恢複了對身體的控製,這一刻他感覺前所未有的好。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智障就像是初生的朝陽般,充滿了鮮活的力量。真氣被控製,舉手投足毫無滯澀,丹田處的真氣以其中一點寒涼為心,緩緩的旋轉,雖然體內的真氣總量減少了九成九,但其精純度,卻千百倍於以往。


    劫後餘生,這是智障此時最大的感觸。經曆了生死的人總會有很大的變化,智障亦是如此:圓滿境界的九陽神功此時剛剛入門,金剛不壞的身體此時白裏透紅看上去吹彈可破,然而變化最大的是智障的相貌,進入銅殿時,智障魁梧雄壯,是一位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虯髯大漢,而此時的智障卻變成了一個細皮嫩肉、白皙俊俏的……無毛裸男?!好吧,都是和氏璧惹的禍,極寒的氣息不但把智障凍成了寒冰,身上的衣服,也都成了碎片,而陰極陽生時,帶走了智障的毛發,連tm陰茅都沒了……不過好在胖和尚傳下來的缽盂和念珠無事。


    “嗨嗨……賊禿,別睡了,我在這拚死拚活的跟玉璽作鬥爭,你倒好,吃現成的。”見俊俏的老和尚了空一臉舒爽的看著自己,智障恨的牙根癢癢,很想在他那光溜溜的禿頭上狠抽一巴掌。智障指了指自己的身子:“借你袈裟用一下。”老和尚聞言,用一股耐人尋味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用蒲團遮住下體的智障,看的智障老臉通紅即將發作時,了空才從容的站起身來。


    “吱呀……”一股夜風吹歪殿內的燭火,銅殿外佛號四起,伴隨衣袂浮動之聲,一道人影衝入銅殿,直奔幾上的和氏璧,了空心係寶玉瞪圓了眼睛上前欲阻,而智障卻首先想到了智障現在的造型,一把扯住了空的袈裟要遮擋自己。“刺啦!”袈裟被撕裂,了空也被智障這一拉阻了身形,那人影一把抄起和氏璧,飛出一腳踹向了空,了空舉手一擋,那人已借力飛出殿外,不見了蹤影。


    “當、當、當”禪鍾連響,在禪院二百餘僧人的目光中,智障將了空的半截袈裟圍在身上,手持缽盂,項帶佛珠走出銅殿,身旁是一臉陰沉的了空。眾僧的目光全有些奇特,他們看著衣著嚴整的智障和了空進了銅殿,出來時卻是如此模樣,兩人在同殿內到底都做了些什麽?每個僧人心中都有這樣的疑問。


    淨念禪院今日除了兩件怪事,確切的說應該是三件,第一是和氏璧被盜,卻不知是何人所為;第二是寺裏眾僧的武功皆有不小的進境;那半件事比較隱晦,那就是寺中來了一個新人,這個新人跟了空住持的關係十分的……特別。


    形象大變,智障隻好托人給寇仲幾個送信,他自己則在禪院裏暫時出家坐回了老本行。畢竟智障跟了空的關係不太一般,禪院給分配了一做獨院精舍安頓智障,精舍在禪院後麵的半山腰,左右盡是竹林,早晚一餐有人伺候。智障穿上嶄新的月白色僧袍,掛上念珠,感覺仿佛回到了少室山,隻是這裏沒有虛竹,沒有塔林,沒有武僧們每天下山提水、練習輕功的身影。不過檀香與禪味飄蕩,鍾鼓並經聲悠揚,倒是很適合在這裏修身養性,當然智障不是喜歡隱居的人,至少現在不是,真氣消耗一空,他需要重頭練起。


    智障重修九陽真經已有數次,所謂溫故而知新,每次重修都有一點新的收獲,不過這一次,智障卻是要以體內由和氏璧中的寒氣轉化而來的極陽真氣為種子,以九陽真經的法門重新將神功練至頂峰,不僅如此,還要用這種極陽真氣淬煉肉身,重練金剛不壞神功,被和氏璧洗禮之後的肉身,比以往韌度更強,更加適合修煉外功。根據以往的經驗,兩種武功相互配合來修持,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智障是個武癡,不然也不會將七十二絕技練了個遍。心中目標確定,廢寢忘食絕不足以形容他的刻苦,十日內將九陽神功修至小成,金剛不壞神功亦達到凡鐵不傷之境。


    智障在山間苦修,卻不知洛陽城早已亂成了一鍋粥。淨念禪院並非鐵板一塊,幾天的時間裏,和氏璧被盜的消息便傳遍全城。以前大家雖然都知道和氏璧在淨念禪院,但因為畏懼禪院中二百多武功高強的禿驢,卻也沒人敢去盜寶;如今和氏璧被人偷了出來,所有人的心都活了,甚至傳言陰癸派的掌門人祝玉妍都來到了洛陽,準備奪取和氏璧。現在洛陽城中所有人都在尋找寇仲徐子陵的下落,因為有人說盜取和氏璧的,就是他們二人!


    和氏璧、楊公寶藏、長生訣,世界上最寶貴的,最讓人動心的東西都跟寇徐二人有關,這兩個小子也不知是幸運,還是倒黴,不愧是世界主角,實在是氣運所鍾,讓人不得不服。不過雖然所有人都在尋找寇仲等人的下落,但幾人卻仿佛人間蒸發一樣,從洛陽城中憑空消失了。


    嶺南宋家是世間有數的幾個有望奪取天下的勢力,然而洛陽城中,似乎就屬宋家人對和氏璧的去向漠不關心了。作為宋家代表,宋師道整日裏宴客、遊玩、似乎一點都不怕代表皇權的寶玉落入他人之手。這一日,在洛陽逛膩了的宋師道,搖搖晃晃的出了城門,往城南的山中而去,似乎要欣賞一番山林野景。


    釋迦摩尼成佛時,有大長者伽蘭陀在竹林中建立精舍請佛祖居住,釋迦摩尼在此講經說法,傳下數部經典,以導凡拯俗。佛祖坐下弟子舍利弗與目犍連就是在這裏皈依,佛法中的諸法因緣而生、因緣而滅的偈語,也是在這裏產生的。既處精舍,當傳法門。智障雖是佛門弟子,但拿得出手的便隻有金剛經和楞嚴經,金剛經是胖和尚唯一讓智障修習的經書,而楞嚴經是智障修煉九陽真經的附帶品。


    “……如我解佛所說意,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無定法,如來可說,何以故?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聖賢,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宋師道來到門口時,正聽到智障在講金剛經,宋師道駐足靜聽,時而點頭,時而沉思,似乎深有所得。一會兒院內傳出智障的聲音:“進來吧,講完了。”


    “拜見世叔。”宋師道進了門,朝智障行禮。“徐小兄、鋒寒兄,這位兄台,你好……”宋師道禮數周全,風度翩翩。智障點頭道:“聽了半天,可有心得?”


    “應無所住而降服自心,萬物萬法皆如露如電,觀照內心,人人都有佛性。”宋師道說完,有點不好意思:“小侄悟性不高,隻有這點領悟。”


    “已經很好了,你看那貨,要是能有你這些領悟,我做夢都要笑醒!”智障指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大睡的寇仲黑著臉憤憤道。宋師道回頭看去,卻見寇仲睡得正香,嘴角還流出一絲口水,不由啞然笑道:“寇小兄睡得倒舒坦,哈哈。”


    徐子陵見智障臉色發黑,急忙伸腳碰了碰睡著的寇仲,不想寇仲翻了個身,嘟囔幾句還是不肯醒。跋鋒寒壞笑著湊過去,趴在寇仲耳邊道:“仲少,吃肉了!”睡夢中的寇仲一個咕嚕爬起來:“等等我,老跋,給我留一塊排骨……”


    “就知道吃!人家都找上門來了,還吃,早晚吃成一個飯桶!”智障氣歪了鼻子,脫下鞋子朝寇仲砸過去。寇仲嘿嘿笑著一閃:“這不是跟師傅你學的嘛,你不是常說:老貓房上睡,一輩留一輩嘛,徒弟跟師傅學,咋還有錯呢?”


    “……”智障語塞,跋鋒寒在旁邊嘿嘿偷笑,智障怒視過去:“笑什麽笑!還不去開門迎客!”跋鋒寒一愣:“迎客?”此時院門打開,一位玲瓏嬌美的女子,纏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步入院中。


    “獨孤鳳?”跋鋒寒一驚道。宋師道偏頭在智障耳邊低聲道:“那老婦便是尤楚紅,擅用一套披風杖法,是獨孤閥第一高手,看來他們是跟著小侄追來的。”智障點了點頭:“披風杖法?嗬嗬不知道跟瘋魔杖法比起來哪個更厲害……”


    “竟敢直呼老身名姓,小子該打!”老婦說著向前一跨步,已然到了院子中間,身法之快令人瞠目。尤楚紅佝僂的身體近乎奇跡的倏地挺直,滿頭濃密的白發無風拂揚,臉上每道皺紋都似會放射粉紅的異芒,眼簾半蓋下的眸珠射出箭狀的銳芒,形態詭異至極點。


    王雄誕離門口最近,此時見老婦麵目不善,璿身之間手中已出現一柄銀槍,槍把一合,槍頭抖出七朵花,向那老婦刺去。尤楚紅雙目閃過訝異之色,幽靈般電速升起,紅色的繡花鞋在槍尖一點,落在王雄誕的身後,手中碧玉拐杖爆起漫廳碧光瑩瑩的杖影,將王雄誕籠罩其中。


    尤楚紅雖然老邁,但功力卻更加深厚,每揮一杖都生出像利刃般的割體勁氣,使人難以招架。王雄誕勉強接下七八招,便已毫無還手之力,跋鋒寒見狀抽出大劍,劃出一道劍氣接應王雄誕,以二對一。尤楚紅夷然不懼,發出一陣夜梟般的難聽笑聲,振奮精神,碧玉棒勁風呼嘯,將兩人壓落下風。


    “杖法雖然出神入化,但招式轉換之間似有滯澀,內息急促,雖然仗著高明的輕功一時占得上風,但百招之後必定後力不繼。”智障看著三人之間的戰鬥,心中暗道。


    尤楚紅愈戰愈勇,杖法更急,想要在短時間內擊敗王雄誕和跋鋒寒,寇仲見勢抽刀欲上,智障伸手將其攔住,一躍加入戰圈,碰碰兩拳將王雄誕和跋鋒寒逼出圈外。尤楚紅一杖砸下,卻發現眼前人變了模樣,從兩個俊朗的青年人,變成了一個粗壯的和尚。


    “當!”的一聲,碧玉杖仿佛砸在了金石之上,震得尤楚紅手掌發麻,心中驚駭異常,尤楚紅武功雖高,卻也不是智障的對手,何況智障隻攻不守,絲毫不給尤楚紅喘息之機。很快尤楚紅便招架不住智障的猛攻,小腹中了一掌。這一掌沒給尤楚紅帶來多大傷害,卻足以讓她失去還手之力。隻見智障陀螺一般圍著尤楚紅不停旋轉,化掌為指,指尖帶著微微黃光,雨點一般落在尤楚紅身上。獨孤鳳上前解救卻被智障一掌擊退。


    去煩惱指,少林絕技之一,不禁可以用來對敵,更是一項高深的療傷法門,配合智障精純至極的九陽真氣,尤楚紅越是被打臉色卻越是紅潤,隻覺渾身內力自行運轉,原本因走火入魔而受傷的肺、腎兩處經脈,被激發了生機。原本以尤楚紅的武功雖然年近古稀,卻也不至於蒼老至此,隻因腎經受損以至於此,此時智障以九陽真氣催發其生機,尤楚紅似有返老還童之征兆。


    一套去煩惱指打下來,智障也消耗頗大,額頭微微見汗,尤楚紅此時坐地調戲,獨孤鳳護法在旁。此時牆外傳來一聲長笑:“紅姐好快的速度,看來武功大有進境。”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來人身材修長、挺直,唇上蓄著一把刷子似的短髭,目光炯炯,原本俊逸的臉上似飽經滄桑。


    “王薄,你不在長白山藏著,來洛陽做什麽?”尤楚紅不知合適站了起來,拄著碧玉杖,看著王薄森然道。


    “自然是為和氏璧而來。”王薄直言不諱。


    “哼!就憑你?就算讓你得了和氏璧,你們長白派有實力和李淵、竇建德爭鋒嗎?”尤楚紅不屑道。


    “我們當然實力不夠,要不是當年有人讓我們在楊廣背後捅刀子,我們長白派無論如何也不會比江淮軍差。不過就算如此,有了和氏璧不論將來誰做了皇帝,都不會虧待我們長白派吧,難道紅姐你不是打的這個主意?”王薄一臉譏諷。


    “哼!”尤楚紅冷哼一聲:“那輕便吧,讓老身看看你這些年有何長進!”


    “又來一個,為什麽大家都認為是我們偷走了和氏璧呢?”徐子陵無奈的道:“我們又不想做皇帝,偷和氏璧來做什麽。”


    “最可恨的是,我們連和氏璧長什麽樣都沒見過,白白的背這個黑鍋,實在是冤枉的緊。”寇仲喪氣道。


    “哈哈,你們知道就好,對你們來說和氏璧是無用之物,得到了也有害無益,所以不如將其交予老夫,讓老夫為你們背這個黑鍋吧。”王薄笑道。


    “都說了和氏璧不在我們手上,你們為何還要苦苦相逼?”跋鋒寒怒道。


    “在與不在,讓老夫搜搜便知!”王薄道。


    “哼!欺人太甚!”寇仲虎目圓睜,長刀卷起漫天刀氣,直劈向負手而立的王薄。徐子陵亦出劍來攻,劍光如點點繁星灑落,絢麗奪目,卻危險重重。王薄心中驚異,他不曾想過寇徐二人雖然年紀不大,竟有這般武藝。閃身讓過兩人的刀劍,雙拳夾帶勁風與二人戰在一處。


    從剛才王薄與尤楚紅的對話可知,王薄是跟尤楚紅同一時代的人物,幾十年前便號稱遼東第一高手,想來此時就算武功不如尤楚紅,想來相差不多,而最重要的是,王薄身上無病無傷,內力深厚也不懼久戰,想要在他手下討到便宜,難比登天。果然寇仲徐子陵二人雖然占得先機,卻被王薄很快搬回劣勢,不倒盞茶時間,一刀一劍竟然隻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了。


    智障看著打鬥的三人,眉頭緊皺:一來擔心寇徐二人的安全,二來是奇怪徐子陵這小子,跟寇仲不一樣,徐子陵更喜歡空手對敵,他的一身武功全在一雙手上,怎麽今天跟寇仲學習,拿起了寶劍呢?眼看王薄攻勢逾緊,智障忍不住想要上去解救自己的兩個徒弟。可王雄誕卻回過頭來,以眼神示意智障不要上前。


    “張兄,你們中原有句話,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你總是將他們庇護在羽翼之下,得不到鍛煉,不去麵臨生死之間的考驗,武功如何才能大成?況且他們並非你想象中的那樣不濟,還是靜觀其變吧。”跋鋒寒在智障身邊意味深長的說道。


    “師叔,豈不聞戰國策有觸龍說趙太後一篇?”宋師道亦出言勸道。


    “是啊,兩個小子在書中曆經艱難困苦,不斷麵對挑戰才有後來的卓越成就,而現在自己事事爭先,把他們擋在身後,固然是保護了他們的安全,然而何嚐不是在扼殺他們未來的成就?”智障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是個不錯的師長,而現在卻忽然發現,自己似乎並不那麽稱職。


    “鏘!”場中一聲脆響打斷了智障的思緒,王薄以暗勁使寇仲和徐子陵的刀劍相擊,自己則雙掌一推,借力打力,寇徐二人掌中的兵器便立刻脫手而飛,王薄嘴角露出一絲哂笑:老夫不是任少明,若是連兩個黃毛小子都收拾不了,還有何資格來奪取和氏璧?心中想著,腳下卻不怠慢,一個轉身便來到寇徐二人的背後,左拳右掌,同時印在寇仲和徐子陵的背上。


    “砰!”的一聲悶響,王薄隻覺得自己的拳掌打在了堅石上,眼前的兩個黃毛小子臉上掛著跟自己方才一樣不屑的表情,一左一右亦是一拳一掌打在自己身上,灼熱雄渾的力量將王薄直接擊飛出去,半空中隻覺得腹內翻騰不休,一口鮮血自胸中湧出,“噗……”王薄為自己的輕敵付出了血的代價。不過王薄不是任少明,不會在自己受傷的情況下還跟對手硬拚,接著寇徐二人的力道,王薄一個跟頭翻出了院牆,瞬間消失不見。


    “誒喲,好疼啊……”見王薄敗走,寇仲和徐子陵立刻垂下了肩膀,呲牙咧嘴的慘叫起來。王薄必定是成名多年的高手,雖然兩人修煉金剛不壞神功有成,卻不能完全抵擋王薄霸道的內力侵襲,兩人一左一右的耷拉著肩膀,脫臼了。


    “咚、咚!”智障跳上前在寇仲和徐子陵的頭上各自彈了個腦崩,王薄是尤楚紅一個級別的高手,寇仲和徐子陵能在百招之內擊傷王薄,這讓智障心中實在是有點激動不已,隻是智障表達喜悅的方法實在是有點特別。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智障有點臉紅,於是故作凶惡的說道:“說!你們除了我是不是又拜了別人為師?這麽爛的刀法、劍法你們跟誰學的?”


    “額……跟師傅你學的啊,我用的燃木刀法,子陵用的是達摩劍法啊……”寇仲揉著腦袋被問得莫名其妙:“師傅你還沒有去西天見佛祖,我們怎麽會拜別人為師?你問的好奇怪啊。”徐子陵亦是一臉迷茫的看著智障,感覺和尚師傅今天好像有點不太正常。


    “嗤……”跋鋒寒、宋師道、王雄誕都繃著臉忍住笑,尤楚紅則是在調息內力,隻有獨孤鳳看著智障拙劣的表演,忍不住笑出聲來,趴在尤楚紅耳邊小聲道:“姥姥,這個和尚真有趣,哈哈……”


    以智障的耳力,獨孤鳳的話想不聽到都難,聲音傳入耳中,智障手上一重,伴隨著“哢!”的一聲,寇仲頓時慘叫起來:“啊!疼、疼師傅,你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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