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抵天道,齊天仍舊不是萬人敵。


    雖前有趙賜殺夜叉柳構,後有屈融一步踏三寶,但現在的二人麵對八百甲連綿不絕的圍攻依舊是連連敗退。大部分青隼已然帶傷,說是負隅頑抗也不為過。


    斬塵縱念盛極而衰。竭澤凝氣更是一氣弱於一氣。


    若是全盛的趙賜當然可以不將眼前八百甲放在眼中,但柳構的斷氣刀顯然已經傷其根本。竭澤而漁,一氣不續便陷死地。通判屈融再不去做方才那般一人入陣的舉動,一來是他的勢被鄭偃的獸傀抑製下去,再不複全盛。二來是他心知肚明,自己無論如何也殺不盡所有黑甲,哪怕是同此刻趙賜聯手也沒辦法。若說二人全身而退倒也不難,但他們身後的青隼和九殿下該怎麽辦?


    趙賜一記拐刀巡回,再度斬下兩名悍不畏死黑甲的頭顱,還未來得及續氣,又是四五人蜂擁而上。


    如何以軍陣對付江湖高手?


    用箭雨齊射,用刀劍逼脅,用人命堆壘。總之一句話,不要讓其有任何喘息的功夫。


    這是最笨的法子,卻也是最有效的法子。人力終有盡時,隻要能先斷其勢,再斷其氣,最後便能斷其命。


    兩百年的大越曾有猛將寇璫廣納糧草於蜀地,麾下招攬十餘相士以性命祭出通天徹地的真武奇門大陣,又有近百練氣士在其中擺下三十六境天罡大陣。此陣中陣幫助寇璫固守蜀地獨釣中原近三十年,其間大幸數次舉大軍攻伐皆是不了了之。隻因為陣心的一人憑借此陣達到了天地不容的人力至極。


    後世江湖探討近甲子,才在齊天之上又安了個逍遙的境界。天地皆逆,豈不逍遙?隻是那種境界出手究竟是何等景象終究是無緣一睹。


    隻傳聞那是一名無名無姓的術士,羽扇揮灑大江逆流,拂塵飄搖七星顛倒。


    幸朝開國皇帝廣尋能人異士,更是下旨凡破大陣者,封世襲罔替一字王。但又有誰敢行逆天之事,殺逆天之人?最後還是一位三寶境的江湖客出了一個主意。大幸舉國之力花了半年光景鑄百萬羽箭,再聚犛牛萬餘。臨至陣前先以連綿箭雨不斷耗損大陣勁力,再點燃牛尾形成萬牛奔騰的浩然壯觀衝陣,最後再由十萬大軍列五隊每隔兩個時辰輪換,晝夜不息。


    烽火連三日,大幸戰損近半,與其說蜀地是被攻下的,倒不如說是被活活拖死的。蜀道為骸屍堆壘不通,由此得來蜀道難一說。


    曆朝曆代,兵卒對付江湖高手的辦法皆是大同小異,說到底無非四字。


    困伏圍殺!


    那麽對於如今的趙賜也是一樣。


    隻要讓其失去續氣的機會,管你是斬塵竭澤還是出神,都得死在亂軍之中。


    此時趙賜墨筆已現幹枯之狀,書者無暇研墨,便不談揮筆。


    龐嵩已經不在計較得失,隻要拚死這剩下數十青隼,他便是完成了他的任務。


    通判屈融也沒有得空,作為此間青隼第二戰力,他自是首當其衝抗下了眾多甲士。隻是黑甲在山林中仿若無窮盡,殺完一圈還有一圈,饒是屈融利用鉤爪不斷在林木間遊蕩牽扯也沒有再度開出一條路。


    勘隱司的鉤爪質地精良,機括的彈伸更是巧妙,但不斷地使用依然出現了卡殼的情況。一個青隼麵對十數甲士蜂擁而上的包圍當即便選擇伸出鉤爪。偏偏隻聽機括的掰動聲,那鉤爪始終不發,那青隼頃刻間便為亂刀砍死,血湧如注,浸透了華美大氣的青隼服。


    孫拯與江川二人在先前聯手對那神機鼉傀時攢下了過命的交情,此刻二人也是狼狽不堪。隻不斷且戰且退相互作掩,這才堪堪避免了身陷重圍的危險。


    卻隻數十甲士再度圍殺上來,江川麵朝孫拯擺露一張苦笑,孫拯自然也隻能回以無奈一笑。孫拯瞄了一眼裝套在腕上的鉤爪,連續的使用,他能感受到其中機括已經發熱,不知道還能再撐幾次彈射。


    舉刀斬下一個甲士的頭顱,再度側身躲過一旁甲士的長戈,孫拯隻握起那長戈的木柄向前一挺,魄鏡刀直貫那甲士的胸膛,一刀透心,甲士倒地。


    “我之前所跟的劉恒大人不屑使用鉤爪,早知道有今日,應該多學學這玩意的。”


    孫拯邊殺邊笑道。


    這會兒功夫江川也是用鉤爪飛掠下三四顆大好頭顱,隻回身再將魄鏡刀狠狠刺入一名甲士的體魄,一腳將那死透的屍體蹬開。


    “這種局麵,再給你十把鉤爪……也是無用。”


    江川的聲音略顯嘶啞,開口也是不斷喘著粗氣。


    孫拯又是劈開突上臉前的一個甲士,卻是另一名甲士長戈猛刺而來。孫拯躲閃不及,長戈刺透了孫拯左肩,涓涓鮮紅自長柄滑落。


    江川瞳孔一縮,剛欲脫身去幫孫拯解圍,卻是孫拯猛然憋出一股子狠勁,一刀便將木製戈杆砍作兩截,那持戈甲士還未反應過來,孫拯便已是橫掃一刀斬下了他的頭顱。


    江川連忙上前與孫拯貼背而立,警惕著四周虎視眈眈的甲士。


    “咳咳……要是我死了,幫我爹和我叔父帶句話?”


    孫拯咬牙開口,已是十分勉強。


    江川吐字清晰:“自己去,老子從不幫死人帶話。”


    孫拯艱難笑道:“就說孫拯不用,辜負了他們的栽培,幸好還未娶妻生子,也算沒有拖累人家。”


    說話間,又是六七人同執手中刀兵上前。


    江川胸脯不斷起伏,隻已魄鏡刀抗住正麵二人,再度伏身按地握刀半旋,兩人四腿皆斷:“你不是還有個徒弟?咱們雖為江湖人記恨,但還是挺念師徒情分的。”


    孫拯不顧肩膀上的傷痛,也是靈巧躲過三人齊撲,連斬其中二人,一腳再將那最後一人踢飛兩丈:“時間太短,來不及再續情分了。”


    江川聞言淡然一笑,眼看著眼前甲士再度圍殺過來。


    近乎無力舉刀,便是身死之時。


    “你的鉤爪,再用一次,咱倆還能跑。”


    孫拯瞄了一眼自己戴著鉤爪的左手咬牙道:“聽你的。”


    終是憋足一股勁力,江川猛然朝著孫拯那邊突去,竟是全然不顧身後甲士連斬數人。


    “走”


    孫拯瞳孔一縮,聞言下意識便是左手微伸,腕部輕震。隨著機括掰扯聲,自袖間一根鐵鏈射出十數丈,牢牢的扣在一棵樹的枝丫上。


    孫拯身形飛掠而去,其間再度回頭顧盼卻是愕然。


    江川背部青隼服已被割開,赫然有一道猙獰的刀痕幾乎從一肩直劃到腰部,鮮血正不斷洇湧滲出,而更讓孫拯心寒的是江川手腕的鉤爪已是消失不見。


    “老子的親人都死光了,你給老子好好活著。”


    嘶啞的聲音無比低沉,卻一字字的銘刻在孫拯腦中,直到他飛身而起,才看見方才江川站定的地方有一把鐵鏈已經斷了的鉤爪。


    “就此別過。”


    數十甲士蜂擁而至,飛躍空中的孫拯已是看不見江川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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