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明空瞥了她一眼,反問道:“有何不妥?”


    林宛兒沉默了一息,應道:“奴婢明白了,奴婢這就去辦。”


    說完,轉身離開了暖閣。


    武明空望著她的背影,腦海裏不由浮現出那道清冷的身影。


    在心裏歎了口氣,拿起奏章,繼續批閱起來。


    ............


    迎春苑。


    在宮門前跪了三個日夜的使臣魏興來,躺在床上,眉頭緊皺,隻覺得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


    一旁。


    郎中開了一副藥方,緩緩道:“大人身上的傷並無大礙,修養幾天便能痊愈。”


    “知道了。”


    病榻上,魏興來回了一句,語氣虛弱。


    郎中點點頭,將藥方放下,叮囑道:“這幾日,大人在那些事上一定要節製,不可太過操勞。”


    魏興來眼睛睜大,望向郎中,心道:你把話說明白!那些事是哪些事!


    很顯然,郎中見魏興來身上並無傷痕,卻腰酸背痛,誤以為他的傷是太過放縱所致。


    偏偏魏興來又不好反駁。


    總不能說,他的傷,其實是在宮門前跪了三天三夜得來的。


    作為一國使臣,臉總歸還是要的。


    “在下告退。”


    郎中滄桑的眼睛看了一眼魏興來,在心裏歎了口氣,搖搖頭,轉身離開。


    魏興來看見他古怪的眼神,很想讓人揍他一頓,咬了咬牙,還是忍了下來。


    正要吩咐侍衛按照藥方抓藥,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侍衛的聲音隨之響起。


    “大人!乾國皇帝派人給您送來了一封信!”


    乾皇回信了?!


    魏興來微微一怔,瞬間激動起來,想要起身,卻是牽扯到了傷口,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嘶——”


    呲牙咧嘴,費了半天勁,終於在床上直起了腰。


    他望向那名護衛,激動道:“拿來給本官看看!”


    “是,大人!”


    侍衛行了一禮,將信遞給了魏興來。


    魏興來伸手接過以後,自上而下瀏覽起來。


    越看,神色越發興奮。


    “就知道乾皇與乾國丞相勢如水火!寫信給她果然沒錯!”


    “接下來,就看乾皇如何借著此事,大做文章了......”


    說到這。


    魏興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冷冷道:


    “那乾國丞相膽大包天,喪心病狂,竟敢軟禁我大周長公主!”


    “本官一手驅狼吞虎之計,必讓他付出代價!”


    一旁。


    使團的副使聽見這話,麵露猶豫之色,沉聲道:


    “可是大人,下官曾聽東廠千戶提起過,乾皇與那乾國丞相實際是一丘之貉,表麵勢如水火,背地裏卻是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話還沒說完,就被魏興來打斷:


    “閹黨的話,你也相信?”


    “那乾國丞相乃是聞名天下的奸臣賊子,而乾皇又是胸懷大誌,勵精圖治的賢君,他倆怎麽可能是一丘之貉?”


    說到這。


    魏興來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篤定道:


    “你且看好,最多三日,乾皇便會借這此事,打壓方黨!到時候,我等便可以坐收漁翁之利,救出長公主殿下!”


    副使聽見這話,表情糾結,還想說些什麽,猶豫了半響,終究沒有開口,隻是在心裏歎了口氣。


    收到回信的魏興來,隻覺得神清氣爽,連身上的傷都不痛了。


    躺在病榻上,哼起了小調,靜靜的等待著乾國朝堂掀起風雨。


    一等就是兩天。


    兩日後。


    仍是一個晴朗的午後。


    緩過勁的魏興來坐在院子裏,看著手裏的《江月小報》,嘖嘖稱奇。


    “草船借箭,火燒赤壁......這諸葛孔明倒是有點兒意思。”


    《江月小報》在大周已經被列為禁報,隻有在乾國才能看到。


    因此,魏興來看完了上麵的話本,就將它撕成碎片,放到爐子上焚燒。


    “相較別的話本,三國演義確實別有一番風味,從中甚至能學到許多道理,妙哉妙哉.......”


    看著化為灰盡的報紙,魏興來捋了捋胡子,發出這樣的感歎。


    與此同時。


    一名虎賁軍侍衛走了進來,稟告道:“大人,宮裏又來了一封信。”


    魏興來眼眸一亮,看向一旁的副使,有些得意的道:“本官如何說得?那乾皇必定會借著此事,大做文章!看!這才短短兩日,第二封信就來了!”


    副使隻是沉默。


    魏興來見狀,眉頭一挑,道:“凡浩,本官可以篤定,這封信的內容必定是要嚴懲乾國丞相,還我大周長公主一個公道,你如何認為?”


    副使仍是沉默。


    魏興來見狀,覺得有些無趣,便看向護衛,擺擺手道:


    “信打開,好好的念一念。”


    那護衛應道:“是!大人!”


    然後打開信件,一字一句的讀了起來。


    “相國府,陛下已派人搜查,並無發現使團之人的蹤跡,長安城內......”


    “......爾等構陷我大乾丞相,便等同於侮辱我大乾朝廷!若想安然離開長安,便去相國府門前跪著,丞相何時原諒爾等,朕何時罷休!”


    聽著聽著,魏興來的表情逐漸發生變化,從一開始的得意,變得有些茫然,再到後來的懷疑,最後是驚詫與憤怒。


    “那相國府,虎賁軍一直盯著,並無任何捕快前往搜查!”


    “乾皇這封信簡直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竟還讓本官去相國府門前跪著!欺人太甚!簡直是欺人太甚!”


    魏興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一副憤怒到極致的模樣。


    一旁。


    副使沉默了片刻,沉聲道:“大人,乾國上下明顯是在針對咱們,依下官看,長公主這件事,咱們還是不要管了......


    當然,咱們也管不了,還是奏請聖上,由聖上處置為好。”


    聽見這話,魏興來瞪了一眼副使,沒好氣道:


    “長公主殿下出事,陛下問責,本官首當其衝!你要奏請聖上,豈不是害了本官!”


    副使聽見這話,陷入沉默。


    魏興來臉色陰晴不定,好一會,方才道:“本官再去見一見乾國丞相,看一看此事是否有轉機。”


    說著,披上了大氅,轉身離開庭院。


    虎賁軍的侍衛見狀,麵臨猶豫,問副使道:“大人,我等要不要跟著魏大人?”


    副使澹澹道:“魏大人是去請罪的,你們也要跟著一起?”


    “這......”


    幾名侍衛麵麵相覷,無言以對。


    另一邊。


    孤身一人的魏興來,已經來到了相國府的門前。


    看著麵前的相國府的牌匾,猶豫了片刻,還是跪了下去,大聲道:“魏興來求見丞相大人!”


    話音落下。


    相國府的大門緩緩打開。


    門方老張走了出來,看著魏興來,道:“丞相大人不在府上。”


    魏興來微微一怔,問道:“可知道大人去了哪裏?”


    門方老張搖搖頭:“不知道。”


    魏興來沉默片刻,又問:“可知何時回來?”


    門方老張又搖搖頭:“不知道。”


    這一下。


    魏興來腦子轟的一下,好似要炸開一般。


    君無戲言。


    小女帝讓魏興來在相國府門前跪著。


    魏興來雖然覺得憤怒、屈辱,卻又不敢不這麽做。


    畢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使團在長安地界,總歸要看人家的臉色。


    何況,乾國又是蠻夷之地。


    他們的丞相連自己的未婚妻都能綁走,軟禁起來。


    乾國皇帝就更不必多說,說不準會對使團做出什麽喪心病狂之事......


    因此,來這裏之前,魏興來就做好了下跪的準備。


    就是不知要跪到什麽時候......


    此刻。


    聽到“不知何時回來”這幾個字。


    他隻覺得腦子裏麵一片空白,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恍忽。


    漸漸的,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在心裏大喊:


    “乾國.......蠻夷之地!”


    “乾皇,丞相......狼狽為奸!”


    “本官......好慘!”


    ............


    與此同時。


    長安城外的官道上。


    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正在緩緩的前進。


    馬車的內部空間十分寬敞。


    中間有兩張楠木的桌桉,兩側各有一個窗戶,用厚重的簾子遮著。


    地上鋪著華貴且幹淨的毛毯。


    就算四五個人在上麵打滾,都不會覺得擁擠。


    武明空坐在中間的位置,握著手爐,望著桉上的《江月小報》,一副聚精會神的模樣。


    在她的身側。


    林宛兒跪坐在地毯上,斟完熱茶,又給小女帝翻頁。


    另一邊。


    方修斜靠著馬車的一側,閉目養神,腦子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氣氛顯得十分安寧。


    片刻後。


    小女帝看完了最新一期的報紙,悠悠的歎了口氣,望向一旁假寐的方修,輕聲道:


    “朕現在真是分不清,你是曹操,還是孔明。”


    方修緩緩睜開雙眼,望向小女帝,神色平澹,問道:


    “陛下希望臣是曹操,還是孔明?”


    聽見這個問題,武明空睫毛微微顫動,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


    她抬眸望向方修,表情認真,正色道:“朕希望你不做曹操,不做孔明,始終是原先那個方相。”


    方修沉默了一息,忽然露出笑容,張開雙臂,輕佻道:


    “陛下此言,甚得臣心,來,讓臣抱抱。”


    武明空俏臉微紅,給了他一個白眼,沒好氣道: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方修隻是笑笑,沒說什麽,又閉上了雙眼。


    湯泉宮位於洛南府,距離長安雖然不遠,但來回也要一兩天的時間。


    再加上方修習慣了現代的交通工具,坐這種馬車,總感覺有些難受,閉上眼睛,倒還舒服一些。


    所以,一路上,方修幾乎都在閉目養神,不像小女帝,還有功夫看話本。


    “泡個溫泉,也不容易,等征服天下以後,第一件事先鋪設鐵軌,再把蒸汽機車弄出來......”


    方修心裏這麽想著,忽然嗅到一股澹澹的桂花香氣。


    緊接著便感覺懷裏多出溫香軟玉。


    耳畔傳來微微顫動的悅耳女聲。


    “相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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