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妃,你看著天地,已經變得何等的不堪,這破碎,真讓人心碎啊!曾經我們所凝望的江河山川,已是再沒了那麵目。愛妃,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我們王朝的疆域,這就是我們朱家的社稷,何等的可悲!人心渙散,氣運枯竭,祖德凋敝,還有什麽指望?曾經多少人蠢蠢欲動,眼望著那億萬人之上的皇權大業,渴盼著那黃袍加身,愛妃,現在已經沒人去在乎那毫無意義的東西了,再沒人在意了!”


    一人站在山巔,眼望著那無邊際的混沌,如瘋子似的呢喃。


    他衣衫髒亂頭發披散,那稚嫩潔白的肌膚也在風月歲月之中變得粗糙。


    他是個年輕人,可是現實卻在雕刻他,讓他的肌體更快的老去。


    “愛妃,我好孤獨,父皇被永焱帶走了,我身邊沒有一個親近的人,我很孤單,很孤單很孤單,愛妃,你要是在我身邊,該多好!”


    一團霧氣倏然在他麵前出現。他的神色微微一滯,既而露出那溫柔的笑意。


    “是你,愛妃!”


    那霧氣很快化作一佳人的身影,嫋娜,文靜,端莊。


    佳人的笑,讓那混沌變得不堪一擊。


    就像是那清風,那春陽,撫慰著殘破而滄桑的心田。


    他忽然將她摟入懷中,緊緊的擁抱著她。


    “我知道你會回來,我知道的。”


    佳人任由他摟著,臉上保持著那溫柔的笑容。隻是,她沒有說話。她就像是一個泡影,就像是一場美夢。


    “我會給你創造最美的世界,讓這個世界再沒有什麽能夠傷害你。愛妃,這個世界,即便是隻有我們兩個人,你也會喜歡。所有的色彩可以隨你變化,所有的植物可以任你差遣,所有的動物都匍匐在你的腳下。天地山川,隻要你喜歡,隨時變幻著出現在你的身邊。愛妃,你是唯一,唯一與我站在那巔峰執掌著天地的人,也是世界上唯一的幸福的人。”


    他呢喃著,她靜默著。


    “但是,在這之前,我要將我們所有的敵人殺死。他們是害蟲,是小醜,除了製造破壞和騷亂,便一文不值。他們這些渣滓,不配存活在我們的世界裏。所以,我要殺了他們。父皇,永焱,法甲,諸神,獵道者,將他們殺的幹幹淨淨。”


    他抬眼望去遠處,輕輕的籲了口氣。


    “這樣,世界就清淨了,再沒有那些渣滓的氣味了,整個時空,便純潔了。”


    他忽然鬆開她,定定的看著她那張熟悉而又美麗的臉,煞氣湧現出來,麵孔也變得猙獰起來。


    “愛妃,現在還不是時候,你這個時候出現,隻會讓你自己變得髒汙。不,我不允許這樣,我不希望你跟那些渣滓一樣,我希望你純潔,希望你幹淨。愛妃,愛妃,等我讓這世界幹淨下來,我讓你重生。”


    嗤啦一聲,一抹紅光倏然穿透了她的身體。


    她站在那裏,靜靜的望著他,麵孔流露出悲哀和痛苦,眸光裏滿是不解和絕望。


    “原諒我,愛妃,原諒我。”


    他握著劍,手在顫抖,扭曲的麵孔在抖動。


    “我不要殺你,但你還沒有到重生的最佳時候。愛妃,你要相信我,相信我!不是我在殺你,是他們在殺你,他們,那些渣滓,是他們不希望你活過來。愛妃,我會為你報仇,我要將你所受到的痛苦加倍還到他們的身上。”


    他猛然轉身,提劍陰冷的盯著遠方。而她,已經消散了。


    “永焱,你以為抽走了父皇身上的氣運就可以了嗎?你以為這樣就將我們的祖德全部轉嫁到你的身上了嗎?莫要忘了,名不正則言不順,我才是太子,才是江山社稷的繼承人,而你,不過是竊位者。”


    他騰身而起,化作一道火焰,在混沌天地間一閃即逝。


    洞窟。


    魂影還在,隻是變得無比的蒼老,就像是即將朽掉的木頭。


    女子視野模糊的看著,內心裏的恐懼已經讓她無法冷靜。


    年輕男子站在高台上,那從魂影身上抽離出來的光縷,落在了那六盞枝形青銅燈上,讓燈焰越發的高漲。整個洞窟的氣息,變得威嚴而凝滯,仿佛隻要一個火星,便能讓整個洞窟化為火海。


    年輕男子的眉頭微微一蹙,快瞬間到了那魂影的麵前,他抬手一把扯住魂影的頭發,將他耷拉的腦袋扯了起來。


    “永焱,你殺了我吧!”


    年輕男子的目光陰鷙的如毒蛇,仿佛眼睛裏全是毒液。


    年輕男子盯著他,卻沒有說話。魂影奄奄一息,仿佛等到那些光縷再也不能從他的身體裏飛出來的時候,他就會死去。年輕男子的手一鬆,魂影的腦袋便垂了下去。轉瞬,年輕男子消失在魂影的麵前。


    風很大,在山林裏穿梭,發出那狂歡似的呼嘯。


    兩道身影出現在虛空,彼此相距有數裏之遠。


    但是,他們凝視著對方。


    “原來是太子哥哥,真是好巧,正好想到你,沒想到你就出現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血脈相連心有靈犀?”年輕男子笑道。


    在他對麵的,赫然是在山巔如瘋子一般呢喃的男子。


    “永焱,你把父皇藏起來了?”那男子道。


    “太子哥哥,我可沒有藏父皇,隻不過是請父皇過來做客罷了!”年輕男子道。


    “做客?”那男子冷笑道。“父皇現在怕是生不如死吧!”


    “太子哥哥啊,”年輕男子低聲一歎道。“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自以為是啊!沒錯,我確實與父皇關係不近,但我永焱卻並沒有喪心病狂到大逆不道。隻是太子哥哥你,卻隻怕是已經喪失理智到六親不認了!”


    那男子忽然大笑起來,抬手劍指對方,道,“是嗎?那就讓我看看,我們兩到底誰大逆不道?”


    劍風忽然到了年輕男子的近前。年輕男子未動,那劍風卻從他身體兩側飛了過去。那男子飛身而來,手中的劍化作萬道光焰,疾馳刺來。年輕男子嘴唇微微翕動,臉上露出那淡漠的神情,右手突然抬起,在麵前一劃而過。劍光近前,便被無形的力量阻擋。那男子忽然回身一劍劈了下去,年輕男子的身影赫然出現,橫肘擋住了落下的劍。


    兩人這時,才是近在咫尺。


    “你殺不死我。”年輕男子道。


    “是嗎?”男子獰笑道。


    劍突然軟化,年輕男子的眉頭一挑,手臂已是嗤嗤作響,竟然被烙下黑色的印記。年輕男子滑身後退,喝道,“這是什麽?”


    “你以為你真的是什麽狗屁神王就刀槍不入了嗎?你是神王,我還是道源。”男子聲音一提,劍再次展現,化作寬長光影,籠罩年輕男子周身。可怕的劍光,可怕的芒氣。年輕男子顧不得手臂的疼痛,雙臂一圈,口念咒語,化作一道疾風旋轉而起。劍光轟的一聲爆炸,可怕的勁氣直衝破碎的蒼穹。


    劍光落在一座山上,那山轟隆一聲一分兩半。


    卻在那裂開的山中,一道道光影四散逃竄。


    年輕男子飛出數裏遠,麵色已是鐵青。他盯著那執劍男子,冷聲喝道,“神王令,捉拿囚徒。”


    “屬下聽令!”


    一道道聲音炸響,便聽到一道道慘叫和哀嚎之聲在遠近的四周。


    提劍男子卻突然橫空而起,右手一揮,抓住一道魂影斜身朝遠處飛去。


    “永焱,看來父皇並不感激你的款待啊!”


    年輕男子盯著對方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那鐵青的麵孔卻是一點點的舒展開來。


    “永燧,你還是一點也沒有變啊,若是父皇真的這麽容易被你帶走,那我永焱還算神王嗎?”


    轉瞬他消失在虛空,回到了那洞窟之中。


    洞窟被那一劍之威斬的狼狽不堪。魂影還在,女子卻消失了。


    年輕男子瞥了一眼捆縛女子的鎖鏈,冷哼一聲,便到了那魂影的麵前。


    “永焱,你如此對待父皇,你不得好死!”


    “嗬,父皇,這個時候還講什麽因果報應嗎?莫忘了,我是諸神之王,整個世間的因果根本不適應我。”


    “你會遭報應的,你會的。”


    “哈,那就讓報應來吧!讓我瞧瞧,到底是我神王為尊,還是報應為尊。不過,父皇卻是看不見了。”


    “你想做什麽?”


    “無他,不過是想取走永燧身上的氣運罷了!”


    “他是你哥哥!”


    “可我要的是整個時空的安寧。”


    “畜生!”


    莽莽蕩蕩,昏昏沉沉,天地,時空,如沉入了永世不得輪回的苦海。


    一串光突然間在這昏冥之中竄起。一道身影騰空而起,急速的想要朝遠處飛去。可就在這時,那光卻化作一隻巨大的手掌,瞬間扯住了他的肩膀。那光是赤紅色的,整個巨大的手,可見到那經絡、血肉甚至白森森的骨骼。他回頭望去,那凝肅的臉孔變得猙獰起來。嗤啦一聲,皮肉竟然被扯了下來。他痛叫一聲,急忙掙脫開那隻手掌。可是,他剛一掙脫,那手掌又扯住了他的肩膀。


    “永焱,你找死啊!”


    砰!一聲炸響在他的身體裏傳了出來。他啊的一聲慘叫,渾身血肉模糊的砸向大地。旋即大地上又傳來一聲巨響。大地在震顫,可怕的力量化作陰風席卷而起,在虛空炸開。


    卻在這個時候,捏住老鬼頭顱的男子忽然腳步踉蹌,朝後退了幾步。他的身上濺起幾滴殷紅的液體。他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胸前,衣衫竟然被鮮血浸濕了。手中的頭顱咧嘴一笑,似乎癲狂,又似乎得意。手掌猛然一緊,啪的一聲,頭顱爆碎,化作那煙塵散在這混沌之中。


    腥風襲地而起,卷席著他的衣衫和那黑發。他那蒼白而削瘦的臉龐,平靜而帶有深邃的思想。他一步邁出,腳下便出現一個深深的印記。如此他走出十步,那風消失了,那旗幟耷拉下來。可在這昏冥中,卻隱約能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光束朝著他移動。


    嗡的一聲,他的手中出現一柄劍。


    劍古樸,沒有過多的紋飾雕刻。這是利器。


    劍刃殘留著血跡,鋒芒猶在。


    他咳嗽一聲,一片碎布飛了出去。他瞬即一個箭步衝了出去。劍在麵前綻放,如那皓日的光芒突然掙脫開了雲層的束縛。璀璨的光芒將混沌吞噬,將視野蒙蔽。嗡鳴聲,在耳畔回蕩。那密密麻麻的光束便在一種近乎停滯的速度中斷裂。


    一根根光束斷開。


    劍尖出現在前方。如光中的黑子。迸發,刺穿,移動。然後,整個劍身出現在視野中。光束斷開後,劍便沒有了任何的阻礙。隨著身體的移動,劍朝前刺出。


    然後,叮的一聲,劍被擋了下來,他的身體慣性前衝,胸口便滯悶起來。他嗯了一聲,手臂隨著顫抖的劍顫抖。腳下的泥土突然飛濺而起,噗的一聲,一條血印出現在他的手臂上。他垂下目光,又是噗的一聲,血印出現在臉上。他的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甚至眸光也沒有絲毫的變化。一道道血印不斷的出現在他的身體上。他的身軀立時間變得模糊。衣衫,已經徹底變了顏色。


    劍的前方沒有任何阻礙物,可劍卻仿佛刺在了鐵板上。


    劍還在顫抖,手臂還在顫抖。


    顫抖的劍折射出雜亂的光來。


    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那泥土已經看不清是什麽顏色了。腐朽的氣息籠罩在這裏。仿佛大地早已死去多年,那氣味,是死亡。他垂著頭,平靜的望著腳下。血從手臂上落下,從臉上落下,從胸口腹部背部雙腿滾落。腳下,已經被血水浸濕。


    他如死去,如石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四周死一般的安靜。


    天地間,如隻剩下他一人。


    他是孤獨的,是寂寞的。或許,是被拋棄的。


    當他揚起頭的刹那,那被阻滯的劍突然一旋,嗡的一聲,火花四濺。金屬燒灼的氣味赫然噴向了麵孔。他那靜止不動的身軀宛若積蓄了無窮力量的獵手,隨著腳步一弓一錯,便突然撲了出去。


    劍光,閃光。


    一聲低沉而絕望的吼叫,在麵前驟然迸發出來。


    一個龐大的漆黑的身軀飛上了半空。


    他從那龐然身軀之下掠過,長劍收回一側,他箭步奔跑。


    砰!


    那身軀炸開了,散碎的屍軀如驟雨般傾瀉下來,瞬即被混沌遮掩。


    他跑的很快,如履平地,健步如飛。


    如一頭凶猛的野獸,銳氣正盛,鋒芒畢露。


    倏然,他提身而起,一劍斜劃而起。劍光如流光閃過,帶起一串的殷紅飛上半空。


    劍光,鮮血,孤獨的身影。


    地麵轟隆一聲,滾滾塵埃騰空而起。


    塵埃之中,交織著各色的光縷,如電光在雲層之中迸射。


    他的身軀刹那間被扯入那塵埃中,一點點的鮮血,從塵埃中飛射上半空。可是,塵埃中再無響動。仿佛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靨。隻是,塵埃滾滾,光縷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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