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兩日,果然都不見霍裘的影子。


    倒是天越發的熱了起來,碧晴的天上萬裏無雲,那團烈日就越加的放肆,人光是在這樣的天裏往外頭站一會,都要中了暑氣。


    唐灼灼整日待在宜秋宮裏,礙著天氣也不想走動,樂得清閑自在。


    正值六月末七月初的時日,院子裏的紫薇開得比往年晚些,原以為不會開了,卻不想在這日嫋嫋地綻放出絲縷清芳。


    安夏抱了一捧才摘下來的新鮮月季,細細去了枝條身上的刺才進了內殿。


    唐灼灼正躺在舒適的躺椅上輕搖,纖細的身子從遠處望更是小小的一團,偏偏顏色絕麗奪人眼球,身後擺著幾個冰盆,涼氣帶著絲絲沁甜散發開來。


    她見安夏抱著花進來,不由莞爾一笑,“這月季開得倒是嬌嫩,才去花園裏摘的吧?”


    “花嬌,人更嬌。”


    唐灼灼見安夏羞惱地跺跺腳,偏頭問一直候在身後的紫環:“你瞧她還惱了,本宮說的可有道理?”


    紫環是這幾日才選上來的大宮女,是個心思細膩的,如今微微一抿唇,倒也跟著笑了:“娘娘都這般說了,那自然是了。”


    唐灼灼微微起了身子,水色的長袖輕拂,露出小半截白藕一樣的肌膚,珊瑚手腕襯著她膚色越發雪白,就連神情也更慵懶幾分。


    安夏將月季插入玉白的瓷瓶裏,轉身見到唐灼灼起了身,再瞧了眼外頭的天色,不由得道:“娘娘可要傳晚膳?”


    唐灼灼纖細的手指撫上月季的花瓣,微涼綿軟的手感讓她愜意地眯了眯眼,而後點了點頭。


    “對了,本宮叫人送給爹爹的信,可送出去了?”


    如今正是多事之時,站了隊的唐府自然也不是很安穩,內有小人作祟,外有皇子虎視眈眈,一舉一動都要格外小心。


    她信裏寫的東西倒是尋常,不過是一些宮中瑣事,但其中另有玄機,她想告誡爹爹和兄長的話都隱藏在裏頭。


    隻要信送出去了,他們自然會懂。


    安夏表情也跟著嚴肅下來:“娘娘放心,叫小櫃子混在出宮的水車裏出去的,現在這個時辰,信應當是到了老爺手中了。”


    唐灼灼這才漾出幾縷笑意,窈窕的身子劃出別致的曲線,掩唇打了個哈欠。


    正在這時,外頭穿來了熟悉的尖細聲音,還帶著一慣的殷勤笑意。


    “太子妃娘娘,奴才奉殿下的旨意,請娘娘去正大殿用膳。”


    夜幕悄然降臨,唐灼灼走了一炷香的時辰才到了格外恢弘大氣的正大殿。


    張德勝早就在外頭候著了,見到她來了,忙不迭迎上來笑道:“娘娘可來了,殿下在裏頭等著呢。”


    唐灼灼輕輕頷首,進了書房裏頭。


    屋裏點了幾盞明燈,霍裘身子修長一手背於身後一手提筆而作,許是聽著了動靜,抬眸一看,見是她來了,微一沉吟就撂了筆。


    “殿下金安。”


    唐灼灼福了福身,一張嬌俏的桃花麵帶了幾分淺淡的笑意,“殿下自忙您的就是了。”


    許是因為夜晚的緣故,霍裘的眉眼比往日柔和幾分,聲音更是醇厚低啞,“孤今晚沒什麽事,才喚你過來一同用膳。”


    唐灼灼挑眉。


    “分明是殿下搶了妾做點心的廚子,心裏過意不去了才是真。”


    霍裘玄色的廣袖從未幹透的字跡上方拂過,眉目深深,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過了一會才低低笑了一聲。


    “你倒是說什麽都有理。”


    他話音才落,見到離著不遠的嬌小人兒不甚滿意地皺眉,不由得失笑,“罷了,改日孤再給你尋一個就是了。”


    唐灼灼這才舒展了眉心,瑩白的小手撫上茶盞的杯蓋,又感受到手底下的那層濡濕,不動聲色地斂了眸子裏的異樣。


    看樣子霍裘已經察覺到了什麽。


    前世裏她小廚房裏的那個廚子點心做得極好,但為人低調內斂,平時也不大與人說話,任誰瞧他都隻覺得有些憨厚,可就是這麽一個人,卻是安插在東宮裏的暗樁,背後的主子是六皇子霍啟。


    若不是前世他主子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叫他在糕點裏下毒,而那糕點又正好被霍裘吃了,並且因此昏了好幾天,唐灼灼是怎麽也記不起這麽一號人的。


    重生一回,她隻在上回用膳時同霍裘明裏暗裏提過幾句,第二日那廚子就被帶到了正大殿沒再回去。


    至於這人是進了私牢還是去了亂葬崗,就不是她該關心的了。


    唐灼灼愜意地眯了眯眼,輕抿了口才端上來的茶水,頓時巴掌大的小臉皺成了一團。


    “殿下……這茶葉為何放得這麽多?”她掀開茶盞,裏頭嫩綠的茶葉在水中舒展身子,上下沉浮,茶香四溢。


    但量確實是放多了。


    霍裘掩住眼底的一縷笑意,答得一本正經:“孤處理政務通常有些晚,茶濃一些好提神。”


    唐灼灼嘴裏的苦味不減,撚了案桌上擺著的一塊糕點送到嘴裏,香甜的滋味漫開,才鎮住了濃茶的餘味。


    “殿下處理政事雖要緊,但也不能使這麽個法子啊。”


    霍裘聽著她嬌軟綿柔的抱怨,心頭一顫,手指微微動了動,麵上的表情卻恢複到平常的嚴肅模樣。


    “恩。”


    用了晚膳,唐灼灼想起後日的事,湊到霍裘身邊問:“殿下,後日妾要給皇祖母的生辰禮……”


    總該告訴她是什麽了吧。


    眼看著這日子就快到了,她若是心裏沒個底,鬧出笑話不說,就怕引得宮裏的那幾位不滿。


    霍裘自然想到了這一層,眼皮都未抬一下,衝著張德勝擺了擺衣袖,後者就弓著身退下了。


    “等會子取來你就知曉了。”


    她在身邊可著勁轉悠,霍裘自然靜不下心辦事,幽深如井的目光從手中的奏疏上落到她白淨無暇的臉蛋上,眼神微微一凝。


    “孤聽說日前你去了玉溪宮?”


    唐灼灼脊背一僵,青蔥般的指尖劃過手心又驀的收住,自然知道瞞不過他,幹脆就大大方方承認了。


    “殿下不知曉,鍾良娣恃寵而驕慣了,都不把妾這個太子妃……”


    霍裘伸出修長的食指止住了她下麵的話,麵色有些沉鬱,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細細咀嚼她嘴裏的那四個字,“恃寵而驕?”


    唐灼灼嬌嫩的手腕上套著一個水潤十足的玉鐲子,人美如玉,麵不改色地點點頭。


    霍裘透著朦朧的燈火看她,覺著好氣又好笑。


    明明知道瞞不過自己還要強行先告一狀,除了這麽個沒臉沒皮的小家夥,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了。


    他的氣勢太過壓人,唐灼灼心裏也有些發虛,躲閃著不太敢對上那雙凜冽的寒眸。


    “恃寵而驕,她哪來的寵?”


    霍裘伸出修長的手指揉了揉眉心,饒有興味地問。


    唐灼灼感覺到他稍緩和的語氣,眨了眨眼,“自然是殿下給的寵。”


    不然還能是什麽?


    雖然她知曉霍裘對自己的情意,但他對鍾玉溪一直都是不錯的,前世她去了冷宮,後宮裏就是鍾玉溪一枝獨秀,聖寵不衰。


    就是在東宮裏,她也是良娣中最體麵的一個。


    霍裘對鍾玉溪……自然算是寵的。


    霍裘聽著她絲毫不帶猶疑的回答,深深皺了眉,周身的寒氣一時之間極為深濃。


    唐灼灼有些緊張,片刻後垂下頭囁嚅著道:“殿下就當沒聽過吧。”


    霍裘驀的站起身來,眸子裏像是被打翻了的硯池,翻湧著黑色莫名的情緒。


    “嬌嬌,孤的寵從來都隻給了一個人。”


    鍾玉溪算個什麽?他連根手指頭都沒有動過,自從動了男女心思以來滿心滿眼的都是她唐灼灼。


    別的女人拿什麽來恃寵生嬌?


    他的語氣危險又繾綣,高大的身軀逼到了跟前,唐灼灼不由自主退後一步,眼神左右躲閃,周身都被男子清冽的氣息包圍。


    受不住霍裘太過火熱的目光,唐灼灼麵上通紅,輕咬下唇,就連出口的那聲殿下都是軟綿綿的沒什麽力道,倒像是一種別樣的輕哼撒嬌。


    霍裘眸色頓時更顯幽深,女子身上微弱的甜香沁出,嬌嬌小小的一團又羞又急,他突然扯出一抹極淺笑意。


    現在倒是知道怕了?


    正在這時,張德勝捧了東西笑著走進來。


    唐灼灼麵上跟火燒一樣,飛快地離了霍裘的身邊,端起那杯有些涼了的茶水抿了抿,壓下心底的那股燥熱。


    霍裘的臉瞬間黑了下來。


    這個不識時務的蠢奴才!


    張德勝麵上的笑一點點僵住,最後終於垮了臉。


    完了,恐怕這下主子爺殺了他祭天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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