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雲霞難以置信地駭然問道:“為什麽?他們又要開始清洗這裏了?”


    獨孤鬱芳不答,隻道:“你最好是現在就走。”


    姬雲霞愣了好一陣,才盯住獨孤鬱芳道:“我如果不走呢?”


    獨孤鬱芳道:“你不用問我,你知道結果會是什麽。”


    姬雲霞的神色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已由驚詫而冷笑,由冷笑而憤怒,憤怒而轉為悲哀。


    這裏畢竟是她的家,她怎麽能說離開就離開?


    她做不到。


    其實離不開的,又何隻是這個地方!


    獨孤鬱芳盯著姬雲霞腹中的孩子,冷冷道:“誰的種?陸行雲的?”


    姬雲霞道:“你管不著。”


    獨孤鬱芳道:“我是管不著,我也懶得管。但我勸你,還是盡快離開的好,畢竟姐妹一場,我實在不忍看你有什麽好歹。”


    姬雲霞搖頭道:“鬱芳,你變了!”


    她像是很失望。她並不知道獨孤鬱芳這半年的時間裏到底經曆了些什麽,但能夠明顯地感覺得出來,獨孤鬱芳已經變了一個人,不再是從前她所認識的那個人了。


    獨孤鬱芳淡然道:“我沒有變,我隻是長了些記性而已。”


    姬雲霞冷聲道:“除了你,還有誰?”


    獨孤鬱芳道:“你已問得太多。”


    “你就不能幫幫我?”姬雲霞情緒頗為激動,她的聲音尖得像刀子。


    侍女已端上茶來,姬雲霞讓她放到茶幾上。侍女找吩咐放下茶盤,知趣地退了出去。


    “你要我幫你什麽?”獨孤鬱芳將目光自窗外收回,問道。


    姬雲霞道:“我要你幫我保住春風樓,保住我腹中的孩子,保住孩子的爹。”


    她的話已近乎是哀求。


    獨孤鬱芳垂下目光,低聲道:“你明知這是癡心妄想。”


    姬雲霞淒然道:“是癡心妄想,我也得想。”


    獨孤鬱芳抬起目光,決然道:“我幫不了你。”


    姬雲霞憤然道:“那個瘋子那麽寵你,你就一句話也不肯替我說?鬱芳,你到底是變了,變得我都不再認識你,可你從前不是這樣子的,那時的你,血是熱的......”


    獨孤鬱芳不為所動,隻道:“老的和小的,你隻能選擇留一個。”


    姬雲霞悲哀地道:“你索性連我殺了得了。”


    她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意思。


    獨孤鬱芳歎息道:“你跟我賭氣,又有什麽用?”


    她的歎息中已有不忍。


    姬雲霞尖叫道:“你既下不了手殺我,又不肯幫我,那你滾吧,我不想見到你。”


    獨孤鬱芳目光定定地望著姬雲霞,雙手卻慢慢地將衣帶解開,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滑落。隻見她渾身上下,遍體鱗傷,青一塊,紫一塊,無一處完好,觸目驚心。


    姬雲霞變色道:“你做什麽?”


    獨孤鬱芳道:“我做什麽?你以為我真就那麽鐵石心腸?”


    姬雲霞道:“你趕忙把衣服穿起來。”


    獨孤鬱芳不聽,繼續道:“你可知道,我這滿身的傷,哪裏來的?”


    姬雲霞冷道:“我不想知道。”


    她麵色雖冷,心底卻已動情。


    獨孤鬱芳道:“但我想要你知道,我要你清楚,那個瘋子對誰都不會容情,在他那裏,誰違抗命令,都得死......你總還記得師姐是怎麽死的吧?”


    提到師姐楚天香的死,姬雲霞至今仍不免駭然得脊骨發冷,她已知道獨孤鬱芳一身的傷是如何來的了,但仍是歇斯底裏地道:“我並沒有要你為我求情,你也休想要我領你的情,你更用不著在我麵前賣慘。”


    獨孤鬱芳道:“你想死容易,沒有人會姑息,但你肚子裏的孩子,你總得替她想想吧?像我們這樣的人,原本就不該留情,你是自己害了自己。”


    姬雲霞道:“我用不著你可憐。”


    獨孤鬱芳道:“我不是賣慘,更不是可憐你,而是要你清醒一下,不要再抱幻想。”


    姬雲霞不說話了,目光望出窗外,心底無力極了。她清楚自己的命運,她們這樣的人,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獨孤鬱芳慢慢地拾起衣服穿上,隨意整理一下,望著姬雲霞道:“我再問你,你是不是想好了,願意離開這裏?”


    姬雲霞搖頭,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


    獨孤鬱芳道:“你還要固執?”


    姬雲霞道:“生下了孩子,我就更是一生都要任人擺布,不隻是我,還有我的孩子,我可不想他將來也像我一樣可憐。”


    她的語氣到底是緩和了下來。她話雖如此說,但又如何狠心得下?獨孤鬱芳從她的眼裏已看出,她已經妥協了。


    獨孤鬱芳接著道:“你必須在初春以前離開,孩子是你的,但你總無權替她選擇生死,還有幾日,你再好好想想。”


    姬雲霞絕望地問道:“離開這裏?要我到哪裏去?”


    獨孤鬱芳回過身來道:“夕照城。”


    獨孤鬱芳走了,留下姬雲霞一個人久久地呆立著,她不知道,前麵等待她的命運,又將會是什麽。


    沈遇此時卻是剛起身來沒多久,醉後的清醒使他倍感頭痛欲裂,所以今日沒去碼頭出工,而正自散漫地坐在屋子裏喝著茶,時不時地呆望著窗外寒寂的天空。


    而突然間門就被撞開了。


    門是被胡蝶撞開了的,沈遇望見胡蝶的樣子,吃驚得臉色頓時大變。此時毒性已隨著血液,流遍了胡蝶全身,她的麵色枯中帶黃,眼睛正在急速幹涸下去。


    沈遇出手如風,慌忙封住她的命池穴。


    胡蝶慘然道:“沒用的了,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沈遇看得出來,胡蝶是中了毒,但他不知道,胡蝶是中了她自己的毒,她自己都無法可解。


    沈遇問道:“我要如何才能幫到你?你中的是什麽毒?”


    他的意思是如何才能夠幫助胡蝶解除她身中之毒,而胡蝶要他幫忙的,卻是身後事。


    蝴蝶藍要她往高處飛,海棠香卻死死地將她往下撕扯......她的瞳孔在擴大......


    “我中的是自己的毒,我自己都解不了,別人又能奈何?”胡蝶苦笑。


    她這話意思深了。


    沈遇卻在想,她何以中了自己的毒。


    胡蝶道:“我死了,能不能請你將我葬到山崗之上,要朝向東方......”


    她相信,朝向東方,每天見到太陽升起,就不會沉入黑暗,往後也不會太荒涼。


    “你到底中的什麽毒?”沈遇又一次問道。


    胡蝶不答,繼續道:“你要是以後見到沈星,請你代我轉告她,就說歌書殘深愛著她,一直在等她回去......”


    她這是在交代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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